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跟皇后匆匆赶来时,楚若已经快疼昏过去,楚帝看着脸无血色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女儿,心如刀割:“你……你是要剜父皇的心吗?”
楚若忍着疼痛看着他,气若游丝的开口:“大禹要质子进京,实则就是为挑起各属国内乱争斗,我国与大禹征战数年方才停战,大禹国目前最恨的怕就是咱们楚国,他们知道父皇只剩下皇兄一人,此举分明就是为断我楚国之根,我自幼生病养在深宫,国中除了少数大臣外,很少有人知道国中还有个公主,当年母后有孕举国皆知,只是他们不知生的是男是女,若我顶替皇子入大禹为质,就可保我楚国后继有人。”
皇后坐在床边扑在她身上大哭:“我儿这是什么命啊,当年出生便受尽苦难,如今竟又服用禁药毁了身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母后也活不成了!”
皇上也是老泪纵横:“你可知这禁药乃是虎狼之药,你这不孝女,竟瞒着我和你母后私自服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
楚若抬眸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身子虽然虚弱,语气却坚定:“国之不国毛将焉附,自我国与大禹开战以来,国众一心,甚至有百姓将未到年纪的男子送上战场,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吗?二哥战死沙场,誓死不屈,他为的又是什么?不就是国之尊严吗?父皇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却秘而不宣,硬是服用虎狼之药苦苦支撑,图的又是什么?而我身为楚国公主,国家危难之际又岂能置身事外?”
她挣扎着起身跪在床上:“儿臣求父皇,送儿臣入大禹为质!”
“不!”皇后哭着抱住她,转头看向楚帝:“不能啊,若儿从小身子弱,太医养了多年也未见好转,她若去了大禹,哪里还有活路啊!”
楚若又面向皇后跪下叩首:“儿臣自小便如废人般养在宫中,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也只为安父皇母后之心,如若能代替大哥去大禹为质,哪怕是寿数难长,也总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求父皇母后成全!”
楚帝也忍不住抱住楚若失声痛哭:“身为人君却无法保百姓安宁;身为人父又不能护儿女周全,朕这一生到底是有多失败啊!”
楚若伏在床上泪流满面:“覆巢之下无完卵,求父皇母后成全!”
无论楚帝跟皇后再不舍,禁药已食,断无回头之路,当然楚若也从未想过要回头,她承受断骨割肉之痛整整三日,期间数次危急,最后终于挺了过来,三日后身体彻底重造完成。
楚帝跟皇后还有几个大臣苦守在她的殿外,也是整整三日,皇后已经晕了好几次,楚若的殿门终于打开了,她缓缓从里面走出跪于楚帝面前:“儿臣参见父皇,恳请父皇,儿愿以质子身份入大禹!”
楚帝抬头看向她身后的方丈,方丈痛心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若公主深明大义,老衲深感敬佩。”
皇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楚若不说话,所谓的禁药自然不是什么好药,自古阴阳天定,人力是不能改变的,楚若服用禁药打乱体内阴阳之脉,实则等于逆天而为,自古服用禁药者,无不是英年早逝,没人能活过十年!
楚若跪到她面前:“母后,儿臣身子本来就不好,当年方丈便说过儿臣恐寿数难长,服用禁药顶多是雪上加霜而已,但若能替父皇母后分忧、若能保大哥安危、若能为我楚国多争取几年时间,让百姓得些喘息之机,那一切便是值得的,儿臣也算是不白活一回,母后,您就成全了我吧。”
皇后抱住她痛心疾首,不过最后还是流着泪点头:“是母后对不起你,让你生在这帝王之家,母后心里纵然万分不舍,可你说得对,你是楚国的公主,国家危难之际你不能置身事外,你得去尽你的使命跟责任!”
三皇子楚若入大禹为质的圣旨刚刚下来之日,大皇子楚承终于快马加鞭赶回皇宫,他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大殿跪下:“求父皇收回成命!”
坐在金殿之上的楚帝怒斥:“圣旨已下,大禹使臣已报回国中,岂可收回!”
楚承赤红着眼睛抬起头:“父皇,阿若她……您明知她身子弱,去了大禹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求父皇还是让儿臣去吧!”
楚帝气的拍了拍扶手:“你是我楚国太子,如何能去为质?连阿若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父皇,大禹想要的本来就是儿臣,阿若如果去了会被他们万般羞辱为难的,况且她……儿臣不能狠心让阿若代替儿臣受苦。”
楚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声劝道:“大皇子,去大禹为质是若公……三皇子主动提出的,她甚至不惜为此服用了禁药。”
“你说什么?她吃了禁药?”楚承瞪大眼睛猛地起身向外冲去,刚到大殿门口就碰到了正好走过来的楚若,此时她已经一身男装,因为服用禁药身子看上去更加清瘦,脸色苍白、容貌似雪、清雅出尘,走在漫天雪地里似乎随时都要与这天地化为一体。
楚承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的上下打量她:“若儿,你……你好糊涂啊!”
楚若含笑看着他虽然憔悴不少,但好在身体康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大哥,别再为难父皇了,去大禹是我自己求来的。”
楚承痛苦的低下头:“可这本该是我的责任。”
楚若笑起来,如春花绽放般柔和了原本的清冷之色,露出些许温柔跟乖巧:“大哥,您是咱们楚国的太子,楚国的希望系于你一身,所以你不能去当质子。”
她拉着楚承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道:“大禹屠我楚国四城、取二哥首级挂于马前、践踏我国尊严、逼迫我们为奴、让我楚国百姓生灵涂炭,若是能用我这残破之躯换来楚国喘息之机,为你们争取几年安稳,阿若这条命就算值了!”
