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朗一向擅长记忆人脸,但作为明星,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不可能全部记得。
有种隐隐的熟悉在提醒她,似乎在美国,三年前、或是四年前,她见过永见莲,至少,对方出现在她附近,不止一次。
可惜关于行踪的试探,被一句‘思念的人’堵住。
永见莲的表现,她很熟悉,‘莎朗.温亚德’的粉丝不乏狂热却寡言少语的人。
而这句暧昧的情话,暗示、不,算是明示了,指向的就是她,毕竟谁会在喜欢的偶像面前说思念着另一个人呢?
不过,今晚的重点从不是所谓的爱慕者,而是……
“他们快要动手了。”
伪装成耳饰的通讯器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一心二用地聆听另一边的声音,莎朗依然言笑晏晏地面对眼前的青年。
“你抓出的两个,连同正面威胁安保的五个……果然只有七人。尽快脱身,贝尔摩德。”
嗯哼,她又敲了下围栏。
只要将‘内鬼’揪出来,接下来的事在琴酒的掌控内。
不论是在事态扩大前,利用留在这里的新‘工具’引导走位,直接射杀持有起/爆/器的人,还是威胁式开/枪,让这里炸/成烟花,全都看他的决断。
“不听到雷声的话,试图在雨中远飞的燕子,是不会还巢的。”
通讯器的麦克风暂时关闭,耳边传来另一侧动听的尖叫、慌乱,以及枪声。
对岸大楼,架着狙/击枪的窗口。
月光撒入,帽檐、刘海于男人脸部留下浓重阴影,唯有大片眼白中野兽般的墨绿瞳仁,于黑暗中亮起。
未被遮挡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勾起弧度。
视野急速下拉,楼底,线条简洁、款式复古的漆黑车辆停驻,驾驶座坐着一名西装壮汉,方脸粗脖,正按着耳机。
“大哥,只要贝尔摩德离开,卡在政/府接受要求前,随意射杀一个人,逼他们引/爆,给出的压力就充足了吧?”
“没必要将影响扩散到这种地步。如果因此激发民众的逆反,促使他的民心极速下降,只会适得其反。”
调整倍镜的银发男人语气随意,谈论着操/纵官/员的手段,“这样的威慑足够了。那种人站得再高,也掩盖不了怯懦。”
“明白了。雷声而已……”车内的方脸男也露出笑容,“借别人的手威胁怎么能算是好手段呢,明明只要好心地提醒一句,‘我们发现了秘密’,燕子自然会听话地回到屋檐下。”
只可意会的谈话总是浅尝辄止又令人愉悦。银发男人正要打开烟盒,手一顿。
[伏特加]。
选中搭档、令他也满意的下属。
偏偏有这样的代号。光是听到那道声音,就会回忆起一些愚蠢的言论。
[“老师,猜猜在‘劳斯莱斯’之前,我还想过什么代号,提示,基于本人祖传的驾驶天赋,我曾经想出过一个绝妙的代号!火辣又冰冷又西伯利亚,那就是——伏特加!”]
只是一瞬的滞涩,烟盒打开,手指夹起烟,火柴‘嗤’地掠起火焰,辛味白雾顺着涌入的寒冷夜风,很快从窗口逸散,了无痕迹。
局面的走向似乎尽在掌控,但由于谨慎,伏特加依然听从命令开着保时捷在楼下等待,便于随时撤离。
[保时捷]。
[“老师,有个秘密必须告诉你,其实,我以前不止有伏特加、劳斯莱斯的代号,保时捷也是……你喜欢开保时捷的话会很怪的。”]
[“虽然保时捷也是我,但是我也承认,劳斯莱斯更加优秀。老师你要提高审美,跟我一起喜欢劳斯莱斯吧。我们可以共用一个代号,你是零号,我是一号,老师的遗志,就由我来继承!”]
烟被突兀地丢进灭烟袋中,右手抚上耳机,频道麦克风重新打开,银发男人冷冷开口。
“把这个小鬼赶走,贝尔摩德。”
另一边鸦雀无声已久,遥远的、低低的啜泣难以传递,冰冷的声音却忽然从另一头响起。
“大名鼎鼎的国际影后……莎朗.温亚德?”
十五分钟前。
先是宴会厅的动静,扩音器里传来的阴沉男声足以让所有人方寸大乱。
“立刻交出武器,抱头蹲下,否则,我会立即引/爆炸/弹,送你们一起上路——”
嘈杂声、尖叫声几乎立刻响彻了会场,有人慌不择路地寻找躲藏的地方,有人试图用座机求救,还有的握着手机不敢动作,生怕下一秒暴/毙当场。
“退后!”
