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猝不及防地滞住,祝云雀思绪瞬间被搅乱。
她从没想过,有天陆让尘会给自己留言,可她却怎样都无法高兴起来。
五味陈杂的心情像雨后烂泥一样化开,好半天祝云雀才克制住想要回复他的冲动。
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不该再对这个人抱有任何幻想的。
可想是这么想,行动却很难。
到最后,祝云雀都没能下决心删掉那条朋友圈,而是将权限设为仅陆让尘可见。
之后那一整晚,她都心不在焉的,即便是一套平常信手拈来的测验卷,也做得磕磕绊绊。
甚至第二天,那些煎熬和失落也都没有消失,许琳达还为此担心她是不是生了病。
有那么一瞬间,祝云雀想把所有心事告诉她。
可只要想到陆让尘已经有了放在心上的人,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国庆节的第二天假期,第三天中午,祝云雀终于回了烟柳巷。
刚过饭点,邓佳丽见她回来很尴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一声,我都刷完碗了。”
自打上次邓佳丽和祝平安吵架后,两人的相处就客气许多。
祝云雀不想给她添麻烦,便摇头说我不饿,转身回了屋。
似是觉得不大好,没一会儿邓佳丽又敲门进来说,“那你晚上想吃什么菜,告诉我,我给你做。”
晚上祝云雀的姑姑祝萍会带刚上大学的表哥林朗回来看老太太。今天一早,邓佳丽便去早市买食材,刚好祝平安的车次在晚上返程,于是这一餐就理所当然定在晚上。
祝云雀想想说,“想吃糖醋肉。”
邓佳丽笑笑,说行。
正要出去,又忽地欲言又止道,“那个,雀雀,你爸爸告诉你了没,今晚家强回来吃饭——”
祝云雀拿书的手一顿。
邓佳丽马上又说,“你放心,吃完我立马让他回去。”
祝云雀:“……”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祝云雀顿了瞬,轻声说好。
后来整个下午,除了去厕所,祝云雀几乎没出过房门。
门外,老太太逗着她的宝贝孙子,小孩儿玩高兴了咯咯笑,玩不高兴了哭闹不停。厨房里是吨吨的切菜声,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永动机,不知不觉响了好久。
祝云雀从起初的忍耐,恹恹,到塞上耳机,躺在床上背课文,再然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寂静的小房间被孤独感充盈着。
听见有人敲门,祝云雀才从毯子里冒出头,揉了揉眼。
是祝平安回来了。
家里热热闹闹,他站在门口,门外是嘈杂的说话声,一听就知道姑妈祝萍带着表哥来了。
祝平安看起来很高兴,让她起来和姑姑表哥聊天,正好学习有不懂的方面也可以当面请教。
祝云雀没搭腔,面无表情地坐起身,一扭头,就看到表哥林朗站在门口冲她笑,“几点了还睡。”
快一年没见,林朗高了瘦了,文质彬彬的模样却没变,一直是人见人爱的好学生,自打今年考上清北,更是家族里的楷模和红人。
和他比起来,成绩中上且不稳定,又不会讨人喜欢的祝云雀,却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也许是这个原因。
祝云雀一直都跟林朗亲厚不起来,偏偏林朗总“惦记”她这个表妹。
把头发重新扎成丸子头,祝云雀不咸不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指的是从帝都回南城。
林朗靠坐在她的二手学习桌上,“昨晚才到的家,白天去了我奶奶那儿。”
说话间,他敲了敲老旧的桌面,“怎么还用我这个破桌子啊,这都多少年了。”
祝云雀淡瞥了眼,“那你要问我爸为什么不舍得给我换。”
话题似乎触及到敏感处,林朗尴尬地清了下嗓子。
刚好屋外长辈叫两人出去吃饭。
林朗应声转身离开。
他一走,祝云雀呼吸都自如起来,又磨蹭了会儿,才慢吞吞来到一大家人面前。
老式圆桌上摆满快十几道菜。
祝萍和林朗坐在主位,一左一右分别是祝平安和老太太。
似乎也怕她和邓家强挨在一起,邓佳丽特意坐在两人中间。
祝云雀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叶添没回来。
正好祝萍问起,邓佳丽边盛饭边说,“那孩子这两天在他爸那儿,我就没叫他。”
祝萍是南城一中很出名的生物老师,听到这话点点头,又问,“那孩子高一了吧,成绩怎么样。”
邓佳丽被问得面色一讪。
还没说话,老太太就哼一声,“职高有什么成绩可言。”
语气听着就刻薄,桌上气氛都跟尴尬起来。
还是祝平安打圆场,“男孩子嘛,贪玩是正常的。”
他把目光投到祝云雀身上,半开玩笑道,“与其担心那混小子,倒不如担心担心这个。”
祝萍顺势看向安静吃饭的祝云雀,开门见山,“雀雀,我听你爸说这次你考试考得很差,是怎么回事?”
