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第一季立春之时，西夏书苑都会举行纳新大会。今年，书院扩招至三百五十新学，足足是鸷羽书苑招新人数的两倍还多。尽管每年招生人数居洛城大大小小私塾之首，但近几年，西夏书苑仍在各个会师场合被鸷羽书苑抢尽风头，作为书苑之长的夏云峰，为了书苑发展，自然动了不少脑筋。
此次春诗大会，夏云峰早在新年之前便已经托人打通关系，增加了两个比学资格。同时为了能够在此次大会上拔得头筹，夏云峰亲自前往宛陵州将当地童试第一名的肖胤泽纳入了书苑作为今年会师的秘密武器。
正值晌午，夏苑别院一个正在研习剑术的清瘦男孩，俊秀不羁的侧脸专注的盯着手中的剑，向着远处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袭去，中年男子神闲气定利落的用双指夹住剑锋。
“二伯！”男孩收起剑双手背后向中年男子微微鞠起身子。
“轩墨，最近兰心剑术练得怎么样？”中年男子含颌一笑。
“我觉得还不错啦！”男孩挠了挠头脸上稚气未脱。“不过，父亲让我接下来几天暂停习剑，专心准备春诗大赏。”
“我都跟大哥说了，让你好生练剑，怎么他又…”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丝不悦。
“没事，大赏之后我便勤习苦练，您就放心吧！我可是洛城举世无双的文武齐全的夏轩墨！”
明显被夏轩墨开朗的话语逗笑的中年男子一扫脸上的乌云，语重心长的说：“轩墨，西苑武举的未来可就靠你啦！”
“是！云朔大侠！”夏轩墨抱拳一震，和眼前这位已过不惑之年却仍有着如玉树临云海风之姿的男子开起了玩笑。
远处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夏云峰拿着账本走了过来：“你二伯虽已经不是当年的云朔大侠，但是你呀，离他还差得远哟！”
夏云朔看着眼前的父子两人一唱一和，无奈的摇摇头。
“我知道啦，爹，你别总是打压我行不行啊！”夏轩墨气馁的鼓起了腮帮子。
“哈哈哈哈哈，你这次啊，要是在春诗大赏那给我拿个名次回来，我就什么都不说咯！”夏云峰继续在账本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走开了。
“二伯，你看我爹，”夏轩墨哭丧着脸望向父亲的背影，“我要同时成为西苑和夏苑的栋梁，这是得多难啊！”
“所以最后你总要选择一个啊！墨与剑不可兼得，就像儿女情长与潇湘江湖一样，万事不可兼得啊！“说罢夏云朔也大步朝门外走去，留下夏轩墨在原地紧皱着眉头闷闷不乐。
2
西夏书苑后厨，两名侍女小声的八卦着什么。
“你听说了吗，周家那个疯癫的二小姐，又出去喝酒给周敬那个老家伙禁足了！”粉衣侍女捂着嘴说道。
“听说啦！还说是和三个男人一起去喝的！喝到半夜才回府，啧啧啧，真是不检点，怪不得再没人敢向周家提亲了！”
“还好咱们少爷当初没娶那个疯小姐！”
“是啊，像咱们公子这么才貌双全的，我在洛城可没见过第二个！可不能给那周家糟蹋了！”
“是啊是啊——”
吱呀一声后厨房门被推开，一双凌厉的眼盯着两个侍女，“谁允许你们在这交头接耳的？！”
两名侍女神色慌张磕磕巴巴埋着头说：“夫…夫人，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凤姨，算了，没事的。你们赶紧去做事吧！”跟在张凤瑜身后的夏轩墨使了个眼色，两人意会后跌撞着站起来，赶紧点点头向门外走。
“下次再让我在书苑里听到任何关于那个疯子家的事情，轩墨也救不了你们！”张凤瑜头也不回的声音如冷风一样刮着两人的通红的脸。
“知道了，夫人。”
夏轩墨背着手向着战战兢兢的二人摆了摆，让两人赶紧离开。
“轩墨，今日怎么吃得这么少啊？是不是厨子做的饭不合你的胃口啊！”张凤瑜一转身便换了一张脸。
“不，厨子做的挺好吃的，只是我上午习剑怕是习得有些累了，吃不下。”夏轩墨急忙回答。
“这可不行呀，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得和你父亲商量商量这事，你二伯他…”
听到张凤瑜提起二伯，夏轩墨赶紧打断：“不关二伯的事，是我自己想练习的。”
张凤瑜眼角瞥了眼夏轩墨紧张的握着剑的手，接着说道：“你呀，真是太听话了呀！你妹妹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啦！”
想起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夏籽然，夏轩墨笑了笑没说话。