楚承还是不说话,只是用力攥住她的手,楚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如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他肩上:“大哥,阿若用命换来的机会,您一定要把握住,还我楚国之尊严、还我百姓之安宁!”
楚承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我会的,一定会的,阿若,你要坚持住,等着大哥,大哥一定会收复河山,接你回家的!”
楚若松开他走向大殿,行大礼叩拜楚帝:“今儿臣入大禹为质,此去不知还能否再见父皇母后一面,惟愿父皇母后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愿儿臣再归来之时,我楚国海晏河清、无人敢犯、百姓安居乐业!”
楚帝紧紧抓住龙椅上的把手,青筋爆出,他嘴唇颤抖了好几次却发不出一语,因为楚若是他唯一的女儿,又身子娇弱,他从小千般宠爱万般纵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亲手把她送到他国为质,可是尽管再舍不得,此刻他却也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来,因为他除了是个父亲,更是这一国之君,江山百姓都等着他,这就是皇家儿女的命!
眼下已经到了年关,但今年楚国却没人有心情再过年了,楚帝硬打起精神乞求大禹来使,希望他们能多等几日,好歹让楚若留在楚国再过最后一个年。
但来使神色狂傲,银子没少收却丝毫不愿通融,楚若不忍父皇他们再受辱,很干脆的答应了按时启程,她的两个侍女从小照顾她,又有功夫傍身,自愿跟随她一起去大禹;除此之外楚帝又从自己的贴身暗卫中拨出两人给她,并非楚帝舍不得多给,而是大禹有规定,质子最多只能带两个护卫。
楚若又去找了楚承,要走他身边的七鹰为暗卫,早她一步悄悄隐去大禹,待把一切安排妥当,出发的日子也就到了。
皇后已经病了好几日,天不亮楚若便要启程离开,皇后硬是拖着病沉沉的身体跟楚帝一同坐在殿上接受她的跪拜,两旁大禹使臣不耐烦的催促:“若公子,该走了!”
楚若站起身最后看了楚帝、皇后、还有楚承一眼,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楚承忍不住追上前一步:“若儿……”
楚若脚步顿了顿,一旁的大禹使臣倨傲的提醒:“大王子,请留步!”
“若儿!”楚承还想上前,被阁老死死拉住,老泪纵横的提醒:“大皇子,不可啊!”
楚若闭目忍住眼中奔涌的泪意,头也不回的深吸口气,冷静的说道:“大哥,替我为父皇母后尽孝!”
皇后哭倒在楚帝怀里,楚帝亦是悲伤难抑制,忍不住声声唤着:“我的若儿——”
楚若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她还是没忍住回过头,见龙椅上的楚帝似乎瞬间老了十岁,花白的头发凌乱的在寒风中飞扬,句句呼唤犹如字字泣血;皇后已经晕倒在大殿上,楚若哭着跪在地上重重磕头:“父亲、母亲,你们保重,儿臣不孝,此去不知还回不回的来,只愿梦回之时,父母依旧身体康健,儿臣余愿足了!”
又磕了三个响头,她起身不再犹豫,坚定的朝殿外走去,此时正是黎明之前,夜色最黑暗的时刻,两旁的御林军全部点着火把规规矩矩站着,看到她出来整齐的跪下,楚若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宫里影影卓卓的影子,牢牢记在心里。
大禹的使臣再次提醒:“若公子,该出发了,再耽误就误时辰了!”
跟在身后的大臣都红了眼眶,跪在地上的御林军不少都死死握住拳头:与人为奴,即便是大禹的狗也能命令他们的皇子公主、践踏他们的尊严!
拒绝了使臣的搀扶,楚若冷声开口:“你们只需跟着,我自己会走!”
硬撑着不适的身子,挺直着脊背从大殿前的石阶一步步走下去,刚坐上马车,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大殿内的官员全部追了出来,红着眼睛跪在她的马车前面,丞相带头拱手发誓:“若公子,此去请您一定要保重,老臣再次立誓:只要臣等还在一日,就决不辜负若公子今日之举、决不辜负战死的将士跟百姓,待到公子再次归来,我国必当海晏河清、江山永固!”
楚若掀开车帘,跪坐在车里朝他们郑重的拱手:“阿若此去,不知还能否得见此景,只愿各位莫要忘了今日之诺,阿若便是客死他国,亦心甚慰,各位珍重!”
跪在地上的大臣久久未曾起身,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前,才都呜咽出声,伏地痛哭不止:何等的屈辱啊,竟要亲手将一个皇女充做皇子送入他国,一国安危竟要靠个公主服用禁药来保!
丞相缓缓的站起身,坚定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低喃:“公主,臣等誓死不违此诺,我们一定会收复江山国土,接您回家!”
马车驶出皇宫踏入街市,路道两旁挤满送行的百姓,看到马车过来纷纷跪下:“三皇子,保重啊!”
楚若挑起车帘看着两旁那些半大的小子,也看清他们眼底的屈辱跟坚毅,不禁慢慢露出个笑容,有了这些希望,国土复兴指日可待!
她放下车帘挡住眼中的锐气跟凌厉,将袖子里藏着的兵法书扔进碳盆,墨香急道:“公……公子,这不是您最喜欢的书吗?”
楚若低头搅动着炭火,意味深长道:“越聪明的人只会死的越早,一个愚笨的质子才能让他们放下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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