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龙衍来苏府看望苏暖，苏暖正与苏昭在暖阁里商量年底的安排，苏昭虽然对龙衍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想到那日龙衍的拼死相护，也就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离开。
“见你没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龙衍托着胳膊进来，细细将苏暖打量了一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日连累龙姐姐了！”苏暖见她除了手臂有伤，其他倒没什么，脸上也不见受了惊吓的样子。
龙衍摇摇头，“我倒没什么，只是你将众人吓得够呛，尤其是苏翰林，若非安王殿下及时拉住，他就跟着跳下去了！”
不用猜，苏暖也能想到苏昭当时的情况，他们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互为信念，很难想象失去一方后会怎样。
“安姐姐可还好？”苏暖问。
“就是受了点惊吓，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龙衍咬着一块栗子酥，嗤笑一声，“就她那点胆子还想做安王妃，到时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王妃？”与安玉琪也接触了不少次，倒还真没看出来她存了这心思。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龙衍尴尬地坐直了身子，“这件事也就我无意间发现，你是第二个知道的。玉琪怎么喜欢上安王的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丫头就是傻，明知安王与高家不和，两人不会有结果，还凑上去。”
安王的生母死于高贵妃手下，安玉琪的长姐又是燕王的嫡妃，安家也一向没给安王好脸色，处处刁难，谁都知道今年北地雪灾严重，是个烫手山芋，安家还将这件事推到了安王手上。
苏暖笑了笑，沉默地给龙衍添了一杯热茶。
相处了几次，龙衍也算了解了苏暖一些习惯，如果不想谈论一个话题，就会保持沉默，当然，前提是她将你当自己人。
“说来也奇怪，同样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你毫发无损，韩统领却摔断了一条腿，现在还在家里修养。”龙衍疑惑地问道，“你们真的没下悬崖下遇见？”
“韩．．．他的伤势如何？”苏暖问。
龙衍见她面容平静，放在桌下的手却握成拳，了然地笑道：“就是断了条腿，其他倒没什么，他底子好，过个一两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问题，一起用了午饭龙衍才提出离开，苏暖将她送至门口，龙衍见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丫头，问：“阿绿呢？为何今日没见着她？”
“她．．．”苏暖想了想，道，“出了点事，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龙衍不再多问，道了声告辞，转身上了马车。一个大家闺秀身边的贴身丫鬟竟然一身武艺，还有一个时时跟着的的武艺不知深浅的暗卫，可见苏暖是有秘密的，或者说是苏昭是有秘密的。
笑着摇摇头，暗骂自己操心太多，只怕这些所谓的秘密，在那人那里根本不算什么。
目送龙衍离开，苏暖对绿翘道：“阿绿和豆花身上都有伤，让他们照看着点，年前我要见着他们完好无损。”
绿翘道：“小姐放心，沈大夫已经赶过去了。”
回头走了几步，苏暖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停下脚步道：“照昨夜沈大夫留下的方子再准备一副药材，以苏府的名义送去韩国公府上。”
绿翘垂首，“少爷一早就派人送去了。”
李筑跌马摔断了腿，正好沈兰来瞧苏暖，苏昭就趁机让沈兰开了一副药给李筑，如今正好可以给韩越也准备一副。
客盈门最为昂贵的房间用地龙烧得十分暖和，屋内燃着熏香，屏风隔开的桌子旁做了两名男子，桌上放着一整套泡茶的工具，苏昭将水壶从小炉子上提下来，倒入早已准备好的茶碗中，茶香幽幽上升，随着一阵水雾化入空气中。
