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霓虹在雨幕里碎成光斑时,我攥着书包带往后退,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铁锈味混着雨水腥气从垃圾桶缝里钻出来,后腰抵着那片冰凉的金属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揣了只撞笼的雀儿,在潮湿的暮色里扑棱出细碎的慌。
弟弟的卫衣帽子第三次滑下来,露出后颈那道月牙形疤痕。
那道疤在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我见过,当时他偷藏起渗血的纱布,偏要把新烤的饭团塞进我书包:"姐,这是新品。"
此刻他却把我往身后推得更紧,校服腰带在拉扯间歪出褶皱,像风浪里一张绷不住的帆。
"晏哥,这是我姐。"他的声音抖得像浸了水的纸,尾音却梗得生硬,像块卡在喉咙里的碎玻璃。
穿黑夹克的男人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橘色光点在雨帘里明明灭灭,恍若深海里沉浮的萤火。
他抬眼时,眉骨下那颗泪痣晃了晃,我才发现那不是墨点,倒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边缘洇着岁月的毛边。
我认得他。
上周在便利店,他攥着偷烟小鬼后颈的姿势,像极了巷囗王婶拎流浪猫的模样。
那时他手腕上的红绳还新,在监控冷白的光里泛着暖意,此刻却褪成浅粉,松松垮垮缠在骨节分明的腕间,末端绳结磨得发毛,像段被反复摩挲的旧故事。
弟弟脚踝的红绳总在洗澡时藏进被子,我装作没看见,就像此刻装作没看见他绷带下渗出的血点。
"别怕。"他开口时,烟从唇间滑落,被雨水砸灭在青石板上。声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墙,带着未褪的烟嗓,却在"怕"字尾音处突然软下来,像块淬了火的铁,在冷水里滋啦一声,化出温柔的雾气。
雨珠顺着他下颌线滚落,砸在我溅了泥点的帆布鞋上,混着他踢易拉罐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弄里荡出回音。
那声"jerk"带着港式俚语的尾调,我在港片里听过,此刻从他齿间溢出,倒像句裹着糖衣的恐吓。
弟弟拽着我跑时,书包带勾住了垃圾桶把手,我听见拉链崩开的轻响,作业本边角浸了水,在风里掀起波浪形的褶皱。
路过路灯的瞬间,光晕在他夹克上镀了层冷银,我看见他后背的水痕洇成不规则的形状,像地图上未被标记的岛屿。
他偏过头时,犬齿在阴影里闪了闪,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野火,贴着地皮烧起来,明明灭灭间把整片荒原燎出暖意向来。
雨越下越大,弟弟的喘息声混着雨声,在耳边织成密网。
我攥着湿透的作业本,忽然想起他理绷带时,指腹蹭过结痂伤口的动作——那么轻,像在抚弄一只受伤的雀儿。
远处传来夜市的喧嚣,而我们身后的巷弄逐渐被雨幕淹没,唯有那点烟头的光,还在茫茫雨夜里,固执地亮着,像谁留在人间的一颗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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