春花姨瞪她：“你有个屁！”

珠玑：“不是我——”

春花姨：“你什么你，你赶紧闭嘴，上辈子是个哑巴吗话那么多？”

站在一旁的男人们是春风楼的打手，在这儿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个个不是善茬，新来的姑娘都水灵，这会儿目光一个个都在姑娘们身上打转，颇为遗憾。

这些雏儿都是要卖高价的，他们眼馋也得等。

春花姨一回头就留意到了这些人的眼神：“都给我老实点，咱们春风楼也不是拔尖儿的，上乘货难得，平日里都走了其他几个大楼子了，这回是撞上了，别忘了今岁的帐还没送到上头，损了货少赚的银子，拿你们棺材本抵上吗？”

领头的打手上前对春花姨露出个笑容，意有所指：“春花姐，那那个有孩子的，咱替您验一验货？”

他指的，正是阿青。

被指着的阿青一僵，蓦然回忆起昨日春花姨说的那话来，她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会儿了哪还转不过弯来？

春花姨往那一瞥，思索着如何更叫顾客满意，把生意做得更红火：“有点度，别弄死了，这奶孩子的也算别有趣味，若是不错，之前倒是有两个感兴趣的给我提过一嘴。”

珠玑这在后世长大的人，什么浑话没听过，也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有孩子的女人，多身体会有损伤，身材走形等问题。

春花姨要验货，而这些打手是想借机会玩一玩姑娘，春花姨自然也看得出来几个下流东西想什么，却并不在意。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把她们这些“待宰的羔羊”当做人看，她们不过是赚钱的工具，满足个人需求的东西罢了。

人性，早就被摒弃了。

珠玑闭目一瞬，压下心底的火气：“春花姐！”

春花姨嗤笑一声，眯着眼有些危险地看她：“又怎么？”

珠玑在这时候开口，的确很引人怀疑，她前边儿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间。

珠玑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阿青：“你别光想着那老女人啊，她都多大岁数了，哪能有我有未来？咱们开楼子的，肯定得有花魁吧？你瞧瞧我，就我这样貌，那些姑娘啊，你就先放一放，优先捧我呗！你看怎么样？”

阿青倏然抬眸，鼻尖有一瞬酸涩，之前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这个女孩儿是在帮她们。

可这种丧尽天良的地方，哪能是她帮得了的？她能保住自身都是极难的。

阿青年岁相对更大，哪怕没什么学识，可生活也会给人经验，她比旁的小姑娘懂一些东西。

当今世道，有几分公正能求到？遍布大荒的赌场、青楼、拐子等，何其没有上头的人放纵的缘故？

那这些钱最后都落到了谁手里呢？

一层层往上堆砌，堆砌出豪门大户，堆砌出金碧辉煌的庭院宫阙，堆砌出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风云人物。

有权有势的人尚且不管作恶之徒，珠玑一个身无一物的小姑娘又能做什么呢？

珠玑这时候站出来，已经让春花姨有所怀疑了，她不能再让珠玑说下去了！这一劫她本也逃不掉的，不能再连累珠玑。

能保一个，是一个！

阿青胸腔因为情绪起伏着，一咬牙，当即做下决定，起身就朝着珠玑扑过去！

她是姑娘们里边最大的，她不能让比她还小的妹妹来保护她！

阿青一巴掌扇在珠玑脸上，把珠玑打得一个踉跄：“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自己不要脸还满嘴喷粉？你说谁老女人呢？”

珠玑捂着脸，这一巴掌阿青下了狠手，她又没受过什么苦，痛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哎哎哎你怎么打人啊！哎哟喂！”

这一下倒是把其他人整懵了。

“哎哟喂干嘛呢！哎呀脸，别打脸！”春花姨也没想到怎么就发展成两个姑娘撕扯大战了，一时都没顾上去多质疑珠玑开口是不是拖延的目的了。

这个叫阿青的死婆娘上手就打脸，是想让她未来的摇钱树破相吗？

“打死你个贱人！”阿青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直接把珠玑撞倒在地，又一巴掌甩她脸上，在两人扭打之时，压着嗓音：“别管我，先保护那些孩子。”

“你才贱人！”珠玑一顿，反手也扇了阿青一巴掌，抓着她头发，低低回了一句：“活着。”

