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靶场运动一番,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舒服地吹着冷风。
有人可能会好奇,咦进去的明明是两个人怎么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呢,因为降谷还在里面给头发吹风,他的头发比我柔顺果然是有原因的。
在地下入口的路灯边,我看见了靠着灯柱,垂着头的景光,稍长的额发形成阴影,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刚要打招呼时,他迟钝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浅蓝的瞳眸微颤,像蒙着一层水色 ,“束明。”
嗯?好少见,忧郁又颓丧的景光,反应也慢了很多。
我拍了拍他,“How are you?”
“不太好。”他压抑地吸了口气,像是尽量让话语的情绪稳定,“在警校时,你曾经告诉我。”
“‘你不想将这些事说出来,是因为不愿意将朋友也卷入危险中,毕竟对手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但是,我会感到害怕,不知你何时涉险,难道有一日要从别人口中听闻你的死讯吗?’”
“我也会感到害怕。”他重复,“我也害怕失去你。”
我下意识跟一句‘我很抱歉’,随即反应过来,这不就跟警校那会的聊天一模一样了吗,连忙改口,“没有,我不抱歉。”
“因为那时候没能将你的话当真吗?”他又垂下了头,轻声说,“你其实告诉了我,但我……从来没有继续问过,自以为是地不去探究。”
他是习惯吞咽痛苦的人,也不愿意将执念、梦魇、恐惧,或是盘恒的阴影什么的传递给朋友,他有‘独自背负’的觉悟,是因为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不愿带去分毫危险。
然而,当位置互换,他成为那个被留在‘安全处’的人,才明白那种无法释怀、无处落实的不安感。
明明渴望成为对方的依靠,实际却无法知晓、无法参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向无法预知的黑暗滑落。
更糟糕的是,对方曾经说出过真相,却被他当作了玩笑。
长达七年,定期地奔赴向一个潜伏着危险,随时可能被夺走性命的地方,在陈述中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行程描述……那个时候,在忍耐孤单、害怕吗?
“首先,只有第一次来庄园是这样的,”我指正,“我有两个家庭教师轮流保护我,他们一个是国/际顶级杀手,一个能用刀接子弹,平时还有一堆保镖待命,我连坐在门口等人,身边都有四个保镖围着。”
“其次——”我猛摇他的肩膀,“根据我十五岁时经常和你说的话,我平均一个月拯救世界一次,三天两头和黑/手/党大战,前一天抢夺整个立本,第二天就在意大利生死决斗了,平均每天都为了感化卧底而徒手拆/弹进ICU一次,光是家族有老鼠背叛我这种经典情节都触发过不下数十次了,会把每一句都当真才是真的奇怪吧!”
“但是……”诸伏景光轻声说,“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因此改变。”
“虽然景光你在心疼我这件事让我微妙的愉悦,但是愧疚的话就算了,你根本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不好,现在我也陷入头脑风暴了,感觉自己好像要升华,“难道我其实是傲娇吗,总是想着全世界都对不起我,但是你真要这么想,我感觉很难过。”
诸伏景光有些不知所措,“束明……”
我捂着脑袋,升级了一下逻辑系统,首先把‘我是已经退环境的老土傲娇系’这个结论狠狠排除,一个充满智慧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一瞬间,所有迷茫都被驱散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深沉地按着景光的肩膀,“景光你对我的依赖有点太深了呢,两次这样失魂落魄的像淋湿的智人,都是因为我。”
诸伏景光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原本那些沉郁的纠结几乎瞬间消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局促地开口,“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样不行。”
“……不行吗?”
“因为,你实际已经变成了无法参与我生活的每一段,无法将我放在手心遮风挡雨,注意到我的每一个情绪变化,探究每一句言语的真假与背景,杜绝任何危险,就会感到愧疚的程度。对于朋友来说,这种控制欲太强了。”
他张口想反驳,却只是紧张地抿了抿唇。
我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景光,你有没有收集过我的东西。”
他沉默,而后在沉默中,脸逐渐蔓延起红晕,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照片……算吗?”
“算的,”我问,“有没有夜袭过我?”
“是‘晚上一起睡’的意思吗?有过。”
“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我?”
“……是。”
“如果我受到伤害,你会很愤怒?”
“是。”
“想要把我藏起来,不让我接触外面的危险,只能看着你?”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有过。”
“你想说什么呢,束明?”诸伏景光的心跳依然剧烈,可他却出乎意料地,越发冷静。
像是静静等待着对岸的最后一击,亦或是继续守候、瞄准,在时机成熟前专注忍耐。是的,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而已……没必要慌乱。
“确诊了,”我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金丝眼镜,“我虽然不是业内有名的专家,但也是一名资深的情感科医生,以我第一次行医的经验来看,很显然,你患有中度病娇,这是一种绝症。”
“是吗。”
他突然平静的语气让我有点疑惑,“你不想我救你吗?”
