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是故人来

婉妃虽然有一个极受宠的儿子,她本身却不是一个受宠的妃子。她的父亲江常是三品翰林院学士,与冯夫人之父冯知行是同榜进士,又同在翰林院任职,故而两家关系较好,多有走动,她的长姐嫁于冯家嫡子冯树人,只可惜大江氏早逝,未留下一儿一女,冯树人守制三年后,在长辈的安排下,继娶了何家的女儿。她的兄长江高远娶了冯家的小女儿,是冯夫人的同胞妹妹。江高远的长子娶的也是冯家大房的嫡长女,冯仟。

像她这种官家女子,宫内多得数不清,皇上也只是偶尔记起了才来看看她。即使后来她生下皇七子,也依然不受宠,冯夫人离开的那一年,她还只是一个嫔。她与冯夫人自幼交好,冯夫人不忍,临走祭祖时,焚香而言:“妾身冯氏即将前往匈奴,归期难知,家中幼子自有夫君照顾,只是婉嫔江氏与妾身自幼交好,性情温婉娴静,自七皇子出世后,身子孱弱,愿上天垂怜,照看一二。妾身有生之年若能归来,愿还能与江氏秉烛而谈!”

此话虽是对着祖宗而言,表面上是对故国与故人的不舍,但明眼人皆能听出她这是希望皇上对江氏母子照看一二。皇上赞赏冯夫人的气节,故而回宫后对江氏多有照顾。只可惜江氏的容貌和性子在后宫中都不出众,幸而七皇子李筑聪慧,对皇上不像其他皇子那样畏手畏脚,皇上日益喜爱,给予了最大的荣宠。

婉妃无女儿,所以对苏暖甚是喜爱,拉着她说了好些体己话,又留她在宫中用了晚膳,见她食用得极少,不免又一阵心疼,苏暖只得再用了些,见婉妃忧思少了才笑着告辞。婉妃虽不舍,却也留不得她,吩咐人备了软轿,又派了贴身的嬷嬷送她出宫。

“阿暖,当年之事你父亲固然有错,但他却是真心疼爱你们兄妹。”临走时,婉妃拉着苏暖道,“那日太后的懿旨下了,你父亲脱衣摘帽,从宫外一路哭到圣驾前,请求皇上主持公道。皇上虽然也生气太后的自作主张,但是碍于孝道不好说什么,又对你父亲劝慰了许久,最后还是阿昭进宫将他带走了。可见他对你们兄妹还是有心的。”

苏暖心下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婉妃。这事苏昭从未与她提过,她也没有想到胆小如苏世杰,也会做出这种事。心中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感受。

婉妃见她如此,知他们父女之间的心结不是一两天就能解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别想那么多,一切还有我和阿昭。”

苏暖点头,垂眉上了软轿,直到不见了婉妃的身影方变了脸色。

这些年若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苏世杰此举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她倒没忧心多久,反正还有苏昭,天塌下来还有他在前面顶着。

苏暖一路晃着神,未留意正路过御花园,此时天色已暗,除了宫女内侍,行人不多。突然,又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那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得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动。

“苏姑娘,祁王殿下的软轿在前面,我们可要避一下?”领路的嬷嬷在宫中多年,一眼就望见前方的软轿是祁王。

“好。”苏暖也知这个时候与祁王遇见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下了轿,跟着嬷嬷避进御花园里的假山后。

祁王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不过保养得宜,皮相看起来还不错,唇上留了胡须,看起来成熟稳重。祁王妃是皇后母家的姑娘齐氏,如今生有一子一女,长女名绾,长子名纪。

祁王坐在软轿上,正俯身与走在他前面的男子细谈着什么,神色凝重,那男子垂着头,苏暖看不清他的面容。

传闻几位皇子中,祁王是最礼贤下士的一位,与他谈话的那男子一身禁军的装扮,似是感到了什么,抬眼向苏暖她们这边看来。

苏暖心头一颤,苍白了脸色,韩越,原以为早已消失了的人,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扶着苏暖的嬷嬷感到她的异样,本就比常人凉的手,如今更加冰凉,担心地唤了一声。

“嬷嬷,跟在祁王身边的那人是谁?”苏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祁王他们虽然已经走远,但她依然感到那道强烈的视线没有离去。

“姑娘说的是禁军统领韩越韩大人么?”嬷嬷笑道,“韩大人虽然是韩国公的庶子,但是颇受圣上信任,能以庶子的身份做到禁军统领的地位,古往今来倒也仅此一例。而且韩大人与京中其他的世家子弟不同,他......”

