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撞见

清晨的校园犹带着将醒未醒的混沌,没有杂闹也没有嬉戏,食堂里的大家都安安静静地排着队,领取自己的食物。

她熟门熟路踏入食堂的南门,大脑思索着今日的课程,脚已惯性般地拐入一楼的粥饼窗口。

今天高三年级安排月考,往日在这个时间段寡少的人流蓦然变多,连队伍也被拉长。

食堂中堂的墙根挂着电视机,男主持清朗的低音在清寂的早晨格外明显。

越见织从背包侧边取出英语记写本,在这间隙抬头看了一眼。

是本地旬安频道的新闻回放,画面上显示记者正在采访全国数奥竞赛金奖得主并国家集训队队员。

越见织默默地又把耳机掏了出来——

她再孤陋寡闻,经过报纸、早会、老师的轰炸,耳朵也早被“崔悟铭拿了奥赛金奖”这条消息磨厚了茧子,

——一个月前磨了一次,一个月后他集训回来又一次。

她就说他的归来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原来在这等着呢。

电视屏幕的中心,记者把硕大的话筒递到金奖得主崔悟铭跟前,

这场景大抵是学校设计好的,综合楼的科技展台,穿着蓝白相间外套的少年站在恢宏的模型边上,白色T恤内搭前挂着个学生证。

他垂着眼耐心回答,将沉默寡言又温和的学霸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记者:“正如同你刚刚说的,在赛场上有落入过这样进退维谷的困境吗?”

越见织塞耳机的动作顿了顿,

“有。”屏幕上的男生唇角带着笑,撩起眼皮看向记者,

记者也跟着笑:“那又是如何解决的?”

崔悟铭没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有瞬间转向镜头。

注视着屏幕的越见织指尖微痒,生出了他就是在看她的怪异错觉——

片刻后,崔悟铭重新垂眼,语气转向随意,像是随便敷衍:“你只需要知道,当你踏进赛场的那一刻起,你的目标就只有......”

她抬起头看着他,透过他疏离寡冷的表现,仿佛能看到内敛的锋芒,

“冠军。”

崔悟铭单肩拎着包,拇指和食指捏着餐盘,中指松松扣着,白衬衫、亚麻长裤,浑身上下都是没睡醒的气息。

他刚把餐盘放到桌上,路过的某个男生和他打了个招呼:“诶,课代表,你又上电视了。”

崔悟铭手指拽上背包的肩带,边卸包,边看向电视屏幕上,盯了几秒,脸上的睡意才勉强消散。

他挑了下眉,玩味笑了笑,“这么多频道不放就放这?”

男生哈哈大笑:“你这冷饭还热乎着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男生最后压低嗓问他:“你提的那个学习兴趣小组,老王同意了吗。”

崔悟铭俯身在狭窄的座位上坐下来,随意岔开腿,嗯了一声,“**不离十。”

“那就好,那就好,”男生拜了拜天,“老天千万让我和俞初融一组!”

男生离开后,崔悟铭垂眼望向盘子里的豆奶,靠近吸管抿了几口,

有点甜。

余光的视野所及之处,少女乖乖吃饭的身影如往常般映于眼底,

她正拿着个白白软软的馒头咬。

越见织吃得很认真,或者说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薄薄粉粉的小嘴微微张开,将白白软软的馒头肉叼进去,细细地咀嚼时,腮肉跟着缓缓地动,像只汤圆般轻轻鼓起。

待她这口咽下去后,崔悟铭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喉结微动间,又吸了口豆浆。

越见织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根,那处在发痒发烫,带着与平日全然不相符的温度。

*

旬安一中作为全省重点中学,批试卷的速度与之闻名的程度不遑多让,

周天才进行了小考,今日各科就陆陆续续发了试卷。

越见织在考完后就已估算过自己的成绩,她语数英成绩很好,政治历史也算强项,化学却是倒数。

化学老师名唤王新,操着一副本地腔调很浓的口音,喜欢把二氧化碳读成二氧化榻,喜欢把越见织读成越见滋,还喜欢在讲台上一张张发试卷,

发试卷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他偏偏要一边发一边把成绩和名字大声地念出来,好似这样就能激起倒数菜鸡的斗志。

化学菜鸡越见织就是王老师嘴里的top常客,

这节课也不例外——

“越见滋,69分。”王老师语调里并没有带上任何谴责的意味,只是单手挑着他的老花镜,眯着眼看着那个分数,乐呵呵道,“最后一名,和第一名,很有缘分啊。”

他点最后一个啊字上扬,却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显出几分调侃。

第一名正巧是崔悟铭,96分。

全班哄堂大笑,越见织在笑声中捏紧了手指,她忍下心里的无数操蛋声,下意识扭头望向坐在角落里的男生。

他单个人坐一排,戴着一副眼镜,原本垂着眼转笔,像在思考题目,

或许是听到了大家的起哄声,他也跟着抬了下眼,

越见织躲避不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四目相对之下,男生黑眸沉寂,她却如同太过靠近太阳而被灼伤的鸟,一下子被烫得收回目光,面上却依旧是平时的镇定模样。

越见织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她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去拿试卷,

尴尬和无措直到下台依旧在手脚里残余。

王老师发完卷子,又推着眼镜看向崔悟铭:“课代表回来的话,以后作业就还由你来收。”

崔悟铭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这节化学课讲的是试卷上相对简单的小题。

越见织对待什么都全力以赴,所以即便将来不打算将化学纳入选考科目范畴,她依旧严谨地在每道题后都标上了备注。

相比于化学课上讲解的轻巧,王老师布置的作业就要难多了。

——她完全不会做。

越见织看了眼同桌。

令娴然摊着空空荡荡的作业本,趴在桌上生无可恋吐泡泡,察觉到越见织的目光,和她互望。

得,确认过眼神,全都是菜鸡。

令娴然倒是不惮交白卷,越见织却不敢。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宝宝,这就导致她每次的化学作业都提交不及时。

“诶——”越见织望着这几道题,发愁到脑袋犯困。

她看了半天,决定还是要先去上个厕所。

经验告诉她,“酝酿”一下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四月的日光早已铺开属于自己的能量,以一种令人震撼的速度将各处都撒上燥热。

越见织属于局部易出汗体质,没多久鼻尖便泛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疾步在走廊上穿梭,路上的凉风卷起她的发梢,带来微不足道的慰藉。

还没走回班里,走廊处人流的攒动就让她被迫顿住脚步,众人看好戏的喧哗声蔓延开来,

有人在告白。

越见织打眼一瞧,因着方才顺着人流的力道随波逐流,她现下正好在事发的前排,足以将那两个主人公的脸瞧得清清楚楚。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早已高高提起。

旬安一中当众示爱的例子不是没有过,今日这女主角还是有校花之称的周素,那就更不能算稀奇。

真正令越见织发愣的是此时此刻正在告白的男生,

——就算在告白他也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身量极高,即便脊背微弯依旧比身前的女孩高了一头有余,凉薄的眼皮轻搭着,语调漫不经心,

“周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而在一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对她开口,即便那只是个大冒险。

——被采访的崔:该好好回答的问题我偏要表现出不在意。

大狗:要不要这么能装啊!!

看到电视的织:怎么哪都是他的消息,烦都烦死了。

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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