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更声敲过三遍，忙活了一夜的苏府也安静了下来。苏昭合衣躺在苏暖房中的暖阁里，刚入睡便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哥，吵醒你了？”苏暖跌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摔碎了的茶壶，挣扎着爬起来，唇畔一丝苦笑。
苏昭将她从地上抱回床上，捏了捏被角，“想要什么叫一声就是，怎么就自己起来了。”
苏暖垂眸不语，这一次犯病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这么严重。
“茶凉了，我去换一壶。”说着苏昭就提着壶出去了。他们兄妹两身边伺候的人一向不多，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苏暖身边至少还有王嬷嬷和阿绿，苏昭身边之前就一直只有豆角，豆花也是最近几年才来。
用苏昭的话来说，人不在多，贵在精。
这次回来虽然又调了绿翘四人，但是苏昭习惯了亲自照顾发病的苏暖。
苏昭很快取了热水回来，倒了一杯给苏暖，因为苏暖身子不好，这留夜的都是白水，没有泡茶。
苏暖喝了一杯后，苏昭又给她倒了一杯，拿着暖手，“哥，你知道韩越吗？”
她从来不曾想过命运会如此跟她开玩笑。
“韩国公的庶子？”苏昭掀袍在她床边坐下，每次她犯病，如果半夜醒来，没人说说话是睡不着的，所以苏昭也不劝，只是陪着她。
“听说是一个挺厉害的人物，娴黛长公主生了韩起后就没再生育，但是韩国公也一直没有妾室和通房，据说二十二年前，韩国公有一次喝醉了，宠幸了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因此有了韩越。”
“长公主没有出手吗？”苏暖问，儿时曾见过娴黛长公主，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她既然不想韩国公有妾室，又怎会容忍一个丫鬟生下庶子。
“当时长公主在宫中陪太后祈福，韩国公醒来也知道事情不好，就把那丫鬟送到了较远的一个别院。那丫鬟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怀孕后并没有声张，直到孩子生下来，趁着韩家祭祖的时候，抱着孩子赶了过去。娴黛长公主再厉害，也不能当着韩家的长辈谋害那孩子，韩越这才得以活下来。”
苏暖听她只说韩越得以存活下来，便问：“那韩越的母亲呢？”
苏昭嗤笑一声，“娴黛长公主是什么人？她能让韩越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那丫鬟第二天就被卖了，没过多久就因为得罪了新主人，被杖责而死。”
得罪新主人？恐怕是新主人怕得罪长公主吧！
“不过韩越倒是个争气的。”苏昭语气中带了丝赞赏，“小心翼翼地长到十二岁，便去了西北大营，在那边屡立奇功，用军功换得了爵位。但是又不贪功，将得到的兵权全都还给了皇上，回到自己在公主府的那间小院子，潜心读书，第二年下场，竟也中了，皇上大喜，问他要何职位，他选了一个小小的禁军指挥，当时大家都说大材小用。谁知不到两年，他就升到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一年后，禁军统领自动让职，韩越在禁军统领这一位置一待就是三年。”
苏暖摩擦着杯子，沉默不语，韩越就是这样，再险恶的环境，他也能走出来。苏曦曾经告诉她，当年韩越的父母双亡，他自己也九死一生，整个韩家都落入了仇人的手中，十二岁的他开始过上了被人追杀的日子，不得不去依靠早就和他母亲断绝关系的外公。可是谁也没想到，五年后他就继承了他外公的所有产业，让他的舅舅们俯首称臣，卷土重来。
“阿暖，怎么想起问他了？”苏昭见苏暖神色有异，忍不住打趣，“说起来，上次就是多亏了他相救，真要论起来，他倒是比何漾强多了。”
苏暖瞪了他一眼，道：“很久以前不小心得罪过他。”
苏昭也没去计较这个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笑道：“韩越此人我也见过两次，虽然不太好接近，但是心胸还算宽广，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是不会计较的！”
“差点害死了他。”的确，韩越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一向宽容。
苏昭想着苏暖杯中的水凉了，想拿去换杯热的，听了这话手一抖，水洒了一身，惊讶地张了张嘴，最后道：“那我们以后还是躲着点吧！”
苏暖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一早便起来和苏昭下棋了，子归在院子里跳了一圈后，乖乖地趴在苏暖脚边玩一只绣球。
“少爷，宁王来了．．．．．．”
“子归！”吴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惊喜的叫声打断，一道人影向着子归扑过来，子归嫌弃地一躲，那人一把抱住了坐在旁边的苏暖，苏暖一惊之下拈着棋子忘了反应。
“李筑，你他娘的给我放开！”苏昭愣了愣，抓起手边的棋子就扔了过去。
李筑吓得瞬间缩手，阿昭撩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李筑跳着脚躲着他，嘴里叫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想抱子归来着！阿昭，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真不是故意的！”
苏暖面色微红，端着茶杯默默地喝茶，宁王李筑啊！没想到还是见面了。
苏昭习武不过是因为苏暖犯病时用内力调和会好受许多，所以周老先生评价他是一流的商人，二流的文人，三流的武人，倒也不会真伤着刚从江北军营回来的李筑。李筑自知理亏，没敢还手，任由苏昭打了一顿解气。
打完之后，李筑理了理衣袍，坐在苏昭之前的位置上，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阿暖，咱们一码归一码，刚是我不对，阿昭也已经打过了。但是昨天是我送你回来的，所以能不能让子归跟我玩两天？”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还手？原来是打这个主意！”苏昭好笑，摸了摸在一旁专心玩绣球，撇都没有撇过李筑的子归，“我们子归可不是谁都跟着走的！”
“他之前不还是在五哥那里？怎么就不能跟我走了？”李筑急了，伸手拽着苏暖的袖子晃了晃，“阿暖，你最好了，让子归跟我玩几天嘛！”
苏昭额上青筋跳了跳，咬牙忍住揍人的冲动，“李筑，你给我松手！”
李筑看了一眼自己拉着苏暖袖子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对着苏暖装可怜，“你看我这么可怜，最亲的五哥还要把我扔军营里，阿昭又见面就打我，只有子归能跟我玩了，阿暖，你就答应了吧！”
苏暖强制镇定了一下，她貌似和李筑并不熟。
“你确定子归会跟你走？”当年子归虽然还未睁眼，但是嗅觉是极好的，而且这些年又被教得有仇必报。
李筑一听就乐了，“只要你答应了，他就会跟我走！”
苏暖不信，扭头看着子归，试探地唤了声，“子归？”
一声虎啸，吓得上前了几步的李筑迅速跳到苏暖身后，可怜兮兮地对着子归的虎眸，惹得一旁的苏昭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