或许老师当惯了,祝萍平时行事作风总是很有压迫感。
祝云雀捏着筷子顿了下,抬眸敷衍道,“没怎么回事。”
小姑娘面色清冷,说完便低眸夹菜。
祝萍:“……”
桌上的气氛更微妙了。
林朗看不下去,笑着吐槽她,“我说妈,您能别跟个教学主任似的,走亲戚还盯着人成绩问。”
祝平安借坡下驴,笑说可不是么。
祝萍推推眼镜道,“我这也是关心雀雀,她冲重本还是很有希望的,高二太关键,可不能松懈。”
说着,她扭头看林朗,“还有你,别以为上大学就可以撒欢玩儿。”
林朗:“……”
好一副逆来顺受的无语样儿。
邓佳丽笑着岔开话题,“都说林朗学习好,有这么优秀的妈学习能不好么。”
老太太笑得褶子开花,马上说,“那是啊,我家萍萍打小儿就优秀,要不怎么说能培养出清北的大学生呢。”
彩虹屁一旦吹起来,就不会轻易停。
不过夹几道菜的功夫,话题就再次转移到祝萍身上。
从她最近升为教导主任,再到家里换了三十万的车,再到林朗在学校进了教授的竞赛小组,祝萍终于没那么严肃,镜片后的眼睛也有了笑意。
祝云雀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坐在他们中间,很快便没了胃口。
撂下筷子,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轻声,“我吃饱了,先回房间。”
话落,所有人朝她看来。
就连邓家强也没撇了她一眼。
祝平安看她吃那么少,关心道,“怎么,不舒服吗?”
祝云雀摇头,“我要回去做题。”
这话多少有点扫面子。
祝平安蹙了蹙眉,“今天团圆饭,不差那一时半会儿,你姑姑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家一起聊会儿天。”
邓佳丽也开腔,让她再吃点东西。
可祝云雀又哪里是听话的性子。
她摇头,还是想回房间。
老太太横眉竖眼地开口,“都别管她,爱吃不吃,不吃还省粮食了。”
带刺的话一阵见血地扎在身上。
祝云雀眼睫轻颤。
老太太嫌弃的眼神半点不遮掩,“也不知道像谁,整天拉着个脸,好像谁欠她钱似的。”
似是听不下去,也要顾着场面,祝萍劝道,“妈,少说两句”。
结果老太太更起劲了,她看了眼林朗,又看向祝云雀,“要我说,这有妈管和没妈管的就是不一样,你看看人林朗,再看——”
反应过来的刹那,祝平安脸登时黑了。
祝萍立刻大声呵止,“行了啊妈,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被喊得脸色骤然一变。
虽然刹住了车,但面色依旧尖酸跋扈。
祝平安明显已经不悦。
作为一家之主,他有他的体面,只是维持体面的方式,并非面向始作俑者,而是拧起眉,针对他那看起来就好拿捏的女儿。
只是还未等他呵斥出声,默不作声的小姑娘忽然推开椅子,犟着一股劲儿站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面。
老太太被滋嘎声吓了一跳,皱起眉正想发火,没想到祝云雀抢在之前开腔。
小姑娘盯着老妇人,乖戾冷漠交织在眼睛里,咬字清晰地说,“是,我是没妈管,但我没妈管是因为谁,是我让我爸妈离的婚,还是我让我爸娶小三?”
空气随着她的话霎时陷入死寂。
任谁都想不到,平时这么乖软的小姑娘居然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一面。
祝平安气得眼皮子直跳,猛拍桌子,“祝云雀,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下动静太大,吓得屋里睡觉的小孩儿哭了起来。
场面也随之乱做一团。
祝萍和林朗茫然无措,老太太心慌气短,连指着她说了三个“你”字。
邓佳丽顾不得屋子里的孩子,急切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雀雀,我跟你爸爸——”
“我不管你和我爸怎样。”
祝云雀声音压抑着颤抖,死死攥住拳,像拼尽全力对抗这么多年遭受的所有不满,“我就问你,我妈这么多年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用在了哪儿。”
祝平安身形一震。
邓佳丽神色骤变。
祝云雀眼眶泛红,“是用在那些老人保健品上,还是你养孩子的奶粉钱,还是你弟弟的生活费。”
说着,她看向祝平安,“还有你,你当初答应过我不会再生孩子,可这些年,你又做了什么?”
