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归

宜城一中。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微风拂过,撩动少年额前的碎发,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落,秋日阳光并不猛烈,温柔地勾勒出少年侧脸轮廓。

在周围一群素面朝天、气质清澈的高中生里,夏至却显得格格不入,乍一看都是蓝白校服,被他穿得像定制款。

倒不是夏至自己选了后排靠窗的座位,在学校里,学生们可没有自主选座的权力,位置也都是定期轮换,只不过这周刚好轮到夏至坐这儿。

分明是课间时间,教室里却并不喧闹,高三繁重的学业真是让人活泼不起来。只听见笔尖划擦纸张的沙沙声,还有更多趁着下课几分钟趴在课桌上补觉的。

角落靠窗,既不学习又不睡觉的夏至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秋天的风很是凉爽,忽见一只米黄色符纸制成的千纸鹤被风卷了进来,沉浸在学海梦乡中的高三生们没一个抬头。它在教室上空轻盈地盘旋半圈,仿佛有意识般,目标明确,滑翔降落到夏至面前。

“夏……”

话音未启,啪的一声,夏至眼疾手快,把传音纸鹤一巴掌按在手下,纸折的翅膀无助地颤了颤,识趣闭嘴。

“嗯?”同桌疑惑地抬头,看向身边突然拍桌子的夏至。

夏至捏着纸鹤的尖嘴,阻止它再发出声音,抽出课本把它当书签夹着,借着课桌遮掩收进须弥戒中,他随口应付纪林:“我刚刚打到一只蚊子。”

纪林也没在意,宜城秋天有蚊子很正常,眼角余光瞥到夏至手腕处随风而动的飘带,他忽然挤眉弄眼,笑容满是揶揄:“你有情况啊~”

“?”夏至疑惑侧目。

对于夏至的装模作样,纪林可不会被这么简单的伎俩糊弄,他冲他手腕努了努嘴,开始振振有词地推理:“一般男生手腕戴发绳代表名草有主,你头发长戴发绳我就不说了。”

“这个……”纪林竖起中指,缓缓托上眼镜架,镜片白光一闪。

像这种刺绣款发带,纪林只在古风饰品里见过,夏至一个外面长大的归国华侨,怎么可能习惯用发带?

排除所有不可能,真相只有一个!

他目光锐利直指夏至:“我可不信是你自己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夏至微愣,没有回答纪林,他低头,指腹摩挲缠在手腕处的缎带,银白鱼尾凸起些微弧度。刺绣的触感想当然不会与实物相同,即使他选用了最柔软的桑蚕丝。

眉目低垂的少年,银灰色眼睛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竟显出几分温柔缠眷的意味来。

纪林啧啧称奇,想不到他们宜城一中top1的校草,最终却是被外校的人拿下,他可没看见学校里有哪个和夏至走得近的学弟学妹。

自己能和夏至熟络起来,还多亏了同桌这层关系,纪林极有分寸,没听到夏至的回答,知道对方不想透露,便也停止了追问。

不过,他情不自禁还是露出羡慕的眼神:“我说夏至,你这个暑假是不是有点过于丰富多彩了?”

暑假回来,夏至的语文成绩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飞猛进,本来他就只有这点短板,补足后,夏至直接在第一次月考时冲进学校前十。

纪林酸里酸气地想,夏至肯定一整暑假都用来补课了!居然还有时间偷偷发展恋情。而且,怎么感觉他还去做皮肤保养了?

纪林自认校草top2,就是偶尔作息不规律会冒点青春痘,他不知道多少次羡慕同桌不长痘的神仙体质,现在他的羡慕要升级成嫉妒了。

为什么一个暑假回来,他这个同桌不仅皮肤细腻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现在都能反光了!

不过,今天日落得好像有点早,晚霞都直接把夏至的脸照成红色,刚才好像不是这个色吧?

夏至转头望向窗外,眉头蹙起,修仙者提升的五感让他闻到某种刺鼻的焦糊味。

阳光可不会这么红。

“是……是着火了吗?”纪林愣怔地看着窗外,语气还带着些许迟疑,他知道很多人把植物生长灯的强光误会成房屋着火,但真的会有人把多肉带来学校种吗?

透过对面教学楼关闭的窗台,刺眼的红光吞噬了整个房间。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嘀”的一声响起上课铃,原本趴在桌上补眠的学生们条件反射地支楞起来,准备上课,但广播铃响后,却不是往常的上课通知:

“弘德楼东侧发生火情!请所有弘德楼内的师生立即通过安全通道撤离!有条件的用湿毛巾或衣物捂住口鼻!不要乘坐电梯!”

“重复!弘德楼……!”

弘德楼是座U形教学楼,两侧为教室和功能房,被纪林看见火光的房间,正是对面最角落的储物室。

广播还在重复,部分刚刚醒来的学生还一脸茫然,听到广播播报学校着火,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毕竟哪个上学的人没幻想过把学校炸了。

夏至反应迅速,看着还将信将疑的众人,立即起身指挥:“没事!火还在对面,我记得储物柜里有矿泉水!纪林,你快去把柜子打开。”

“需要水的去拿!”

他的声音冷厉又不容质疑,让还处在迷茫和不知所措中的学生们纷纷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对,着火点在对面,他们没必要慌。

有些人觉得没必要拿水,快点离开更重要,抢先冲出教室,往楼梯方向跑去。

安全通道在整个弘德楼的中间,连接两侧教室,夏至不确定烟雾有没有弥漫到通道内,以防万一,最好打湿衣物再走。

纪林狠狠拽了下柜门把手:“艹!谁把储物柜锁了!钥匙呢!”