宴会厅门口的保镖完全无视了威胁,齐齐掏出枪来。
工藤新一也死死盯着门口。
是谎言吗?
宴会厅在一个月前就已关闭,整层连同工作人员,在宴会开始前都经过严格搜查,不可能提前藏有炸/弹。
除非是在宴会开始后,有人将炸弹带入场。那时流动频繁,不论是持有邀请函的宾客,还是侍应生,都不可能每进出一次搜身一次。
但理论上,炸/弹无法带入酒店。
即使作为其他楼层的宾客混入,安检门、安检机的存在足以阻拦威胁,随身携带或是包裹装入都无法通过安检。
除非,他们能买通互相监督的安检人员,这样更糟糕,炸/弹甚至有可能在他们身上……这是事实,还是虚张声势?
“立刻把枪放下,抱头蹲下,然后把枪踢过来,”领头的人没有半分畏惧,“如果不相信,我不介意先告诉你们一枚炸/弹的位置,它就藏在时钟下的立柜里……”
“整个宴会厅,不止一处埋藏着炸/弹,如果我们中任何一人受到攻击,作为报复,炸/弹会立刻引/爆,我们不惧死亡,希望你们也是。”
在突然的死寂中,最靠近立柜的宾客面对数不清的目光,额冒冷汗,颤抖着手打开立柜,在第一层里,一枚开始倒/计时的炸/弹映入眼帘,他惊叫一声,无力跪坐在地。
工藤优作面色凝重,蹲在他旁边。
货真价实……
隐藏在不止一处,即使知道位置,也无法隐蔽地一一拆除,这是一伙悍不畏死的歹徒,目的无法达成,可能会在被阻止前同归于尽,这是一起——恐/怖/袭击事件!
在爆/炸/威胁中,尖叫也会失声,宴会厅内的人苍白着脸、瑟瑟发抖地蹲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华丽大厅此刻变成了行刑台,只有极力压抑的啜泣。
妃英理的手机就在手边,歹徒没有没收,只是手持安保交出的枪,打开保/险栓,随时准备射/击。
他们不在乎消息是否被传递出去,这恰恰是最可怕的一点。这意味着,对方掌握了立刻杀死所有人的力量,并且……不惮于使用。
从安装炸/弹,成功劫持这些上流社会的‘上等人’们的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值得畏惧的事了。
与此同时。
东京警视厅、高知县警署、日卖电视台、东都电视台等。
这些地方,几乎都上演着大同小异的画面,随着一封传真飘然落下,查看传真的人只瞥了一眼,面色大变。
“歹徒要求立刻罢免内阁官房长官的职务,并将他吊死谢罪,否则将炸/毁高知县才谷酒店37层,将包括高田正雄、大贺辰也、长门信子、岛田安寿、莎朗.温亚德、工藤有希子、工藤优作……等262人全部杀死!”
开什么玩笑,名单前部几乎都是权力、财富,亦或是名誉的中心人物,有一个死去,都会是大新闻,同时被谋/杀,势必引起国内外轰动!
眼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公开发布声明罢免官房长官,至少有谈判余地,争取了营救时间……
水晶宴会厅。
工藤新一与毛利兰一起,被妃英理紧紧抱着,窝在餐布边。
他的脸色尤其凝重,陷入沉思。
要怎么才能制止歹徒?可能的多枚炸/弹,别说悄无声息地拆除,就是寻找被察觉都有可能激怒他们引/爆。
除非,能够顺利抢走引/爆器,可是,在谁身上,还是他们分别持有?
大厅内一片寂静,踢门的声音再次引发小范围慌乱,如同惊弓之鸟的人们几乎要晕厥了。
露台半掩的门被踢开,蹲着的莎朗.温亚德惊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后退,很快压到栅栏边,被身旁半蹲的青年扶住后背。
“大名鼎鼎的国际影后,莎朗.温亚德?”领头的男人阴恻恻地笑起来,“用你的鲜血铺满地面,足以让政/府里那群肮脏的蚂蝗更快下定决心吧?不见血怎么会听话呢。”
他举起枪,命令,“起来,转身,从这里跳下去……记得飞得漂亮点,你可是要出现在实时报道里的。”
莎朗浑身发抖,几乎软着身体,一步步往后挪,靠近她的人不耐烦地开枪,似乎想直接将人射落。
“碰——”
地面被擦出漆黑的痕迹,她惊叫一声,慌张地往后倒去,几乎瞬间就要像濒死的蝴蝶般摔落!
