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立在洞口的简觉出。
怎么会?方才比试时,他的魔骨毫无动静,更别提什么魔息了。
既然如此,为何他体内会侵入魔息?
凌云始百思不得其解,整晚辗转反侧,也只得出一个结论——魔息是共同与君白过招时沾染上的,如此一来,他莫名涌起的嗜血残杀缘由也有了合理解释。
可契机是什么?
凌云始垂眸,视线跟着扑簌簌飘下的花叶落在地面上,片刻,他眨了眨眼,唤道:“简觉出。”
简觉出从炼丹炉旁探出头,“师尊,我在。”
“那个箱子。”凌云始嘴角抽动,手指越过窗沿指向曾有一面之缘且并不愉快的礼箱,“谁搬回来的?”
简觉出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答道:“应该是搬贺礼的小弟子们没参宴,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一块搬来了。”
凌云始静默两秒,“我懂,但是为什么……”
他将手指缩回眼前,眯起眸子盯着指尖上死咬着不松口的小蛇,甚至还有闲心左右晃了两下。
“盒盖没关严。”
震惊之余,简觉出一个箭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紧盒盖丢出院子,残影一晃,蹲在凌云始面前。
“这蛇那么花,肯定很毒。”简觉出捧着他受伤的手,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过于亲密的举动让凌云始蹙了蹙眉,刚准备抽回手,下一刻指尖上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
“你干什么?!”
简觉出吸吮着他的指尖,无辜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向他,对上视线的一瞬,凌云始先是一怔,继而下意识地抬脚踹在他肩上。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简觉出比他更震惊,唇边还沾着点泛紫的黑血,喉头微动,急急张口辩解:“抱歉!我只是想把毒血吸出来。”
凌云始面无表情,掌心拂过指尖的伤,登时恢复原样,他犹豫了一下,问:“所以……你咽了?”
后知后觉的简觉出立马捂住嘴巴,眼珠来回乱撞,慌张极了。
无妨……反正魔骨百毒不侵。
凌云始破罐子破摔般想着,但为了圆之前愧疚之下哄骗小孩的谎言,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罢了。”凌云始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指尖凝起灵力点在他胸口。
莹润剔透的白光迅速散开,包裹住各处经络血脉,吞没掉刚刚摄入的毒素,触及到脊髓时忽而停住。
那团由雾包裹住的魔息仍在原处,但和上次相比,竟是收敛了许多,畏畏缩缩的仓皇四窜,似是想要躲开他的灵力。
凌云始几乎是立刻联想起昨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魔息,冥冥之中,仿佛捉到了什么奇妙的关系。
“简觉出。”凌云始认真地说,“给我一点你的血。”
“啊?”接二连三受到震撼的简觉出惊得瞪圆了双眼,傻愣愣地递出手掌给他,“师,师尊……我要死了吗?”
凌云始取来匕首,划开指尖取血,轻描淡写道:“没那么严重。”
在简觉出惊魂未定的注视下,他将玉瓶凑在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师师师尊!这是干什么?!”简觉出结结巴巴地说,“您别这样,我我我有点害怕。”
仙人玉骨霜发,嘴角零星的血迹平添了几丝妖艳,倒是有些像神话中杀人吮血的魅魔。
凌云始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静静运作周身灵力,感受血脉中凭空涌起的残暴,目光陡然一转,挥手击在侧边的墙壁上。
轰——
尘埃散去,简觉出望着墙上的大洞,再次跌坐在地上,“师尊,刚修好的房子……”
凌云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打发简觉出去砍竹子后,在震声的心跳中来到书房翻阅古籍。
“天生魔骨,难道真的能避免堕魔吗?”
他喃喃自语,手上快速翻动书页,在密密麻麻的字眼中寻找答案,当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天地万物,皆有相生相克,魔骨亦不能规避……自降生时,便注定纠缠压制。但犹如与蛇共舞,稍有不慎,即是万丈深渊。”
古籍流传已久,难免磨损,中间记载关键方法的字眼模糊到辨认不出,但也间接证明了凌云始心中所想。
他的仙骨与简觉出的魔骨,是互相克制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约莫于近墨者黑的程度。
可仅仅这样简单吗?
凌云始皱起眉头,想再从书中找出更多的信息,可一无所获,唯一称得上有用的,仅仅是末页作者含糊其词的留言。
“冷暖无常,河水倒灌,虚无之境……”凌云始低声重复几遍,“是地点暗语一类的吗?”
左思右想,也没得出个准确的结论,凌云始长叹一声合上古籍,思绪万千。
即便找到了压制魔骨的办法,又如何呢?古籍上写得明明白白,一旦出了岔子,必然有一方死伤。
他合上眼,黑暗中渐渐浮现出神魔之战时触目惊心的惨状,额头冷汗涔涔。
自凌云始重生至今,许多事情已然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比如换命之术……而且以他现在的地位和修为,想要囚禁简觉出或是直接赐死,仅仅是一句话的事。
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连凌云始自己都感到奇怪,不禁自嘲: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他睁开眼,悬炉里飘出阵阵茶香,简觉出专心致志地修补墙上的大洞,纯白的里衣被汗浸得透亮。
凌云始双唇翕动,倏尔问:“简觉出,你信我吗?”
简觉出没犹豫,脆生生地答:“当然了,哪怕师尊要我的性命要我的血肉,也必然有道理。”
他偏过头,粲然一笑,“师尊做什么都是对的。”
在简觉出殷切的目光下,凌云始别开头,默默想: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在有异样时一掌拍死他。
入夜,玄山脚下,两个穿着朴素脸蒙轻纱的人,鬼鬼祟祟地不住向远处的门关张望。
“师尊……”身形较高的那个开了口,纠结地问,“我们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下山啊?”
前方的人气冲冲地掀开面纱,看那羡煞旁人的面容,不是凌云始还能有谁。
“嘘!”凌云始轻声呵斥他,“我们这次要去找一个地方,可能路上要耽搁很久,你认为他们会放掌门和首席弟子离开那么长时间吗?”
简觉出许是回忆起被满口大道理的高龄仙尊支配的恐惧,打了个寒噤后连连摇头。
“想办法悄悄溜出去。”
凌云始下令后,专心致志地眺望远处当值的两名小弟子,见两人都有了犯困的架势,连忙招手,“快过来。”
可身后迟迟没有回应,凌云始不悦地转过头,正想开口抱怨时,颈部一记闷痛,眼前发黑瘫软倒在地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