张凤瑜捻起厨桌边笸箩里晒好的芝麻，背对着夏轩墨冷笑着说道：“总之啊，下月初的春诗大赏，还要你来给学苑争光呢！”
“是，轩墨会努力的。那…轩墨就先回房习书了。”夏轩墨说完默默退了出门，紧蹙着眉头，一脸严肃。
3
没过几日，夏轩墨内心不情愿的跟着父亲和张凤瑜，带着夏籽然去洛河沿岸放风筝。时值春月，天光渐暖，河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孩子跟着姊妹弟兄或是父母来到洛河边，或是玩耍，或是赏春，沿岸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让眉头紧锁的夏轩墨稍稍放松了些，倚靠在柳树旁环手于胸看着远处河上来往的船只，夏云峰站在不远处望向陪着夏籽然放风筝的张凤瑜，满面春光。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夏籽然便扔下手上的燕子风筝，闹着要去对岸口坐船。
张凤瑜先是和女儿商量着等一会再去坐船，然而夏籽然并不领情，开始坐在地上哭闹，觉得丢了面子的张凤瑜指着被夏籽然扔掉的风筝厉声喝道：“去把给我风筝捡回来！”
夏籽然哭湿的小脸蛋上有一双和年龄完全不符的怒气满满的眼睛，她猛地站起来，气呼呼的走到过去开始死命的踩起地上的风筝。这一举动把张凤瑜气的立马拽过孩子，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落下，接着便是夏籽然的嚎啕大哭。夏云峰看见自己宝贝女儿哭的梨花带雨，赶紧跑上前去安慰她。
“哎呦，乖囡囡，怎么哭了呀，快别伤心了，爹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么？”边说着边帮着女儿擦眼泪的夏云峰一脸心疼，眼见夏籽然依旧大哭，又别过脸去责备张凤瑜，“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动起手了，你看，这小脸哭花成这样！哎呦，别哭了，小心肝哎！“
“老爷！你怎么能说是我的错呢？”张凤瑜气的直跺脚，又对着女儿骂着：“夏籽然，我告诉你，别再哭了！再哭我回去就让你跪一晚上！”
听到母亲这么一说，夏籽然哭的更凶了。
“嘿！你怎么还来劲儿了呢！孩子才十岁，你吼她干嘛！”夏云峰回怼回去。
看着两个人全然不顾旁人的吵嚷，夏轩墨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下来对着夏籽然说：“别哭啦，哥哥回去带你踢毽子好不好呀！”
夏籽然抽泣了几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那我还要吃桂花糖！”
“好，你想吃多少我就买多少好不好？”夏轩墨用袖子拂去妹妹眼角的泪水，“那你别哭咯！”
夏籽然转了转眼珠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哥哥带我去坐船！”说完勾起夏轩墨的脖子嚷着让哥哥背自己。
夏轩墨无奈的笑了笑，背起哭累了的妹妹在原地打趣的转了两圈，逗得夏籽然咯咯直笑，夏云峰和张凤瑜便也闭嘴不再吵架。
夏轩墨背着妹妹缓缓走向云栖桥，买了个糖葫芦，接着向堤岸桥口走去，谁知迎面遇上了刚禁足完毕出来放风的周旼栀、亓安澍和白舫。夏轩墨尴尬的想要躲开却不小心撞上周旼栀的眼神，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慌乱的四处张望。周旼栀把脸别了过去，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之时，夏籽然手中才刚吃掉两颗的糖葫芦掉在了亓安澍脚边，“哇”的一声，夏籽然又哭了起来，被惊到的亓安澍定住身看了看在一旁大哭的小女孩。
“这孩子怎么又哭了？”走在前头的张凤瑜不耐烦的回过头来。
“没事，糖葫芦掉了而已。”夏轩墨回答到，“我再去给她买一个。”
“不嘛！！我就要刚才那个！！”夏籽然不可理喻的指着亓安澍脚边的糖葫芦。
“我再去给你买一个，那个掉地上脏了不能吃了。”夏轩墨嘴上安抚着妹妹，自己心里却焦急万分。
亓安澍见状蹲下来捡起了脚边的糖葫芦，指着上面沾到的灰尘笑着说：“你看，这个上面都是灰哦，非常苦的，小孩子吃了肚子里会有虫子的！”说着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爬虫的样子。