为了做戏，两人都是下了狠劲互殴，各种扇巴掌踢人扯头发。

春花姨叫嚷着，很快就有人上前把两人拉开，这时候，两个人都是蓬头乱发，衣衫不整，满脸伤痕。

珠玑愤愤不平地对着阿青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我呸，这个母老虎就是嫉妒我的绝世美貌！”

春花姨都没时间管珠玑满嘴自恋的话了，一脸焦灼地上前看了看珠玑的伤，有些红，还有好几个手指印和浅浅的指甲刮伤：“哎哟喂，还好就是不严重，快快快，快去取点药来，别把这宝贝脸蛋损着了！”

珠玑痛得眼泪哗哗地流，沾上伤口更痛了：“呜呜呜春花姐你看看她，我将来可是要做花魁的！你要替我做主啊！嘤嘤嘤！”

这一阵夹着嗓子嘤嘤嘤，嘤得春花姨一个哆嗦：“哎哟喂做主做主，你快闭嘴，别哭这么恶心！赶紧把人带走！”

春花姨一声令下，阿青就被人强制拖走了。

阿青一边骂，一边回首看了一眼珠玑。

那一刹那阿青泛红的眼睛、拼命忍住的眼泪，让珠玑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抓着春花姨的手一个不甚狠掐了下去！

“哎哟！”春花姨被她掐得一声痛呼。

珠玑忙抽手，哭唧唧道：“嘤嘤嘤对不住啊春花姐，你看那老女人，她刚才瞪我！”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她被气得失手了。

春花姨瞪珠玑：“别给我一口一个老女人！”

阿青是老女人了，那她这个岁数更大的是什么？

珠玑瘪嘴蹙眉：“哦，那春花姐，捧我的事儿成不成嘛？你看看她们，哪个有我漂亮？这样，这些姑娘，你借我使使，给我打打杂，等我出息了，你再让她们上台，也不喧宾夺主，对不对？”

春花姨微微眯眼，眼神锐利起来：“楼里的人多了去了，打杂用不着她们。”

联想起先前珠玑的表现，其实春花姨还是有些怀疑的。

这死丫头片子，莫不是想拖延时间？

珠玑顿时有些急了：“哎呀，春花姐，咱借一步说话。”

春花姨冷哼一声，打算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两人进了屋。

珠玑：“我给您跳一个？”

春花姨皱着眉，没说话，像是在等珠玑动作。

珠玑立刻舞动起四肢来，看得春花姨眼前一黑。

难得遇到个这么配合又长得好，想当花魁的，结果......

春花姨：“死了三五天的尸体都比你灵活！你那是跳舞还是丢人现眼？”

珠玑摊手：“所以我才说啊，您先上我上台呗，我这样的就是学也没用啊，这对手要是太强了，用才华把我样貌优势压下去了，那我怎么办啊？”

“哎！不对！”珠玑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改口，“我有优势，虽然我不会跳舞，可我会唱曲啊！我跟您说，我在我们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好嗓子，那一开嗓子，镇上的姑娘都要捂着脸尖叫，可不是喜欢极了！”

珠玑：“春花姐，那我给你来一嗓子？”

春花姨嗯了一声。

珠玑抬手摸着脖颈清清嗓子，张口起调，开嗓就是：“正月里**正月正,我看到二小妹子俊俏又年轻,皮白肉又嫩呐,我的妹子呀,玩耍没关门,乖乖,你爱坏多少人——”

春花姨听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珠玑见她呆愣，故意一脸真诚问：“这个不好听吗？我还跟镇上大力学了别的，我给春花姐您再来一曲《十八摸》啊！”

然后她再开口，选了个更离谱的唱。

“一摸呀摸到大姐的头上边,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乌云遮满天.我的干哥哥,哎,叫我做什么?我只能给你看不能给你摸,我不摸白不摸呀摸了还想摸.二摸呀——”

春花姨听第一句，两眼发懵。

听第二句，呆若木鸡。

听第三句：她们春花楼还是有些格调的，这唱得像杀猪、高高不上去低低不下来就算了，这词是什么玩意儿？她们青楼里唱的曲儿都没这么下流！

她想摸谁啊摸？

一个黄花闺女唱这种淫。。词。。艳、、曲唱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比楼子里都下流！就她这德性，跟个二流子似的，别到时走客人的路，先把客人吓走了！

难怪她说镇上的姑娘捂着脸尖叫，人家是喜欢极了吗？人家是被她无耻到了！

春花姨咬牙切齿，想起自己的老对头：“闭嘴！你这样儿的出了台，对面芳华楼的王翠翠不得一日笑我十个时辰！日后不许唱曲了！”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能屠人间几百回。

