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识

悠扬的小提琴声流转于总统套房之内,浓烈的玫瑰香掺杂着呛人的烟味。

圈圈吐出的烟气逐渐消散,顺势望去,一头乌黑卷发的倪鸢身着香槟色丝绸睡裙,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无名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燃烧殆尽的香烟,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人台上的外套上,努力回想它的来历。

骤然,电话铃盖过音乐声,打断她的思绪。

「什么时候回国?」电话那头声音低沉,隐隐透着怒气。

「怎么想起关心我了?亲爱的父亲。」

「合同。」

简短的两个字,道明这通电话的目的。

倪鸢随意翻看起桌上的那沓纸张,就像是对待几张废纸,她语气懒散地调侃:「2.8%的股份有那么重要吗?父亲居然叫我追到国外跟张叔做交易,难不成……您原有的股份被交易出去了?」

没等来电话那头的回应,只等到一行高猛健硕、身着黑装的男人,他们跨大步走进,生怕耽搁一秒。

为首的保镖恭恭敬敬问好:「小姐。」

倪鸢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恼怒,她说:「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屋外烈阳高照,却照不进高楼,融不化屋内降至冰点的气氛。

保镖们神色如常,对自家小姐和先生的性子都习以为常,为首那人将目光落在倪鸢手里的合同上,是在提醒。

倪鸢顺着这道目光看去,眼神逐渐布满玩味,她从沙发缝隙里悄悄摸出火机,却只是轻轻按下手里的合同就被夺了去。

「小姐,明天见。」

现在回国交差,明天回归本职,时间正好。明明没有别的意思,听起来却像赢家的嘚瑟。

倪鸢却并不把自己当成败者,她的玩味磨尽,手肘撑在靠背上,托住她的脸颊,目光紧紧跟着那一行人,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屋内回归短暂的清净,她疲乏地闭上眼沉思。

约莫十分钟后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止步在跟前,倪鸢润了润嗓子,抬眼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事呢?」

一份厚厚的资料随之被递到跟前,倪鸢顺势接过,翻阅的速度极快,一度让陈怡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认真看。

在资料即将被翻尽时,那只白皙的手终于停下翻动的动作,陈怡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倪鸢喃喃自语道:「渊,鸢,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将资料递出,不容质疑地下达指令:「就他吧,周弈渊。想办法把父亲的人拦在国内。」

不等回答,她自顾地问:「如果想查父亲的行踪,查得到吗?」

「或许可以试试。」

「那就去吧。」

陈怡心领意会,点头应声:「是。」

她办事效率极高,按照倪鸢下达的指令,一直跟在她左右的保镖没再出现在她面前,新的保镖在三天后的夜晚如约而至。

「小姐,这是新来的保镖。」

倪鸢抬头看了一眼,露出温和的笑容,与最初的狠厉截然相反,「你好,我叫倪鸢,是你的老板。」

面对陌生人的友好介绍,男人眼中似有若无的期待一消而散,简短而平静地介绍自己:「周弈渊。」

「我知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无厘头的夸奖,周弈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再回答。

倪鸢不恼,一边重新翻看他的简历,一边挑起话题:「跆拳道专业,你很厉害。」

陈述的语气,周弈渊没有否认,羞涩地轻轻颔首。

「不过你还是个学生,学业那边……」倪鸢略带担忧地暗示。

闻言,周弈渊匆匆答道:「我的学业已经全部完成了,只是还在等比赛,不会耽误工作的,您放心。」

「比赛?」

「是,一个跆拳道比赛,大概在半个月后。」

得到合理的答复,倪鸢点了点头,别无其他疑问,她脸上扬起明艳的笑,用勾人却不锐耳的声音道:「要保护好我哦。」

周弈渊一顿,轻声应她:「好。」

像许下承诺那般郑重的语气。

说是要保护,其实倪鸢近段时间均空闲着,她整日待在酒店中,一日三餐由厨师送上门,根本没有出门的时候,更别提遇到危险。

陈怡接到任务后就悄悄回国了,她这位助理的任务也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周弈渊头上。