巨大的失望,委屈,像浪潮一样冲击着心岸。
祝云雀不想再忍一分一秒,直戳戳地看着祝平安,那架势像是要和所有人决裂。
到这会儿,祝平安已经懵了,他理屈词穷,又哑口无言。
祝云雀讽刺一笑,“所以奶奶说得对,这里从一开始就容不下我。”
祝平安心口闷钝,“雀雀,你听我解释……”
祝云雀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努力笑起来说,“我就不该在这里碍你的眼。”
-
十月的南城温度适宜。
又是国庆假期,外地游客暴增,这段时间网红东鼓街晚上的烟火气格外浓重。
陆让尘本没打算过来凑热闹。
是周槿一直嚷嚷着,要把新交往的男朋友介绍给他,刚巧大家都有时间,便着急忙慌地叫陆让尘过来。
那会儿陆让尘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冲电话里的两人笑骂道,“我他妈离你们那么远,还得打车过去。”
周槿笑说来呗,你又不差钱。
陆让尘无奈地扯扯嘴角,最终还来了东鼓街,和周槿,周槿对象,还有玩的很好李铁一起找了个地方吃烧烤。
周槿和李铁是陆让尘住在南城认识的。
三人住在一栋楼,一来二去大家就玩到了一块儿。
只是除了陆让尘,另外两个都已经上了大学。
周槿对象更是研究生,每天都要跟导师忙课题,人成熟稳重,看起来挺靠谱。
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家里穷。
但周槿不嫌弃,还主动出资,和他蜗居在烟柳巷的某个出租屋里甜甜蜜蜜。
对此李铁的看法是,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弱智。
当然这话也就背地和陆让尘说说,当着周槿对象的面,两人表现得还算人模狗样。
只是时机不太巧,四人在烧烤店的户外区刚坐下没多久,男生就被导师的一个电话叫回去,说要数据。
周槿脸色都绿了。
但能怎样,男生哄了哄她,到底还是回了学校。
当然,饭钱他还是前留了。
李铁这体育生说话就是直接,撸着串摇头晃脑的,“不得不说,咱槿这恋爱脑啊,堪称一绝,这要撒上点儿辣椒面,芝麻孜然……啧,那得多好吃。”
陆让尘翘着二郎腿靠坐在藤木椅里,笑得肩膀直颤,烟火气下的俊脸格外勾人。
周槿切一声,白眼李铁,“你这个单身狗懂个屁!”
李铁呵呵两声,“对对,我不懂。”
他冲陆让尘抬抬下巴,“你懂吗?”
陆让尘扯着嘴角看周槿,眼底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不懂。”
周槿:“……”
周槿说,“你俩可以了啊,我给你俩介绍我男朋友,又不是让你俩劝我分手。”
说话间,她又看向陆让尘,“而且不是你说的,找对象不能找骚的,他多老实啊。”
李铁又呵呵两声,“那是因为你太傻,他怕你被骗。”
陆让尘笑而不语,端起桌上的扎啤杯喝了口。
红灯转绿灯。
就是这会儿,一伙行人穿过斑马线从烟柳巷朝东鼓街这边走。
李铁和周槿还在battle,陆让尘懒得搭理,闲闲倚在那儿看街景,再然后,视线就猝不及防地落在那伙行人中的某人身上。
倒不是她多显眼。
而是身上那股学生气的纯劲儿,在市井气中太特别。
单单薄薄的小身板儿,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牛仔短裤,戴着斯文干净的银边眼镜,白里透粉的巴掌脸我见犹怜。
是祝云雀。
陆让尘眸光一定,漆沉的视线下意识追着她,直到距离够近到,才发现她是真的哭了。
不止哭。
还没哭完。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掉,一边抹,眼睛肿得像核桃。
可神色又是倔强的,像不服管的小动物,势必逃出牢笼。
眼皮子无端一跳。
陆让尘蹙了蹙眉,就这么撇着祝云雀进了旁边某家便利店。
周槿把他叫回神,“看谁呢,这么入神。”
陆让尘眼波微动。
像在酝酿什么,顿了好几秒,才挑眉懒声,“一个同学。”
……
两分钟后。
便利店。
祝云雀红着眼睛,站在最里排的货架前,犹豫了几秒,把手放在那罐绿色的听装喜力上。
可还没来得及拿下,一只温暖又干燥的大手,突如其来扣住那罐啤酒。
刹那间,两人指尖轻碰。
心跳倏地漏拍。
祝云雀愕然转身,然后就看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少年,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
陆让尘吊着眼梢,淬亮黑眸冲她不怎么客气地挑眉,“毛儿长齐了吗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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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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