春花姨愁眉不展：“琴棋书画你就没一样会的？”

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也速成不了，珠玑这年岁正值最娇艳欲滴的时候，若是吧时间耗费在学东西上，等她学会了，指不定都年老色衰了，实在太亏了。

珠玑忽然一脸惊喜地一拍手：“对啊！哎，还是春花姐你厉害，一下就点通我的任督二脉了，春花姐你尽管让她们上台吧，我也有才艺！我还真会一个，春花姐，你叫人帮我拿一个乐器呗？”

春花姨将信将疑：“这次是真会？”

珠玑点头如小鸡啄米：“不会我倒立吃屎！”

春花姨：“......”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人保证说这种话。

春花姨懒得动，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叫门口的高个给你拿。”

珠玑点点头，立刻到门口喊人了。

不多时，东西就送来了。

看到珠玑手里的唢呐时，春花姨表情就是一滞，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咱这儿讲究的是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哪家楼子里吹这玩意儿？”

珠玑：“哎呀，这春花姨你就不懂了吧？所有的青楼都是什么琴筝琵琶二胡的，看多了那是不是就不新奇，只能比较技术了？可能出神入化的才几个？我这就不一样了，我新奇就是卖点啊！”

春花姨转念一想，理倒也是这么个理，只要她吹得好，唢呐也就是吵了点，到时候让她站远点也问题不大。

可惜珠玑拿起唢呐，上来就是一曲《哭灵堂》。

吹得春花姨一口茶喷了出来，半晌没回过神来。

良久，春花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艰难地启唇：“你的唢呐哪儿学的？”

珠玑一脸得意地拍拍胸脯：“以前跟镇上办红白喜事的老师傅学过一手！怎么样，春花姐，我是真的才华横溢吧，就问你钱和时间花我身上值不值？你尽管让她们放马过来！”

春花姨：“......”

春花姨深吸一口气：“让她们先给你打杂吧，出台那日你走路总会吧？长点记性，别给我一张嘴就这么粗俗！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顶多压一压她们，等你名声打出去了，你就不能压着人家，这赚钱也不能只给你一个人赚。”

珠玑忙拉住春花姨，自信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是，春花姐你相信我，我吹唢呐真行！这个不好听我还可以吹别的！什么《念亲恩》、《别亦难》、《大出殡》、《西去平安路》我是样样精通！你随便让她们上好吧，我跟不带怕的，我就是最亮的那颗星，一定倾国倾城！你随便让她们跟我竞争，给我伴舞也行！”

春花姨听得眼皮子一阵跳：“老娘是让你出台，不是让你把人抬走！”

她吹的是给阳间人听的吗？

就她这一开曲，就差布一盖、棺一抬，全村老小等上菜了。

还伴舞？让那些姑娘去扮尸体还差不多。

还这么自信？

她自信自己的脸，春花姨还能理解，那确实漂亮，可她为什么其他地方也能这么普通而又自信啊？

这种开嗓就是《十八摸》，一吹就是《哭灵堂》的混账东西，她爹娘竟然没把她腿打断！

春花姨其实也是怀疑珠玑的，但她们一群没自保能力的小丫头片子，在守卫森严的楼子里，根本跑不出去。

春花姨倒是没那么在意，珠玑是真这么想固然好，省事，她要是不这么想，也跑不了，该出台就得出台。

这些小姑娘都是这样，等到真接了客，身子脏了，自然就认命了。

珠玑心里也清楚春花姨的想法，她这手段不高明，但凭着装、傻、逼，至少给这些姑娘们拖了一些时间出来。

至于她？

她在玟小六那里拿了一些药防身。

她只拿了点迷药，并没有拿毒药，一个是觉着自己跟着毛球一起出门应该没什么事。

一个是因为她还不通药理，也不懂避毒，玟小六灵力虽然低微，却也有，可以控制往哪儿下毒，制出来的毒药多以粉末为主，珠玑却没有一丝灵力，怕一个不甚撒毒药先把自己毒死了。

之前跟毛球走散的时候，她就把迷药拿给系统卡邮件里以防万一了，这样，不担心会遗落。

只要选对人，等春花姨排除掉她最后的嫌疑，觉得她该认命了、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时机。

她没想过等相柳找，毕竟她不是小夭，她跟相柳没有情人蛊，偌大的大荒，找一个人就是大海捞针。

......

