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梆子声响,已是四更。

沈卿禾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终于有了些睡意。

窗户紧闭,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随即几声几声的“哐当”,把沈卿禾吓得清醒了。

她拽紧被子往身上又盖了盖,呼吸也渐渐屏住,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确实有点动静,却听不出来个仔细。

沈卿禾咽了咽口水,喉咙渴的生涩。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出声。

若是之前那些天,她还能唤橘白进来,可现下陆胥回了院子住,她唤橘白,必会惊动他。

前是狼后是虎,她总要被其中一个吓死。

不由想起睡前橘白同她说的那些话。

四小姐的母亲是先前老爷房间的丫鬟,瞒着老爷生下了孩子,再因一出生脸上就有块大胎记,很不受老爷喜欢。

这么多年虽是养着,可没怎么管。

一月前四小姐便不见了,府里也派了人找寻,到底找不见。

直到沈卿禾大婚前一夜,二少爷的玉佩掉进河里,派人下去找寻,才发现了四小姐的尸体。

据橘白描述,四小姐浑身被水泡的惨白,唯一双眼睛睁着老大,瘆人的慌。

身上还绑着块石头,脖子上有掐痕。

沈卿禾当时就制止了她。

莫说了,可莫再说了,再说怎么了得,她就一颗心脏已经快被吓破了,人的事鬼的事她一样都不想知道。

呜呜呜……她只想活得安全平静一点,怎么那么难啊……

沈卿禾埋头进被子里,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些声音。

越制止自己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就越往脑子钻,眼珠凸出的四小姐,凶神恶煞的陆胥,一个比一个可怕。

.

晨露挂在叶尖,阳光照下晶莹剔透,水澜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橘白在门口敲门,又连唤了几声,不见有应答,她只好推门进来。

已经这个时辰了,沈卿禾还在睡。

“夫人夫人。”橘白轻轻拍了两下,却未想沈卿禾睡得沉,这般动静都不醒。

橘白一边说话,只得去摇了摇人,这才摇得人晃悠悠的醒来。

“夫人,少爷等你许久了,今日十五,得去给太夫人请安。”

这一声“少爷”,吓得沈卿禾瞬间清醒了。

她昨晚一整夜都被惊吓着,几乎没合眼,直到天快亮才睡了过去。

大概还不到半个时辰。

眼睛酸疼的要命,哭过之后眼尾红红的,头也一阵阵酸胀,沈卿禾下床穿鞋,橘白在旁忙扶住她。

“我先自个去洗漱,你把衣裳首饰准备好。”

沈卿禾边急边说:“发髻挽个简单的,越快越好。”

沈卿禾平日里最追求精致,重大场合里特别是去见长辈的时候,她能梳妆打扮两个时辰。

而今早她匆忙起来,只短短两刻钟,便收拾妥当了。

刚要出门,细辛来传话,说二少爷没等她,已经先去老夫人处了。

沈卿禾拿帕子擦了擦汗,快步出了庭院,低声问橘白道:“他今天早上,等了多久?”

“少爷辰时起的身,一直在大厅坐着,不说有何事我们也不敢乱动,辰时三刻才问的您。”

二少爷脾气不好,院里的下人都怕他,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动。

他一开口,大家就会争着去做。

“我估摸着少爷生气了,您待会说话要小心。”橘白嘱咐她。

沈卿禾心尖儿颤着点头:“嗯,我知道的。”

到长睢院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唯独主位上的太夫人不在。

陆府是霁城的大户人家,太夫人当家,如今七十高龄,有一儿一女。

女儿早早嫁人,儿子陆丰益,人常不在府里,一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陆丰益的夫人早逝,只留下两个儿子,二少爷陆胥和三少爷陆晟。

这些也都是沈卿禾向橘白了解到的,毕竟嫁进来不久,有些人脸都还没认熟。

比如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陆胥和陆晟。

如今厅里这些人,她倒是已经能说出个大概。

右边第一位女子,四十来岁,着绛紫色绣芙蓉纹罩衣,眉眼细长刻薄,正是陆豫的母亲,二姨娘李氏。

瞧着风韵,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陆豫正在李氏旁边坐着,江宜棠随后而坐。

左下第一和第二位的位置却是空着,再往下穿云雁百合裙的女子,是陆丰益新纳的小妾,唤作白芊芊,小门户家的女儿,只比沈卿禾大一两岁。

沈卿禾在白芊芊前面坐下。

沈卿禾困的迷迷糊糊,头晕的不行,眼睛也被阳光刺得生疼,手扶额微揉了揉,目光往前头打量。

陆胥说是先来了,可也没看见人,不知道去了哪。

原本两人尚未见面,关系已势如水火,她今早又落了个懒怠不敬尊长的名头,还不晓得会被如何。

坐在椅子上,她战战兢兢,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得努力打起精神,调整好自己状态,坐得板直。