“莎朗小姐!”
她身旁的永见莲立刻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然而她整个人都已跌入空中,连带他也随之下落。
电光火石间,青年的右手死死扣住露台围栏,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青筋乍现,硬生生止住了下落。
露台上方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再次举起枪。
片刻,他像是改了主意,维持着枪口对准下方的姿势,抬起脚,慢慢落在那只紧扣围栏的手上,随后,用力踩下!
他面无表情,连续地狠狠踩踏,随性得像压倒一根路边的野草,戏耍地转圈碾磨。
“两个人一起,也很好,可以死成一对。”
青年压抑的闷哼从喉间逸出,手臂被拉扯、右手被践踏的痛感让他脸色发白,额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永见君……!”
鲜艳的血液从被碾压到模糊的指节不断涌出,沿着手腕流向栏杆,猩红刺目。滴滴答答地落入底下深蓝、纯白的花瓣,银莲花慢慢染红,如同丧钟的秒针走动作响,与表盘指针合声,歌唱死亡旋律。
“放过我们……或者我可以……”莎朗声音颤抖,夹杂着惊惧的喘息,无比艰难地挤出下一句 ,“我可以……跳下去……”
“我更适合。”永见莲忍耐着疼痛,尽量冷静地开口,“杀死一个就能起到逼迫作用,何必浪费手中的筹码呢?
尤其是——数百枚筹码中,能为你争取到最多国际压力的一个,还是留到最后比较好。”
莎朗意识到什么,嘴唇一抖,想要动作,却被他攥紧了手。
“我是永见财团的唯一继承人,只论财富,这座宴会厅里所有人,都要向我卑躬屈膝。一旦我死去,震怒的永见财阀会立刻向政/府施压,比你等待太平洋东岸的另一个国家,要快得多。”
持/枪的男人眯起眼。
他拿到了绝大部分宾客的资料,记住了重要人物的长相,准备逐步屠/杀增压,但有些人的外貌、年龄,本身就相当神秘。
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如果不属于被他无视的小卒,那就是那种藏在父辈后的所谓‘御曹司’了。
[生活并不富裕,甚至难以分辨服装、配饰的价值,所以无从判断我的身份——可能是靠团队其他人的财力购入炸/弹。
没有立刻相信,变相说明他自认对宾客名单有了解……有隐藏于酒店的同伙为他提供情报。]
永见莲紧盯着他的神情,心中评估起对方的个性、社会面貌,继续言语诱/导,“我的资料不明露于外,但戴着六十四万美金的腕表,至少能说明一二。”
六十四万美金……近乎九亿日元?!
持/枪男人的脸扭曲一瞬。
该死的蚂蝗,政客趴在这个国家上吸血,所谓的财团何尝不是?!
他警惕依旧,枪口对准青年的脑袋,另一人在他示意下上前,粗/暴地从青年腕间取下手表,沾染着鲜血的表带被提起。
表盘晃荡着悬在半空,露出背后英文字迹,由于主人的爱惜,它依然如镌刻之初一般清晰。
人眼不是拍卖行,不能直接估出价格,但光看表盘、表圈、刻度上的许多宝石、钻石,可信度似乎非常高。
“我一个就足够了。”永见莲敏锐捕捉到二人不动声色的眼神交流,抓住时机,“让莎朗小姐上去。”
“永见君!”
“可以,”持枪男人冷声,“别耍花样,小子,如果她上来以后,你却没有乖乖跳下去的话,我就送你一程。”
“莎朗小姐,请扶着我的肩膀向上爬。”
莎朗神情痛苦挣扎,眼中含泪,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面颊落下,“对不起,我、我的手没有力气,我可能……不,永见君,我们一起……”
她仰头要求情,没有换来半分优容,对方不耐地催促,“快点!”