到了傍晚，阿青才被人抬了回来。

夜深，大多数人都睡过去了，昨夜没睡着的姑娘们，也有些熬不住地沉入睡眠。

这个院子是专门给新来还没调教好的姑娘住的，每人一间房，房很是狭窄，院墙很高，院外时刻有打手轮流驻守。

阿青的房间在最北的边角处。

珠玑坐在门口，就这样靠在门上，一抬头，能看见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上空，四四方方的天。

就好像一个牢笼。

乌云蔽月，黯淡无光。

门里的阿青也如此靠坐在门上。

一人在里，一人在外。

珠玑看着漆黑的天幕：“今日月亮难得，很圆。”

阿青扯了扯唇角，她脸上带着淤青，说话扯到嘴角的伤有些疼，说话的声音也暗哑虚弱：“真好，一定很美。”

珠玑：“很美，星星也很亮，有个人说，世间只要还有这样的美景，生命就有意义。”

回想起说这话的人的一生，明明长在黑暗泥泞里，他却不似涂山璟，从此好似一滩烂泥，没了谁过不下去，他依旧能见天地美好，他知恩守义、他能懂得爱是保护、也能理解辰荣残军守卫家园的孤勇、哪怕军中将士对他身份多有诋毁，但他从没因此变态发疯。

阿青：“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珠玑顿了顿：“你们都是很温柔的人。”

阿青：“白天我打你的伤势可还没好呢。”

珠玑摇头：“你在保护我。”

阿青：“是你先想要保护我的，不是吗？”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屋外的珠玑红着眼，仰起头把眼泪倒回去，等着风吹干那水雾。

屋里的人沉默无声地落泪。

珠玑：“他们都该死。”

阿青：“你别冲动，他们大多是神族，能做起这样的生意，四处掳掠拐骗，伤天害理却不惧报复，也无人追查审理，背后的庞然大物，咱们......斗不过的。”

珠玑没答话：“听说你受伤了？”

斗不过？也许现在斗不过，但总有一天......她要把这遍布大荒的毒瘤连根拔起。

可惜热武器被限制了，不能带入这种仙侠世界，不然她就找她爸搞一套m224迫击炮一类的，去把离戎氏之流全炸了！

阿青听出来她情绪低落，转了个话题试图安慰她：“我生我家小宝的时候，可比这疼，疼得三急都不管不顾了，待你日后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你便知晓了。”

这种时候，提起快乐与爱的人，总叫人心里难受能缓一些。

阿青亦是如此，想到家中的夫君和孩子，她眼眶滚落一滴泪来，眼里却多了些坚定。

珠玑想着，顺着她的话陪她聊聊：“你夫君待你好吗？”

阿青：“他......有许多坏毛病，丢三落四、不爱干净、总贪小便宜吃大亏，但他也很好。”

因为他也把家庭看做自己的责任，他贪小便宜，却从不苛待家中人，他将他所拥有的，都给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儿。

珠玑顿了顿：“也是，日子总是互相包容着过的。”

阿青：“我瞧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倒是挺明白的。”

珠玑有些无奈：“我是年纪不大，我又不是脑仁儿不大，都这岁数了，多看看书，看看人世，这点理儿总得明白吧？”

阿青微微牵了牵唇，心绪稍缓：“你很聪明，有机会，就逃吧，实在带不了那些孩子，就一个人逃吧。”

珠玑沉默了一阵，并没有答应她，而是开始和她一样转移话题：“你家中除了夫君孩子，还有亲人吗？”

阿青也知道这时候劝不了她，叹息一声：“你说的安字字的名字，应该是骗他们的吧，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如果真的一个也走不了，也不知在这藏污纳垢的地方，她们能苟延残喘多久？

是年老色衰后一身病痛而亡，还是受哪个暴力的客人虐打而死？亦或者年纪轻轻，就死在花柳病中？

若哪一日她们中有人死了，至少有人能记得彼此存在过这个世上，说不定有谁的亲人还愿意找、又找到了，她们的尸骨，还能回到故乡，回到亲人的身旁。

珠玑：“我姓安，字字珠玑的珠玑。”

屋内的人细声嗯了一下：“天晚了，早些休息吧。”

珠玑起身，临走前忽然出声：“我不会逃，我要他们的命！”

珠玑要搞事了，说到做到的那种搞事。

鸡犬不留。

她不会真的就一直在原地等相柳保护。

等珠玑回去，跟狐狸这个仇就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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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要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