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堂地宴厅布置相当清雅,紫檀木的案面上摆放着精致的药膳,从外引入的潺潺流水穿过厅中,叮咚作响,煞是悦耳。
受邀参宴的各位仙尊已然落座,正带笑互相寒暄着,忽然,正门口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视线投去的刹那,皆是惊到发不出声。
清玉堂素以淡雅闻名,衣色也常是螺白、玄青、烟灰一类,但今日许是为了讨彩,选用的礼服异常鲜艳。
朱红衣袍上鎏金的纹路熠熠生辉,每走上一步都似有清脆的铃响,仔细寻去,竟是颈间繁复的细链碰撞在一起发出的细响。
而今日的主角,正坦然撩起帷帽上的薄纱,露出清秀的面容,束起的银丝与美人背上的玉环相缠,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献礼、祭拜、授位……
明明每个步骤都是各门派仙尊看过数次的,本该百无聊赖的吃吃喝喝,可此次却无一不注视着上方素未谋面的新任掌门。
殊不知,不长眼得罪人的小门派中,收到贵重丹药而暗自窃喜嘲笑的小仙们,根本没看见锦盒下压着的布片,忙不迭吞服。下一秒却面容骤变,痛苦地捂住咽喉嘶吼起来。
授位礼上,凌云始对着正上方慈悲面目的佛像恭敬地鞠躬行礼,面容似冰雪般冷漠。
“礼成——开宴——”
伴随一声高喝,厅内重归热闹,酒过三巡,兴致高涨,众人看着台上依礼舞剑的简觉出,纷纷鼓掌称赞。
“以往听说清玉堂新任掌门是个年少不管事的,今日一见,倒也不见得一无是处嘛。”
“他徒弟的剑术还不错,与御轩阁的水准不相上下,依我看,他本人的修为也不会差到哪去。”
凌云始端坐在席上,面上云淡风轻地品茶,实际借用流水中暗藏的灵力,将席间每一句低语揽入耳中。
落盏,他不经意往御轩阁的方向瞥了一眼,主位空落落的,掌门君白还未到。
真是没礼貌啊……凌云始腹诽道,刚一挪开目光,那处就传来刺耳的喧哗声。
“我看也就那样吧,毕竟所学不同,精通的也不同。”
凌云始兴致勃勃地望去,只见御轩阁先行到场的两个小弟子正讨论简觉出的剑术。
“是啊,怎么能拿我们剑术高阁,与一介医术门派相比?”
此言一出,厅内登时鸦雀无声,而拆了台的两名弟子,也毫无悔过之色,不卑不亢的同凌云始对视。
“早听闻御轩阁剑术高明,更是久闻掌门君白大名。”凌云始面上并无愠怒之色,浅笑道,“本以为今日借授位礼能够一睹尊容,可为何只有二位前来?”
其中一名弟子起身行礼,“回凌云仙尊,掌门路上有事耽搁了。”
明眼人一听便知是托辞,但凌云始却说:“那便好。”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抬眸望向台上的简觉出,“我徒儿几日前就吵嚷着想要同君白仙尊讨教几招,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闻言,众人低声私语起来,一方当众戳破恭维话还瞧不起人,一方装傻充愣让小辈与掌门过招,真是互相伤害。
那两名弟子自然不会甘拜下风,其中一人当即道:“凌云仙尊,我二人师承掌门,招数略知一二,不如先让我与他较量一番。”
凌云始微微一笑,“请便。”
台上的简觉出面色如常,潇洒地一抹额间汗珠,拔剑与翻上台的弟子相对而立。
一声令下,少年人的张狂肆意此刻才尽数显现出来,剑影交错,一招一式之间洒脱利落。
瞧着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煞是精彩,凌云始指节轻轻叩打杯壁,看得津津有味,不禁感慨起来。
不愧是一身天生的魔骨,每招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而这时,席间迸发出惊呼,拉扯回凌云始的心神,台上,简觉出分明是压倒式的一招,小臂却被凭空划开了一道伤。
血珠四溅,凌云始敏锐地捕捉到伤口隐隐有发青蔓延的迹象,不自觉蹙起眉来。
刀光剑影,比试难免有伤,因此这点微变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凌云始精通医术疗愈,自然逃不过他的眼。
该当是巫蛊一类。
凌云始暗道,果不其然,短短几招过后,本牢牢占据上风的简觉出渐渐有吃力的迹象,挥动长剑的动作缓慢了三分。
“啧,原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一人嗤笑道,“实战起来不怎么样嘛。”
另一人附和说:“论剑术,还是御轩阁的人更胜一筹。”
凌云始险些捏碎茶盏,面上和善的笑不曾消减半分,但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更胜一筹?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吗?