“不,我认为这样很好。”
都成病娇中度了还很好呢,我震惊地尝试把他从歧途中挽救过来,“你不想变得阳光开朗一点吗?那样会更快乐。”
“痛也会快乐。”
这下轮到我不知所言了。
诸伏景光轻笑一声,那笑容很快消失,化作复杂的神色与轻叹,“抱歉,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没关系,你上次也是这么反过来安慰我的。”
新年假期结束,我的交番实习期就只剩下一个月,回到搜查一课、重新任职管理官的鲛崎教官履行了他在警校时期的承诺,将我和班长都放入了他的推荐名单。
在离实习结束只有两周时,来自警视厅刑事部的考察正式开始,从个人履历、警校全科成绩、各教官的评价,再到交番的实习论文,都已统一收录,只待评估。
几乎一路绿灯,直通面试环节,这次我痛改前非,再也不说什么“区区二十个犯人我这就亲手……”之类的话。
想象一下我要捕捉的对象是高桥老师,二十个高桥老师岂不是徒手就能把我打成苹果酱,这样预设后,我的现场方案显得无比谨慎兼灵活。
而且,近四个月的交番实习确实让我积累了很多过去从没在意、也不想理会的世事人情。
面试通过后,调职通知很快送到,可以确定,我和班长将被打包送进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第3系。
即使特地挑了不太起眼的时间悄悄清理交番的休息室,还是不慎被目击到,第二天上班路上差点被人淹没,不开玩笑地说,要不是长得够高,我是真的会淹死……
还有那种直接挂在腿上的伤心小学生,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等我花费了一点时间将人群疏散,把自己拔回交番时,定睛一看裤子上两行不明痕迹。
我从盥洗室换了套裤子出来,梅谷他们抱着几个篮子上来,抽抽噎噎地,“这是米花町的大家、送给队长和副队的礼物。”
我跟班长抱头痛哭,主要是我抱他的头,然后我痛哭,“要是警视厅改名米花警视厅多好啊,我舍不得我的臣民、我的基地、我的队伍呜呜呜。”
班长拍拍我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以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我伤心落泪,“呜呜不会再有机会了,我的米花这样和平,怎么会需要出警呢……”
梅谷一看也哭了,“队长你哭起来真好看…摩多摩多。”
山本拿出手机对着自己通红的眼眶一个自拍,开始发ins动态。
[匿名用户]:队长们要走了,我们都会想念他们的。附:含泪自拍.jpg。
回复:伊藤君可以发一点佐藤警官和伊达警官的合照吗?
回复:伊藤君,别哭,大家一起加油吧。PS:有佐藤警官的新图吗?
山本:“……”
Liar!你们根本就不是想和我一起加油,你们只是想要队长的图!
我让人紧急送了个保险箱过来,把收到的贺卡、小礼物装进去,“班长,先带走,之后再分吧?”
班长噎了一下,“你说得好像分赃一样……”
原本在休假中的伊藤和力石也赶了回来,力石摸着福尔摩斯的鸽笼依依不舍,“宝宝,我会想你的,你会想我吗?”
福尔摩斯.佐藤:“咕咕!”
这下力石也开始狂抽纸巾了,“队长你们带着宝宝走吧,记得它胃不好,鸽粮只吃十谷混合无玉米的,副队请定期给她喂一点小虾米补钙,还有喂的时候不要被队长看见了……”
伊藤被这伤感的氛围刺激到,拿出手机,对着被抽了大半的纸巾一拍,开始发ins动态。
[伊藤耀司]:队长们要走了,我们都会想念他们的。附:纸巾盒.jpg。
回复:Faker。
回复:低仿号?
回复:注意,这不是伊藤警官,伊藤警官的ins账号叫‘匿名用户’,上面还有本人自拍呢,甄别骗子。
伊藤握紧了拳头。
是谁!这个[匿名用户]究竟是谁,为什么频频盗用他的身份?!
此时,距离伊藤顺藤摸瓜翻出‘匿名用户’的自拍还有十五分钟。
我带着保险箱,班长提着福尔摩斯和鸽笼,两个人边下楼边道别。
好不容易告别依依不舍的伙伴们,坐到车上时,班长擦了擦汗,“虽然很感动,但总觉得这个气氛不像市内调职,像是殉职……”
他转过头,“对了,佐藤,你刚刚是不是放了两张卡在柜子里,临别礼物吗?”
“是可伦坡和RICE FLOWER的年卡,”我说,“他们全都不会做饭,也只能点外送了吧。”
“也是,”班长若有所思,“话说,你确定要和我一起搬到警视厅分配的宿舍吗?”
“没错,”我桀桀一笑,“本人是要成为警视厅超新星的人!第一步就是变成一个清贫却坚守正义的平民警探!”
看着像是从废车场拉出的车内饰,再联想刚刚上车前看到的极致破碎感车身,班长肃然起敬。
“不愧是你啊,佐藤——”
警视厅。
鲛崎教官因为避嫌,没能出现在面试现场,但我们终究还是在管理官办公室,隔着一张长桌见面了。
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长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档案袋、文件、长尾夹,放得整整齐齐,右侧立着两块相框。
“像你这样新调入的新人警察,是没有资格单独处理案件的,先熟悉警视厅的工作环境,之后系长会统一安排,让新人跟着组长历练办案。”
“不过,每年的年初,搜查一课会清理一批不同年限的悬案。整理案件资料、发布通缉悬赏线索、分配到各科各系、重启调查。这个过程可以让新人快速适应横向与纵向的办案流程。”
他敲了敲桌子,“去吧,先老老实实地在档案室待一个月。记住,即使发布悬赏,这些档案依然是绝密资料,如果被发现外泄……你的警视厅之旅就到头了。”
像在暗示、像是纵容,但我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在加速的心跳声中,听到了自己貌似平静的应答声。
就像在警校的第一次见面一样,鲛崎教官说出了同一句勉励的话,
“记住,全心观察,继续学习,你还有得学呢。”
“是!”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掩上,空荡荡的室内恢复安静。
鲛崎岛治伸手抚摸着相框,久久留连。
塑封的相片上,几个穿着蓝色警服,笑着勾肩搭背的青年,站在眉毛如毛刷般炸开的中年男人身后。
另一侧,长直发、额发中分的年轻女孩笑着向镜头挥手。
“美海……”
let's预备进入下一卷,倒叙,顺序是酒厂篇(24岁)→警视厅开篇愁思郎案(23岁)。酒厂篇本身也是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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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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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二丁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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