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常氏刚收拾好灶间，往外走，慢慢的将卷起的袖子放下，便看见出嫁的大女儿推开虚合的宅门，一时有些高兴，旋即露出无奈：“回来的早了些。”她一语双关。

“婆婆今儿回娘家。”福年年进了院子，随手合上宅门：“等会昌哥儿芸姐儿都过来吃饭。”顿了下，她又说：“月姐儿岁姐儿日日见的着，总觉的出嫁后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娘。”

福常氏听着笑了笑，转身进灶间：“冲碗糖水与你甜甜嘴罢。”

“娘我这会不渴，刚喝了碗豆浆。”福年年随着母亲进了灶间，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娘我们说说话吧。”

福常氏轻拍着女儿的手，对着她笑，温柔又慈爱：“要喝的，喝碗糖水好。”

福年年这才明白，不是要她喝糖水，是这碗糖水她得喝

她松了手。

福常氏打开柜子，拿出一只小罐子。

福年年晓得这只罐子，罐子里的蜂蜜是她放进去的，旧岁农忙前表哥送过来的，山上掏的野蜂窝，可不容易呢，特意送了一半过来，蜂蜜耐放，她花了几个钱上街买了只罐子，洗的干干净，晒了整日，才把香甜甜的蜂蜜放进去，原来盛蜂蜜的碗，拿凉白开冲了冲，她与两个妹妹分着吃，岁姐儿笑的最开心，说山里的野蜜就是甜，冲水比街上的糖要好吃。

福常氏拿个小勺，舀了一勺又一勺。

“娘，蜜放多了。”福年年其实是有些节省的，好东西，就得一点点的吃。

“不多。”福常氏瞧着有了半碗蜜，慢吞吞的盖好罐子：“野蜜不一样，放的多也是清甜，好喝呢。”她提起小灶上的铜壶，里头的水温热，正好可以冲蜂蜜。

福年年将罐子放回柜子，合上柜门。

“来，吃完这碗糖水，日子就甜甜的。”福常氏双手捧上，眉眼分外柔软。

福年年不信这些，这会也是信的，接过蜂蜜水，一口一口的喝着：“好甜啊！”

福常氏听着就笑，笑容灿烂。

蜜放的多，喝完，福年年又拿温开水冲了冲，两碗甜水下肚，感觉撑到了嗓子眼。

月姐儿岁姐儿自河边家来，听见灶间有说话声，两人顾不得晾衣裳，一前一后进了灶间。

“姐！你回来啦！”

虽日日见着，张家到底不是福家，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岁姐儿在自家的灶间见着大姐，张开双手朝着她飞扑。

福年年抱住冲进怀里的三妹，摸了摸她的发顶。

月姐儿喊：“大姐。”

她似乎晓得大姐为什么回来，低垂的眉眼透着淡淡的羞涩，喊完，她便出屋去。

月姐儿晾完衣裳，母女四个坐堂屋里。

女儿大了，福常氏没藏着掖着，昨儿支大娘子过来说的事，她细细的道了出来。

王记豆腐，想来女儿们日日上街买菜，都熟悉着呢。

豆腐店自祖上传下，如今已有三代，算是老字号，在县城很有些名气，店子不大，生意且旺着呢。

王家三代单传，王大郎旧岁冬日满的十九，比月姐儿大三岁。

王大郎想娶月姐儿不是一日两日，原先王家夫妻觉的福家单薄，只三个女儿，年姐儿要招婿，不晓得会招个什么样，这年头招婿，可是不好说，王家也单薄，再是不能拖累的，就没松口，反央了支大娘子帮着寻摸一二。

