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季在苏宅中又住了十来天,伤好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到四月底了,周老先生也已经派人秘密送进了雒阳,正想着什么时候离开,派去查苏宅的人便回来了。
天下第一首富姓苏,名子扬,而苏昭,字子扬。自回了南地便用苏世杰划给他跟苏暖的几间铺子经商,短短七年的时间,便成为如今天下最大商号永玉的家主,其产业更是遍布各地,南地,东部,西南,包括雒阳以及更北的地方,除了西域几乎各地都有他的足迹。其一年的收入相当于半个国库,苏子扬的名声更是天下皆知,只是从未有人将苏子扬与苏昭联想到一起。
不仅如此,苏昭两年前便已经考取了秀才,虽然排名不高,但对于一个每天天南地北跑,从不静下来拜师求学的人来说已经是奇迹了。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瞒着雒阳,对于旁人来说,苏昭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眠花宿柳,纸醉金迷。
“苏昭如今在何处?”木子季问。
“属下只查到他半年前在处理西南地区的产业,将其全部交给一个姓蒙的人打理,之后便不知所踪。”
“你之前说他在各地的产业都有专人负责,那么南地呢?”据他这些天的观察,苏宅宁静得就像是一潭湖水,却不想这潭湖水下竟然涌动着如此汹涌的漩涡,那么掩盖这些漩涡的又是何人?可是苏暖?
“吴字蜕和苏小姐。”暗卫道,“吴字蜕便是苏宅的管家吴伯,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处理商行的事物,但是遇到重大决策的时候还是苏小姐做主。”
虽然早已料到,但是当猜想证实时,还是忍不住吃惊。
“那苏昭科考之事可有查清?”如今官场卖官鬻爵成风,苏昭坐拥万贯家产,若想买一个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属下查阅了当时的试卷,苏公子确实是自己考的。”
木子季沉默不语,许久后才问:“周老先生可还好?”
“属下一直派人细心照料着,不过就这一两日便可到雒阳。”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接周彦周老先生进京主持今年的秋试,所以不管苏昭两兄妹究竟如何,第一要务是要保证周老先生的安全。
“皇兄必会有下招,周老先生一定要严加保护。”
“是!”暗卫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问,“殿下若是还要呆一段时间,可要换一个地方养伤?”
苏宅并不安全,却不说它已经被发现,就是苏宅的护院中也不见有高手,对木子季而言,换一个地方显然要安全许多。
“不必,我已让北坞去处理这件事了。”木子季抬头,发现其中一个暗卫半个袖子都是湿的,还有一股酒气,便问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有些尴尬,“苏宅守门的那位老人不知怎么了,喝酒喝到一半将酒壶扔了,属下进来的时候正好被撞上。”
木子季凝了凝眉,没说什么,又吩咐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这个苏宅,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又一想,这不过是苏世杰的家事,与他又有何干系,他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关心别人。
苏宅再好,也不是他可以停留的地方,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好,想来也是时候告辞。
在去向苏暖告辞的路上,忽见一个婆子脚步匆匆,神色有异地往后门而去,心下起疑,便跟了过去,只见她在后门与一个男子低声交谈了半天,大意是让夫人放心,她一直盯着暖小姐和少爷。
苏暖生母随荣昌公主远嫁匈奴,这婆子口中的夫人自然不会是她。听闻苏世杰还有两个妾,其中许氏的兄长是三品骠骑将军,在苏府地位极高,但是因为冯夫人在匈奴的地位一直不得升为正室。
这种宅门之间龌蹉木子季不可谓不熟,只是这一次竟无比的气愤。从他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苏宅的关系很是融洽,主子和仆人之间皆以诚相待,行动自由,主子做错事,下人也可以直接指出。即使是像他这样住进来的人也没有任何不适和尴尬。就好像白纸上多了一团污迹,怎么看怎么刺眼,让人忍不住想要撕掉。
最近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王嬷嬷对苏暖的管教也没有之前严,见阳光正好,苏暖便让阿绿将棋盘摆到走廊上,颇有兴致地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正下到紧要处,木子季突然出现,熟练地拾了颗黑子放下,断了白棋的退路,苏暖不满地瞪了他一样,似娇还嗔,木子季呼吸一滞,竟忘了反应。好在苏暖一心在棋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以手握拳掩唇咳了两声,将抢来的信递到苏暖面前,“你一个女子生活在这宅中,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苏暖疑惑地抬头,看清信封上那四个“夫人亲启”的字时,忍不住笑了,问:“你这是在帮我吗?”
苏暖虽然聪明,但是剔透,一颦一笑皆似解冻后的山间溪流,叮咚清脆,直击人心。
“我并不是恩怨不分的人。”言下之意就是报恩。
苏暖笑而不语,将里面的信取出展开,自己并不看,而是放下木子季面前,“木公子要报恩,恐怕要另找机会了。”
“三少爷日日沉迷于酒色,无心功名;日前何公子来探望,五小姐以药相助,随后病情加重,恐时日无多。”
苏世杰有三女二子,冯夫人所生的三个儿女苏晓排行最大,苏昭第三,苏暖第五。许氏所生的女儿苏明排第四,二儿子苏晖是苏世杰另一个妾室所出。
只需扫一眼,木子季便明白自己错了,信上寥寥数语,却也能明白那婆子并不是许氏的人,想到这里便问了出来。
“周嬷嬷是周嬷嬷,如何能将她说成是谁的人呢?” 苏暖笑着摇了摇头,“就好像不能说公子的母亲是公子的人一样。”
木子季瞳孔微缩,明白了苏暖的意思,真正的亲人是不分彼此的,没有谁能支使谁,她帮你,不过是因为疼爱于你,于利益地位无关。也是这一刻,木子季突然想起来,这宅子中的人虽然对苏暖恭敬,但是从没有人对她下跪行礼,苏暖也从不对谁假以辞色,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平等的个体,没有高下之分。
且不论这其中的手段,仅是这份胸襟和气魄,也是罕见的。
木子季说明了来意,苏暖也不挽留,让人给他准备行囊和盘缠,木子季看着忙碌的仆人,脸上难得有了丝笑意,“看来苏姑娘是早盼着木某离开。”
“若木公子仅仅是木公子,苏暖自是乐意多留公子一段时间,他日兄长归来也甚是欢迎公子常来做客。”木子季趁着住在苏宅这段时日,不仅将苏宅的人查了个底朝天,而且顺着苏宅的人将苏昭的所有底细都查清了,苏暖自然没有掩藏的需要。
“只可惜木子为李。”木子季也知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代苏暖点出了她的意思。
苏暖笑而不语,木子季笑道:“姑娘与令兄都是聪慧要强之人,想来也不是逃避之人。”
“自然。”苏暖道,“不属于我们的,我们不争,但属于我们的也容不得旁人强占。迁让不过是羽翼未满。”
“不知何时羽翼才满?”
“归京之日,兄长高中之时。”
“他日归京,还望姑娘给本王一个报恩的机会。”木子季道。
苏暖笑着一礼,“苏暖在此先谢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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