夏籽然听到“虫子”两个字，哭声戛然而止。走回来的张凤瑜看了亓安澍一眼，正准备抱起夏籽然，突然感觉不对劲，眼神随即落在了亓安澍身边的素雪绢裙上，张凤瑜抬头一看，这不是毁婚的周二小姐么，于是挖苦的说到：“吃了灰肚里会不会有虫子我不知道，倒是啊，这看了疯子的眼怕是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说完抱起女儿，走前还不忘撇了一眼周旼栀，捂住夏籽然的眼睛，又尖着嗓子怕是身边人都听不到一样说：“然儿，你可别看这不干净的东西！变成那个毁婚几次到现在也嫁不出去的疯女人呵！”
在一旁已经脸色铁青的周旼栀，看了眼夏轩墨，隐忍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一句话也没说。
“你别在意凤姨的话，她就是一时嘴快，没有恶意。”夏轩墨向着周旼栀跨出小半步又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望着那个曾经带凤冠着红娟一身酒气冲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孩：她一点儿也没变，眼似水杏，娇俏如三月春桃，因为生气而微翘起来的殷桃朱唇显得格外可爱。
周旼栀娇羞的点了点头，微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轩墨！你还在那站着干什么！”张凤瑜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夏轩墨眼底里的不舍愧疚和温柔全都打在周旼栀身上差点儿落出回声，又转向亓安澍告辞后快速离开。
4
“他是谁啊？为什么那个女人这么骂你啊？”白舫望着远去的夏轩墨疑惑地问道。亓安澍背朝周旼栀对着白舫比划着“不要再问了”的口型，白舫看的更加疑惑了。
“他是夏轩墨，西夏书苑夏云峰的长子，那个女人是夏云峰的第二个妻子，张凤瑜。”周旼栀淡淡的说道。
白舫恍然大悟的尴尬笑着，突然理解了亓安澍刚才的口型，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是你曾经毁了婚的夏家公子和他后妈…”话音还未落，亓安澍赶紧上前捂住了白舫这无遮拦的口。
“哈哈哈哈哈哈，”周旼栀听到“他后妈”三个字笑的前仰后合，又看着紧张的亓安澍，脸上突然一阵红晕，羞赧的绕着手指小声的说：“看来，我哥都告诉你们啦。”
“才不是呢！”白舫掰开亓安澍的手，“是文祎告诉我们的。”说完脸上还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亓安澍在一旁扶着额头已经放弃。
“哦，文祎啊，我好久都没跟他说话了呢。”周旼栀脸上露出一丝丝忧伤的情绪。
“为什么啊？是不是因为他解除了和彦姑娘的婚约啊！”这一句让亓安澍当下只想回书苑拿针线把白舫这张大嘴给缝上，内心极度后悔自己告诉了白舫这个秘密。
一旁怔住的周旼栀也没想到连芫夕的事他两也都知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舫接着滔滔不绝的说起了周羽是怎么描述给亓安澍，亓安澍又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过程，害的亓安澍在一边只想遁地再也消失不见。
就这样，一路上尴尬着没有一句话的亓安澍和仿佛被封印了一千年都没说过话的白舫在周旼栀的的左右交替着走着，直到回到书苑，白舫也仍旧忍不住像个嘴碎的八婆一直问东问西，又七嘴八舌的对周旼栀经历过的往事各种评价，亓安澍实在受不了了，一只手捂住白舫的嘴，一直胳膊勾住了白舫的脖子将他拉回了房间。
周旼栀被两人滑稽的动作惹得笑声不断，一直看着两人扭打着走过了回廊才准备转身向后苑自己的闺房走去，一回头便看见好像站在一旁已经很久了的文祎。
“白舫这家伙，还真是只鹦鹉吧！”文祎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说。
周旼栀被文祎突如其来的话噎住了嗓子，只是噤声看着他。
“有空，一起去苏梨小馆坐坐吧！”文祎视线收回看向周旼栀。
周旼栀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文祎，回想起曾经几个孩子在书苑里玩耍的种种，放下了心防，回过神来对文祎笑了起来，重重的点了下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