支大娘子心地好，为人实在，王家夫妻给足的银钱，她也下力气找，一年找了好几户，难得的好姑娘，样样挑不出错来，街坊邻里竖着大拇指夸，名声好着呢。

结果王大郎瞧不上，也不是瞧不上，他压根就不去瞧，找各种借口推，逼的急了，他就往外去，一连几日不回家。

就这么闹着，年姐儿嫁进张家，月姐儿也满了十六，王家夫妻真怕儿子出家当和尚，香火断他们手里，哪来的脸去地下见祖宗，到底是寻了支大娘子，细细的探起福家的情况。

支大娘子与两家都熟，私心里觉的王大郎真不错，月姐儿能找着这样儿的，可是老天惦记着。

要不是王大郎就认准月姐儿，许多姑娘都想嫁与他。

“大娘子说好，定是不差。”福常氏很相信支大娘子，嘴里说着大女儿回来的早了些，心里想的却是待丈夫家来，想来也不会拒绝，二女儿一日日的大，有好的夫家莫要错过。

岁姐儿瞪圆了眼睛：“王记豆腐？他家的豆腐，干丝，豆干等等，他家做出来的确实比别家的好吃些，店里头也干净，亮堂堂的，见不着灰，一股子香香的豆味儿，不像别家，豆味儿不是香的，是馊味儿，天热的时候尤为明显。”

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大了些：“他，他，他心里头有二姐？真是没想到，到店里买豆腐，他可老实呢，眼神不乱瞟，也不怎么说话，真是没看出来。”

“你，你你声音小点。”月姐儿又羞又急，扯了扯三妹的衣袖。

“喔喔喔。”岁姐儿忙压了压嗓子：“真是没想到啊，王家确实挺不错，街上都夸呢，离小西胡同隔着几条街，附近邻里情愿多走几步路，也不会就近买豆腐。”

“你们时常上街买菜，自也清楚的。”福常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二女儿的眉眼，羞答答的，她笑了笑，心下了然，就等着丈夫归家，这事儿，许就能定下了。

大女儿有了好归宿，嫁的时日短，也能看出，张家待她很好。二女儿的夫家，名声且有，开门做生意的，又是老字号，传出来的名声不会假。这下，就剩下三女儿了。

福常氏看着嘻嘻笑笑的三女儿，留她在家里还是嫁人，且随她，这孩子与两个姐姐不同，略娇性了些，差了年岁呢，还有两三年，容支大娘子慢慢寻摸。

又想着，支大娘子待福家自是用心，回头要备些礼，表表心意。

母女四人说了许多话，春姐儿过来后，年姐儿带着几个小姑娘，把芸姐儿也喊上，芸姐儿与堂妹禾姐儿玩呢，禾姐儿自也跟着一道。

今儿的菜还没买。

福年年想去王记豆腐，又担心闹的月姐儿脸红，算了，过两日再去，这时去有些打眼呢。

过两日，福年年与婆婆说：“娘今儿我上街买菜吧。”

“行，出去走走也好。”张大娘子拿了把碎银与儿媳：“多了自个留着，少了自个贴点儿。”

哪里会少，三五日的菜钱都是够的。

福年年抿着嘴笑，暗暗思索中午烧什么菜。

年姐儿上街买菜，昌哥儿扔了书：“我也去。”

“你看书。”

昌哥儿瞧了眼桌上的书：“这书读不进去。”他神态间透着窘迫：“我于读书没什么天份，画画一道略微见好。”

“怎么会呢。”福年年的甜话张口就来，真心真意的夸：“十四岁的童生，放眼整个县城也是少见，昌哥儿用功读书，必定会考上秀才！”

啊？张顺昌傻眼了，真是头一回提及这事，他问：“年年希望我考秀才吗？”突然觉的肩上一下就有了千斤重担。

“没有啊。”脸上的神采说没就没，福年年哪里敢给压力：“昌哥儿在我心里，样样都好，可不能这样妄自菲薄，你只是更喜欢画画，但你读书也是很有天份的，喜欢画画咱们就画，你画的画确实好，活灵活现，只有心里头喜欢才能画出这样有灵气的画。”

张顺昌脸红红的。

少年的娇羞，不娘，好生心动，福年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嗵扑嗵。

“你在我心里，便是世上最好的夫君。”她主动拉起昌哥儿的手。

张顺昌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似的，脚下仿佛踩了棉花，轻飘飘的，他进了屋，他要用功读书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