约摸半刻钟,门后传来太夫人的声音。

“二十三岁的人了,做事收着一点,昨儿个青布山那事,外头将你传的凶神恶煞,我们陆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打打杀杀的少沾。”

后头有低沉浑厚的声音应了声“是”,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近。

若没猜错,太夫人是在和陆胥说话,沈卿禾下意识收了目光回来,心跳的飞快,不敢再往前面看。

黑色的身影走下来,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卿禾。”太夫人突然唤她。

沈卿禾抬头,笑着应了声。

“刚听胥儿说你身子不舒服,还想去瞧瞧你,看你脸色,是不大好。”

“劳祖母您挂心了,只是昨儿睡得晚而已,没什么大事。”

解释完这一句太夫人便没有多问,沈卿禾心里暗暗的想,陆胥竟然会帮她说话。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面前的男子着一身镶锦纹玄衣,只瞧见侧脸,鼻梁高挺,剑眉入鬓,英姿俊朗,挺得笔直的坐在那里,气势凛然。

同她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魔鬼差了一大截,起码这相貌是实打实的俊朗。

沈卿禾看愣了会儿,心头惧意霎时微散。

此时陆胥偏过头,目光寒意乍现,一副冷血模样,没有半分情感,黑幽的眼眸里,凶意外露。

沈卿禾心口一跳,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抖了一下。

马上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不敢再看。

.

从太夫人处出来,沈卿禾远远的跟在陆胥后边,想同他解释今早的事,又不敢靠近。

他腿长,步子迈的大,沈卿禾几乎是一阵小跑提着裙子,小喘着气,模样已经有点狼狈了。

终于回了水澜院,他脚步停了下来,沈卿禾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开口,声音未说出来,陆胥回头冷扫了她一眼。

他虽在看她,可从方才到现在好几眼,都没把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庭院的东南角有个流动的小水池,平常洗水果之类的,十分方便,水流清澈,潺潺流过。

陆胥挽起衣袖,一脚踏在台阶上,一手用木瓢舀了水,浇在自己另一只手上。

他手上有伤痕,水流滑过手臂,再落在地上就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风一吹过,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庭院里。

沈卿禾抬手下意识放在鼻尖处,惧怕又疑惑,看了橘白一眼。

橘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男人身材高大,唇角紧抿始终冷毅,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进了前面房间。

他做事这般粗犷,那一双手臂肌肉鼓起,瞧着硬邦邦的,若不是有生的俊朗的容貌,当真不像这书香门第的陆府之人。

他不理她,也少了她心中惧意,若是他真开口和她说什么,怕会把她吓得今晚也做噩梦睡不着。

而沈卿禾怕陆胥这一点,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月前订下婚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卿禾乖乖听话,未有过半句异议。

直到那日她同母亲上街采办,路遇一摆摊算命的高人。

那高人同人起了争执,沈卿禾瞧着可怜,便为他付了欠款。

高人非说要报答,便提议为她算上一卦。

算卦求命之事,沈卿禾心有敬畏,却也不尽相信,奈何盛情难却,她还是答应了。

这高人似有点道行,说沈卿禾胆小惧事,易受惊吓,现订下婚约,不久后便要嫁人。

而后他眉头紧皱,沉默许久后,同沈卿禾说:“小姐良善,却奈何婚后凉薄,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下场凄惨——

“遭浸猪笼,毁容貌,是乃血光凶兆。”

这话母亲没听见,只有沈卿禾知道,当时她略有惊惧,却没太放在心上。

也没再同旁人说过。

她深知自己是如何之人,怎么可能与人私通。

犹记大婚当晚,陆府气氛有些许诡异,笼罩着一股莫名的阴云,沈卿禾在房间等着陆胥,却直至宾客散去,也不见他身影。

直到一张纸条送到她手里。

上书:算命之事,我也知。

短短七个字,苍劲有力,笔锋凌厉,而后所有下人被唤退下,只留她一人在房中。

她身着盛装,妆面未卸,最美的模样还没叫自己夫君见到,便已经整个人被置身于寒冷的冰窖之中。

传言陆家二公子,性格最为恶劣,生性凶残暴戾,若是谁触了他的眉霉,那恐是命悬一线。

嫁入陆府前母亲便对她再三嘱咐,万事小心,为妻温顺,多多顺着陆胥来。

可没想到,刚进府,便莫名其妙将他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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