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这日上午年姐儿做了许多桂花糕。

福石福常氏俩人去了趟杨家。

原先年姐儿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去杨家，送的礼就福常氏亲手做的鞋，杨家四位夫人每人一双，泰和斋的糕点买上两样，也就差不离，年礼会稍微再多两样。

近些年，年姐儿渐大，送的礼就换了花样。

中秋送饼送糕，腌的脆辣萝卜，甜酒，杨家四房各一份，这里头是不分彼此的。

今年除了往杨家送，还得往张家送些，倒不必亲自上门，张家过来送礼时，回一份即可。

福石福常氏刚从杨家回来，还没来的及坐圆凳上，张顺昌拎着中秋礼敲响了宅门。

年姐儿沏上热茶。

福石和昌哥儿闲话家常，福常氏将杨家回的礼往屋里搬，岁姐儿在旁边搭手，月姐儿在灶屋。

中午要烧八个菜，昌哥儿来送节礼，是要留他吃饭的，年姐儿沏了茶便回了灶屋继续干活。

不多时，福常氏岁姐儿也进了灶间。

福常氏乐呵呵的笑：“他俩还挺有话说。”丈夫她最熟悉不过，有些寡言，昌哥儿能与他有说有笑，足见这孩子知礼懂事。

“姐，杨家往年回的是吃的，今年回了料子。”福岁岁知道这里头，很有些高兴：“杨家还是挺好的。”

福常氏正要说这事：“是四匹细麻，存着给你当嫁妆。”顿了下，她又说：“冬日里的年礼，得再重两成才好。”

鞋子不是一日两日能成，既然做，得用心，做出来的鞋子穿着合脚又舒服，才不会白费功夫。

福常氏鞋子做的慢，一针一线极为用心，扬三娘子扬四娘子少见，不太知道，杨大娘子杨二娘子是会穿她做的鞋子，没有赏给身边的婆子丫鬟，就算是对福常氏的看重。

“天冷些，我做两坛糟鱼。”福年年把事往心里记了记。

女儿做的糟鱼骨酥肉香，福常氏爱吃，拿来送礼也算体面。

吃了午饭，张顺昌没多留，心里虽不舍，依旧昂首挺胸的出了福家，暗暗想，他走路时有没有很气宇轩昂？他在屋里偷偷的练习好一会，来来回回的走，这日年姐儿肯定会看着他离去。

福年年眉眼含笑，正悄悄的乐着呢，月姐儿来了句：“他，他今儿走路好板正？又僵又硬，他是不是在紧张？”

“原来我没看错。”岁姐儿惊呼。

年姐儿扑噗一下笑出声来。

素日里难得回常家，中秋团圆，十五回不去常氏，十六需回一趟。

福石早早起床，他要去租个牛车，路远，他驶牛车带着妻儿到乡下去。

福常氏身子骨不太好后，一年只有中秋能回娘家，旁的日子不是冷就是热，她受不住，寻常呢，丈夫要外出干活。

送娘家的节礼自是与送旁的不一样，一年就这么一回，置办的齐全，牛车上堆了两个箩筐，鱼肉糕点针头线脑，且零碎着呢。

常老头常老太都还在，见着出嫁的女儿很是激动。

姑子难得回来，福常氏的兄嫂很给脸，杀了只正在下蛋的鸡，一早就在灶上炖上，送来的节礼，里头的鱼肉拿出来添了菜，因着人多，男女分桌，满满当当的六个菜，分外见热闹。

饭后，福常氏与母亲说话，福石和老丈人聊了会，舅兄找来，又与舅兄聊，福家三姐妹和表哥表妹一起玩，常家妯娌收拾灶间顺便商量着回些什么。

常老太得知年姐儿过了小定，招着手让她进屋。

年姐儿进屋去，笑着与外婆问好。

常老太瞅见她戴在手腕里的玉镯，她不懂玉，寻常也见不着，只觉的这玉，颜色好，清冷冷的，挂在年姐儿手腕，衬的年姐儿格外秀气，她乐呵呵的笑，直说好好好：“这门婚事找的好，年姐儿得男方看重呢，日子就差不了。”

走时，常老太往年姐儿手里塞了个银戒子，细细的一个圈儿。

她拉着年姐儿的手：“拿着，拿着。”

福常氏让大女儿收下戒子，老人的心意不能推。

年姐儿来年出嫁，常家妯娌高兴是高兴，又多了层愁，姑子把娘家看的重，她们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年姐儿出嫁，当舅母的总得送些东西，送什么好？县城可不比乡下。

进了九月，老天爷总算舍的下雨，一场雨过后，天忽的就冷了许多。

福石在家歇了半个月，又随着杨家出门去，说是九月底能回。

天冷了，福年年准备做糟鱼，三姐妹往街上去买鱼，才走没多久，冯家的杏姐儿过来了。

福常氏沏上热茶：“杏姐儿且坐会，月姐儿一会就家回。”

杏姐儿没时间，她赶着去店里做活，把绿豆糕放桌上：“婶婶，我没别的事，绿豆糕好吃，前阵月姐儿多有帮我，我一直记着呢，婶婶忙，我先走了。”

胡同里都在说支大娘子好，她在家里吃不上饭，幸好月姐儿日日背地里给她一个馒头，好歹是没饿死，听了月姐儿给的主意，寻上支大娘子，头一个月的工钱予支大娘子，求着帮忙找个活干。

支大娘子心善只得了她十个钱，手里有了钱，杏姐儿往街上买了绿豆糕，她曾尝过一口绿豆糕，好好吃！眼下她有了钱，买上一斤送往福家，下个月得了工钱，她再买两块，要细细品尝。

她与家里说，头一个月的工钱归支大娘子，家里相信了这事，自下个月起，钱要拿回家。月姐儿与她悄悄说，不要太老实，自个存一点。想的好，做起来难，奶奶有事没事往店里去，对外说担心她手笨，帮着搭把手，店里的事哪里瞒的住，不过没关系，支大娘子说，且先在这个店留会，待有机会送她去后宅，宅子里头外人进不得。

支大娘子真好。

买的鱼多，月姐儿回家拿刀拿桶，直接到河边去拾掇。

福常氏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杏姐儿送来的，听说你不在，都没坐，匆匆忙忙的走了，得到店里上工呢，这孩子也不容易。”

孙女不花钱就托支大娘子找了个活干，冯婆子得意的很，在巷子里时时说，周老太最听不得她的话，皆因她是花了钱才找着活干，又不敢找支大娘子，碰着冯婆子在巷子里说，她就阴阳怪气的刺几句，巷子里总能听见她俩在吵。

“怎地送了绿豆糕来？”月姐儿有些意外：“这钱她该自个存起来的！”下回见着可要好好与她说，多为自己想想才成。

福常氏笑了笑：“歹竹出好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