想来这韩越是个极受欢迎的人,嬷嬷一说便停不下来。苏暖却没能听到她后面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将身边的人唬了一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暖摆摆手,想道没事,声音却堵在喉间发不出。

韩越,真的是韩越,他竟然也在这里!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姑娘,你怎么了?”嬷嬷见苏暖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吓得乱了分寸,指挥着身边的人,“快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一道身影冲过来,将苏暖从嬷嬷怀中抱过,见她痛苦地紧咬着唇,一手扶在她腰间,一手扳着她的嘴,“苏暖,松口!”

苏暖感到一股延绵柔和的力量进入体内,不适感减了不少,想要松口,却控制不住,直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嘴扳开,喂她吃了一颗药丸。

“安王!”嬷嬷等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跪下,埋着头不敢抬眼,安王冷漠是出了名的,除了对曾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婉妃稍稍有点好脸色外,就连皇上也是不给面子的。

见苏暖服了药,昏睡过去,气息渐渐平稳,李策才松了一口气,曾经只是听闻她有旧疾,不想竟如此凶险,若非随身带着圆通大师所赠的紫檀玉露丸,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

“本王送她回去,尔等可回去复命。”李策将苏暖拦腰抱起,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她这是旧疾,已无大碍,无须向婉妃说明。”

“是。”嬷嬷不敢违逆,低首垂眉应了,心下却疑惑,安王未免出现得太及时。

长长的宫道上,李策用披风将怀中的女子裹得严实,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神色不变地往外走。

“五哥!”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车中探出一个年轻的锦衣男子。

李策停下脚步,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宁王李筑,他是唯一一个获得皇上允许,能在宫中乘坐马车的人。

“五哥,这是苏家阿暖吗?”李筑从马车上跳下来,掀起披风的一角,见里面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眼中闪过异样的神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筑与苏昭交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对于他认识苏暖,李策并不觉得奇怪。

“阿暖进宫的时候我正好和阿昭在喝酒,阿昭不放心,就让我进来看看。”李筑笑道,“我见她与母妃回宫了,就找了个地方睡觉,醒来才发现晚了,路上遇见母妃身边的陈嬷嬷,她跟我说阿暖犯病,被你带走,我就追过来了。”

说着咋咋舌,一脸委屈,“你是不知道阿昭有多疼这个妹妹,要是知道我大意让她出了事,非宰了我不可!”

“既然如此,你送她回去吧!”李策想了想,将苏暖交给李筑,嘱咐道,“她家应该备有药,回去后就立刻给她服下。”

“好,五哥放心!”李筑小心地抱着苏暖上了马车,跟李策告了辞,吩咐车夫去苏宅。

李策自幼失母,在婉妃宫中长大,最是了解李筑,他虽然看起来风流不着调,实际上比谁都通透,当所有人都为了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作为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也能独善其身。故而,将苏暖交给李筑,他并不担心。只是,看着空了的手臂,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失落。

今日午后被皇上叫进宫商量北地过冬一事,耽误了时辰,回府后探子来报,说皇后以婉妃的名义召了苏暖进宫。略一思索便知是平妻之事,心下担心苏暖受委屈,来不及多想便上了马,直奔皇宫而来,幸而来得及时,苏暖没出大问题。但一想到苏暖那样通透的女子竟然因为何漾犯了旧疾,心中就难受得紧。

何府不比当年,他若要动手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如今他们攀上安平侯府这棵大树,就要好好筹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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