「小姐身体不好,容易生病,室内温度必须保持在28°左右,窗户不能开太大,灰尘会跑进来。」

「一日三餐由厨师送上门,分量是为小姐专门定制的,她经常忘记或者不想吃饭,你必须监督她按时按量用完餐食。」

「小姐喜欢去酒吧,那里比较乱,你必须无时无刻盯着她,保证她的安危。不需要在拦着她喝酒,你拦不住,等她醉晕了把她送回酒店就行。」

「另外,你需要把小姐每天的行踪记录下来,哪怕是待在酒店哪都没去也要记录,并且整理好汇报给我。」

陈怡的嘱咐极多,可算下来拢共就四点。

就像父母需要外出一段时间,临行前事无巨细地把孩子的生活习惯交待给旁人,生怕遗漏一点细节孩子就会过得不好。

另外三点周弈渊每天都按时按点照做,并且极其顺利的完成,可他久久等不来照做第三点的机会。正当他庆幸倪鸢的乖顺时,他听见正用晚饭的倪鸢问:「你会熬夜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倪鸢迅速用完餐食,简单收拾过后拉着周弈渊前往酒吧。

霓虹灯交织,流行乐夹杂着喧闹声。

倪鸢倚靠在椅背上,静静听着孟云的喋喋不休,一边聆听,一边灌下浊酒。

数不清第几杯酒下肚,倪鸢白嫩的脸颊染上一点红晕,与酒吧中的大部分酒鬼不同,更与身旁胡言乱语的孟云不同。倪鸢喝醉后维持着如常的平静,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地乖坐在一旁。

周弈渊迅速分辨出此刻的倪鸢属于醉晕了的状态,他上前将倪鸢手中的酒杯接过,另一只手从孟云的包中翻出手机,在通讯录寻找同为助理的电话。

大约五分钟后,守在车里的孟云处理将她接走了。

周弈渊将倪鸢抱起,倪鸢的手自觉环住周弈渊的脖颈,她眼前一片朦胧,思绪模糊不清,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似曾相识,不知是感觉熟悉,还是味道熟悉。

白皙的指尖不自觉抬起,慢慢触碰面前这张脸,她迷迷糊糊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回应,她作出一副要呕的姿态,周弈渊慌忙把她带到卫生间,任由她趴在马桶边呕吐,手掌又轻又慢地在她后背上来回梳顺。

直到倪鸢不再有呕吐的意向,周弈渊将她带到洗手台前,从后禁锢住她,捧起抔抔清水为她洗脸,又从外套中翻出纸巾替她擦拭水渍。

怀里的人时不时吐出温热的气息,在周弈渊敏感的脖颈散开,不易察觉的红从耳边晕开。他垂首查看倪鸢的状况,视线却被落在胸前的手背吸引,上面有受伤过后留下的黑痕,有刚结痂的伤疤,还有刚被烫伤不久导致皮肤生出的褶皱。

白皙的手被满满的伤痕覆盖,称得上面目全非。

不解与心疼交织,周弈渊抱着得不到回答的想法轻声问:「你很喜欢抽烟吗?」

意外的,倪鸢虽然意识不清,却轻「嗯」了一声。

眼见沟通顺利,周弈渊趁热打铁地问:「为什么要拿手灭烟?」

「不灭容易着火。」

很无理的原因,倪鸢说完后笑了笑,眼眶却氤氲出一滩水雾,缓缓流下,染湿周弈渊的衣襟。

周弈渊看出她不愿多说,于是没再多问,只将揽在她肩头的手收紧了些。

黑色卡宴隐匿于幽漆的夜里,倪鸢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透过窗缝的风轻轻一吹就能吹散她、掠走她。