他投去视线,对方的攻势倏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招招直逼命门,倒不像是比试,而像是生死决斗了!
打狗尚且看主人,更何况他师尊本人还坐在这呢。
凌云始怒从心生,指间一道无形的灵力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附在了简觉出身上。
那蛊毒入体不深,本身简觉出就是魔骨,受到的侵害相对较小,再加之凌云始暗中相助疗伤,不过三招过后便恢复如常。
台上的简觉出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体上的转变,出招的空隙间,遥遥向凌云始的方向望来。
恰好凌云始整理好思绪,抬眸,霎那间,仿佛懂了何为鲜衣怒马少年轻狂。
简觉出故意顺着对方的意图,出招变得懒散起来,但每当对面快要捉住胜利的机会时,又用凌厉的杀招摧毁希望。
饶是对方再蠢,打过一阵后也发现了蛊毒失效的事,慌乱分神下,劲风袭过,凝着寒光的剑尖悬停在咽喉处。
“你输了。”简觉出轻轻吐出一口气,歪头说,“给我师尊道歉。”
那人挂不住面,一阵青一阵紫煞是精彩,凌云始看戏看得正起劲,他的同伴忽而高呼起来,“作弊!这是作弊!”
比试是由他们提出,如今输了又耍赖的也是他们,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嘀咕:真是输不起。
修行之人听力上佳,练剑的更是如此,那人气结地喊道:“分明是他师尊出手帮忙才赢的!这是胜之不武!”
凌云始只眼瞧着,端足了做东的宽容大度,但对方并不善罢甘休,指着简觉出告道:“我刚才看见了的!”
“他中途体力不支险些就输了,是他师尊隔空渡灵过去才撑过去的,不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在座的各位神色各异,不住地去看座上优雅品茶的凌云始,心想:这可是人家的授位礼,也太不给面子了!
“渡去的灵力在一段时间内是可以探查到的!”他却把沉默当作了认可,颇为自豪地说,“一查便知!”
听到这,凌云始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的确如此。不过蛊毒可是被他放出的灵力清得一干二净,自然查不出踪迹,简直百口莫辩。
台上那人见他无动作,咬咬牙使出灵力往简觉出胸口拍去,然而,却没能得逞。
手掌硬生生在咫尺前停下,他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捂住那只胳膊缓缓蹲下,大气也不敢出。
凌云始起身,慢慢穿过人群来到台上,弯腰笑道:“怎么不查了?”
弟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吐不出半个字,凌云始连忙去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他的衣袖,惊呼:“是不是方才伤到了?我看看……这是什么?!”
小麦色的皮肤上爬满了可怖的紫痕,仔细看去,尾端竟像是有生命力般,还不断顺着胳膊向心口处攀爬。
墨卿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凌云始满意的目光下接了一句,“我对这症状略有耳闻,是一种见效奇快的蛊毒。”
“蛊毒?那便是了。”凌云始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方才那道灵力,是冲席间出现的蛊虫而去的,怕伤了在座的各位,还当是弟子们一时疏忽,没想到竟是你们带的?”
大家也不是傻子,看向那两人的目光复杂了起来。
凌云始趁机讥讽道:“御轩阁不是向来号称光明磊落,以剑术为上,不是不屑于像我们清玉堂一般用毒用药吗?”
两名弟子还意图辩解几句,一道高壮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入,爽朗地笑道:“凌云仙尊说得对!我们御轩阁向来如此,今日之事,是这两个孽徒自作主张,向您赔罪了!”
说罢,剑光闪过,尖叫下,那只胳膊变得血肉模糊,肥呼呼的蛊虫还在地上扭来扭去。
在场鸦雀无声,连暗中动手脚使蛊虫反噬的凌云始都愣住了,来人却平淡得像是随脚碾死了一只蚂蚁,“孽徒,还不磕头谢罪?”
两个弟子忙不迭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道歉,凌云始蹙眉直起腰,望向对方。
“来时忘了带贺礼,回去路上耽搁了些,还望谅解……哦对,忘了自我介绍。”
他哈哈笑着,盔甲上沾了疑似泥和血的混合物,看起来确实是风尘仆仆,但眉眼间毫无倦色,坚硬的盔甲隐隐勾勒出肌肉线条。
“御轩阁掌门,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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