“殿下一心为梁太傅洗刷冤屈，这份勇气着实可嘉，但是苏昭是周彦老先生的门生，请恕苏昭无能为力。”
李策看了一眼碗中漂浮的茶叶，面色凝重，“当年梁太傅含冤入狱，求情之人遍布朝野，午门之外几乎每日都血流成河，朝中有志之士或被处死，或被流放，本王的母舅永济侯不幸牵连其中，至今未能返回京城。周彦老先生也在梁太傅被满门被斩的两个月后辞官归隐，相信以苏大人与周老先生的关系，对当年的事情未必不如本王清楚。”
“王爷此话何意？”苏昭问。
“苏大人，或者本王应该称呼你为永玉商号的当家青州苏子扬？”李策笃定道。
“那又如何？大周并无哪条法文规定朝中官员不得经商！”
“本王若是没有猜错，你与周彦结缘应是七年前，那策《商论》便是你二人合著。”见苏昭并没有否认，李策继续道，“《商论》中的《政法》一章道尽了周老先生对朝局的失望与痛心，也隐隐折射出对当年之事的看法。以苏大人的智慧，难道会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为何？”
苏昭只是想试试李策究竟查了他多少，没想到竟然连著书之事也被摸了出来，不由得收敛了神色，警告道：“王爷既然如此说了，苏昭也不好不认。但是王爷应该清楚，此案若翻，整个大周朝三品以上一半的官员都将牵连其中，其中首当其中的就是燕王和祁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也会因此戴上偏听小人，诬陷忠良的帽子。”
“正因如此，本王才要夺嫡！”唯有夺取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才能将那些谁也不敢动的人拉下马。
“王爷可要想清楚了！”苏昭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正色道，“世间路千万条，唯有这一条是最难，最危险的。”
李策苦笑，“母妃自尽的那一刻，本王便不能回头。”
安王的生母静妃当年听闻父兄即将被午门处斩，一身素衣跪行至政务殿，磕破头颅，只求皇上给他们一条生路。坐在至尊位置上的那人将一杯毒酒放在她面前，嘴角含笑，“圣旨已下，司徒府上下三十一条性命一条也不能少。”
司徒家子嗣不盛，三代单传，静妃的兄长刚及冠，尚未议亲，上下奴仆加起来总共才三十一口人，而这些人中，至多只有一人能活。
静妃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笑得决然，“陛下，请饶臣妾兄长一命！”
苏昭比谁都能明白那种对至亲之人的绝望，幸运的是，他身边还有苏暖，而李策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孤身一人。
沉思许久，苏昭道：“苏昭愿助殿下成就帝业，但是殿下需答应两个条件。”
李策一愣，眼中难掩惊喜，他此次只是想请苏昭出手帮忙重翻当年旧案，助自己夺嫡实在是意外之喜。
“苏大人请讲。”
“其一，苏某入朝，曾与家师承诺，协助明君发展商业，重农轻商，但不可抑商。”
“这是自然。”自从得知苏昭的真实身份后，就特别留意商业的发展，又仔细研究了《问商》与《商论》两册书，对其观点深为赞同。
苏昭勾了勾嘴角，双目微眯，“其二，江山美人，只得其一。”
“嘭”的一声，李策失了手中的茶杯，面色微变，“为何？”
“苏某自幼受尽了女人所带来的苦，清楚三妻四妾给女子和子女带来的痛苦，不愿身边的人再继续忍受这种折磨。”
“本王发誓今生只此一妻！”
苏昭摇摇头，“就算你如今能保证，那登基之后呢？偌大的后宫空置，朝臣的奏折，政事的牵扯，你如何保证不会动摇？”
“我能．．．．”
“可我不信！也不能信！”苏昭打断他，“婚姻大事，或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不能大意，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能！所以，我只能让她嫁给一个能够控制自己人生，至少在苏某的帮助下，能够控制和选择自己的人生的人！”
皇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在最是无奈。而皇位上的人，是不论苏昭如何努力，也难以影响的。
李策双手紧握，眼中神色复杂，一边是母妃的尸体，一边是苏暖的笑，复仇与苏暖，只得其一，真是太难做选择了！
苏昭将冷茶倒入壶中，起身道：“殿下可仔细考虑，三日后给苏某答复，无论是什么，苏某都将全力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