周弈渊目光不由得生出怜悯,却又不知为何而来,似是想多了解她一些,他将希望寄托在驾驶座有过一面之缘的司机身上。

「吴叔,你跟小姐很久吗?」

短暂的疑惑过后,吴叔如实回答:「小姐只有五岁到时候我就是她的司机了,想想也快二十年了。」

「那您应该对她很了解,对倪家很了解。」

「小伙子,你到底想问什么?」吴叔直白地问。

周弈渊不再拐弯抹角,而是表明不解:「小姐手上有很多伤痕,应该是掐灭烟时留下的,倪家人……对她不好吗?」

吴叔眉眼骤然蹙起,犹豫很久摇了摇头。

「倪家对小姐来说是地狱。」

倪鸢的母亲产后抑郁,自杀而亡后不久倪燚就带回来了一位新的夫人和一位年龄稍倪鸢两岁大的少爷、倪鹤的私生子——倪鹤。

倪燚是位自私自利、重男轻女的主,想要倪鸢早点结婚生子,为集团带来利益,却又一分资产都不肯分给倪鸢,是将她视作随时可弃的棋子。

吴叔的声音愈发低沉,几乎要融进黑漆的夜里,他说:「整个倪家,只有二先生对小姐最好。」

寥寥数句道尽倪鸢的前半生,漆暗、悲惨、可怜,只有末了这句话的主人公为她带来了一道微弱的光。

吴叔长叹一口,后悔又担心地嘱咐道:「这些事可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尤其是先生,否则对我、对你、对小姐都没有好下场。」

周弈渊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倪鸢身上,怜悯之心愈发深重,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思绪万千,最终也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在心中暗暗吐槽:「喝醉后还真是费外套呢,看来得多买几件了。」

初阳与明月交替。

倪鸢晕晕沉沉地睁开眼,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的衣服,却没有酒后的黏腻感,反而一身干爽。她努力回想,最终只记起和孟云不知死活灌酒,其余全数遗忘。

规矩的敲门声传入房间,倪鸢于是放弃回想,缓步走出房间把门打开,周弈渊站在门外,手中捏着纸袋。

「怎么是你来送早餐?」倪鸢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不解的发问。

倪鸢做到餐椅上,周弈渊把纸袋递到她面前,答非所问道:「他们说这个药不容易留疤。」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小铁片,移至纸袋旁边,「以后别拿手灭烟了,拿这枚小铁片。」

话罢,他点燃一只香烟,而后按在铁片上,直到火光散烬。

倪鸢微怔,那只香烟好像不是按在铁片上,而是按在她心头,最初毫无感觉,反应过来时烫意已然蔓延。

她回过神,唇角勾出微不可察的弧度,「这件外套是你的吗?」

她手指堆叠在沙发上的外套,是昨天夜里那件,周弈渊瞥了一眼,轻「嗯」一声。

「那件呢?」

周弈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人台上的外套,停顿片刻后反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两件外套上有同样的味道。」

倪鸢拿起身旁的外套嗅了嗅,确信地看向周弈渊,只见他轻轻蹙眉表达质疑,而后又听见他低声重复:「味道?」

「嗯,一股淡淡的檀香。」

周弈渊点点头,坦然承认:「是我的。」

猜测得到证实,堆积在心中的疑虑消散,倪鸢唇角的弧度稍大,她说:「谢谢你,周弈渊。」

真挚的目光只在周弈渊身上短暂地停留,随即转向两件外套,不明的心安涌上倪鸢心头,她莫名道:「这两件外套……送我吧。」

屋内陷入沉寂,倪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请求的离谱,哪有工作钱还没赚到就搭两件外套的?她忙的回过头补充道:「我给你买新的。」

当天下午,周弈渊被迫试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他完完全全成为倪鸢的专属模特,一会儿试着西服,一会儿搭配起领带,一会儿换起休闲装……

收银台被购物袋堆满,倪鸢却仍未尽兴,正当她准备继续装扮游戏时,身旁的周弈渊忍不住提醒: 「我的外套不值那么多钱……」

倪鸢理解出言外之意,只好将未尽的兴生生压住,她微微颔首,「好吧,我饿了,吃饭吧。」

不容拒绝的指令。

包间内,倪鸢前脚对着美食的随意一拍,手机后脚就传来急促的震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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