扶着他的手臂、肩膀,慢慢地攀爬,直到颤抖的身体一点点跨上围栏。
“你可以做到……别害怕,”永见莲扣住栏檐的手鲜血淋漓,唯独指尖发白,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向她的目光却依然冷静柔和,“我相信莎朗小姐。”
在她落入露台内的那一瞬,刺耳枪响刹那破空,伴随着厅内骤然爆发的尖叫,青年向一片漆黑坠去,落入不见底的深渊。
[我会说,我永远相信莎朗小姐。]
湖水般的绿瞳骤然紧缩,清透的泪水蓄在眼角,一瞬失了控制,缓慢落下。
她猛地伸出手,徒劳地握住夜风。
从指尖溅落的水滴、坠落的明丽蓝星,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漫长,眼前的一切化成一帧帧卡顿的图像,无比清晰。
风声静默,时间静止,无形的时钟此刻疯狂地开始逆转,黑夜白昼以看不清的速度交替,指针颤动着——停在一格。
光线笼罩的画页缓缓展开,朦胧如同彩色电影。
“嗯哼,当然要好好感谢那位佐藤律师了。”
赤红色的敞篷车流火般经过小镇空旷道路,单手驾驶,金发女人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是啊,大名鼎鼎的疯狂科学家,无处可归的野狗,可怜地只能窝在东京的小镇,经营小诊所……”
她挂断电话,微眯双眼,笑了一声,表情却没有变化。
“食盐体……?”
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抱着木牌蹲在草丛间的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水迹与灰尘弄得一塌糊涂的脸,随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缓缓亮起。
“过来。”她招招手。
对方抱着木牌,没有一丝警惕,站在了车门边,期待地问,“你要接我走然后训练我当杀手吗?”
金发女人抽出一张湿纸巾,捏着男孩柔软的脸颊,轻轻擦拭,如同珠宝洗去氧化痕迹,焕发出光彩。
“上车吧,”她调侃,“免费送你回家,美男子。”
真是巧合,这张脸在资料上出现过呢……佐藤家的儿子。
而‘莎朗.温亚德’是有修养、善良的女明星,她不应该对于想要感恩的主人家的孩子视而不见。
更不会因为对方的喋喋不休,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这张假面完美无缺。
“可以留言吗?”男孩依依不舍地问。
“嗯……那就刻在手表上,怎么样?”她笑着说,“电话留言无法长期保持,镌刻的词句可以留存很久很久哦……只要你足够珍惜的话。”
“那——莎朗小姐要留什么呢?”
“当然是……”
悬空的表盘、晃动的刻痕,银色流光一瞬间闪过大脑,在眼前重现。
To My Adonis……
——亡灵与罪灵占据的冥界,偶能吹拂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春之风。
如此评价,因为那些天真的无知言语,她确实为此触动过。
有无数人愿意为美丽的影星付诸一切,乃至生命,而莎朗,不过是一具美丽的外壳,充斥它内在的是死亡、虚假……一切污浊,谁会捧起应当沉睡于黑暗泥土的种子?
“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说我永远相信莎朗小姐!”
无条件的信任、保护……天真的、美丽的誓言,因为誓约者尚且纯白的心而显得纯粹,竟然有了几分动人。
十九年的岁月化作风沙,将画着阳光、晴空的一页彩色侵蚀,连轮廓也模糊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刻痕……与加速的心跳同频共振,遥远的声音、零落的画面,旧磁带重新拨动——
仰视着她,明亮的瞳眸、分明的开朗笑容,笃定的誓言。
“我会……”
记忆、眼前,炫目的黛蓝,孩童与青年同时开口,稚嫩与温和的两道声线,渐渐重叠。
“我永远相信莎朗小姐。”
以生命起誓,信任你、保护你的心……永不会被时光改变。
无数思绪、回忆涌现,刹那消灭,仿佛过去了许久,分明却只前进了微不足道的一秒,拉长的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风流吹拂在脸上,金发女人朝深深的夜幕伸出手——
篇目是时钟逆行,返回昨日,跟案件倒没啥关系。
因为这篇在本卷是倒叙之一,结束后故事时间就会往回跳。贝姐本身也是时间逆行的…不过更多还是字面意思——记忆回溯,想起昨日。
桀桀桀,回溯的不止贝姐,我放了好多时钟在这篇……大家一起溯啊=w=。
PS:很健康!没有什么对5岁小孩一见钟情的纯狱风贝尔摩德,只有梅子笔下的高桥真由美才会这样。
对小明而言,贝姐约等于爱莲娜之于降谷,属于童年救赎,5岁小明因为平凡和孤单而失落,离家出走,又因为她的出现再次坚信自己的不凡。
贝姐虽然在手表上刻字称小明是阿多尼斯,但没有神话原文的不良意味,单纯指纯真小朋友如春风拂面。
加上阿多尼斯的知名美婴儿美少年身份,约等于调侃地叫‘小帅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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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致阿多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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