无人应答,可能保管钥匙的在冲出教室的那一队人里。

闻言,夏至大步流星,长腿一迈站在储物柜前,他毫不犹豫屈膝抬脚踹了过去,“砰”的一声,柜门向外弹开,露出里面成箱的矿泉水,应该够剩下的人用。

他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纪林:“快点拿啊!”

虽然火势还没蔓延到这边,但也没太多时间耽搁,夏至把几箱水拖出储物柜,指尖如刀,十字划开塑料薄膜。

还好大家都参加过消防演练,知道这种时候越着急越不能拥挤,一个接一个有序快速地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打湿袖口,路过夏至身边往外跑去。

纪林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夏至!你待在那干什么?!快走啊!”

他光知道夏至是个乐于助人的四好少年,但没想到这种危及生命的关头对方还如此舍己为人。

夏至把水塞进最后一个同学手里,背对着众人,望了眼对面教室,银灰色眼眸倒映出跳动的火光,火已经比方才大了许多,他嘴唇轻启:“时之停息……”

话音刚落,弘德楼这片空间仿佛有一瞬间停滞了,火焰不再跳动,空气不再流动,人类不再呼吸,时间陷入一秒钟的寂静。

又在夏至回身的刹那,一切声响重新出现,但有些东西还被禁锢在时间里,燃烧的火焰虽然还在燃烧,却像是变成了3D投影,有形无实。

“夏至!你待在那干什么?!快走啊!”

“来了!”

可惜已经产生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走出教室,黑灰的烟雾在走廊上方聚起薄薄一层,楼梯口处聚集着还没跑出去的、拥堵的人群。

“前面的快走啊!”

“咳咳!……咳咳咳——!”

烟雾果然还是弥漫到了安全通道,前面的人被呛得一直咳嗽,根本走不动路,后面的人被堵住也走不出楼梯口,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无法离开。

夏至看了眼手里还剩半瓶的矿泉水,指尖点了点瓶身:“无尽水。”

周围声音极其嘈杂,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我这里还有水!已经打湿衣服的人靠左!没有的人靠右后退回来!来我这里拿水!”

这次夏至的声音很大,他还悄悄用了灵力扩音,人群起初还有几分骚动,但很快就按照夏至的指挥分成左右两边。

左边的人终于找到缺口,打湿的袖口捂住口鼻冲出楼梯口,右边也出现一条窄窄的通道。

很快,出现第一个半扶着墙壁倒退回来的学生,后方的空气还算新鲜,他渐渐从无休止的咳嗽中缓过劲来,哑着声音:“咳,水……水呢……”

夏至把半瓶水塞进他手里,接着汇入左边的人流中,至于对方会不会给下一个人……夏至并不关心。

那人握着半瓶水咽了咽口水,虽然喉咙干涩,但他也知道轻重缓急,后面还有很多人需要。他用水打湿袖口,将剩下的三分之一递给下一个人,快速排进左边的队伍。

就这样,矿泉水瓶仿佛接力火炬,在一个个退回的学生手中传递。

最后一人望着手里半瓶水,没由来得升起一股感动,同学都是好人啊!

虽然不知道原来这瓶水有多少,但现在居然还剩这么多。本来他都没抱什么希望了,只是不想在前面堵着别人逃生。

他握着还有剩余的矿泉水瓶,冲出教学楼,而几乎贴着他的脚后跟,只是一眨眼,火势凭空高涨了几丈,身后热浪灼人。

“同学,你没事吧!”夏至猛地拉住逃出来的最后一人,顺势接过对方捏在手里的水瓶,带着他往操场中间跑,跑动的间隙水一直往外洒。

等夏至拉着人回到自己班级的队伍中,纪林十分不赞成地盯着他,不明白他哪里来的勇气还往火灾现场去救人。

夏至松开手里不知姓名的同学,讨饶般冲纪林弯了弯眼睛。

远处传来消防车队急促的长鸣,划破操场上原本紧张的空气,让大家心头的紧绷感稍稍缓解。纪林收回目光,此刻夏至四好少年的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定型。

火警赶到,学生再留着也是添乱,校长果断决定,把所有人遣散回家,包括他自己。

回到家,躺在卧室床上,夏至想起自己还有传音没听,幸好他是收进须弥戒中。否则,这会儿纸鹤也已经和他那些课本作业一起,在火场里被付之一炬了。

夏至从须弥戒里取出被压成纸片子的千纸鹤,一拿出来,它就发出扁扁的夏筝莹的声音:“夏至,好久不见!谢谢你的灵兽蛋,孵出一只可爱的小鸟。作为谢礼,我替你用新学的占星术卜算了一次。”

“猜猜我算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莫名的雀跃。

清晨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客厅,恰好落在中央的玻璃鱼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五彩的游鱼穿梭其间,鳞片被照得闪闪发亮。

电视里衣着端庄的主持人举着话筒,正激情播报昨日发生在本市的一则火灾事故:

“……令人欣慰的是,这场发生在高中校内的火灾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记者采访了该校的几位老师、学生以及校长,发生火灾后能够全员逃生的极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校内每学期都会进行消防演练……”

听着电视内的主持人还在宣传消防预演的重要性,夏至并不发表过多意见,他趿拉着一双兽耳拖鞋走下楼梯,绕过沙发,在夏其姝身边坐下。

像这样的兽耳拖鞋家里还有好多双,猫耳、熊耳、老虎耳,林林总总十几双不重样,夏其姝每次都说是凑单买的,但却从来没见她穿过,买的也总是只适合夏至的尺码。

“起来了?学校发来通知,你们上课的教室需要重新安排,先停课两天。”

夏至点头表示知道,关于学校停课的消息早在昨晚就人尽皆知。学生间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总有一部分人能最先得到一手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人尽皆知了。这也是此前夏至会听信商若安的小道消息的原因,谁知道那家伙纯纯是个谣言散播者。

不用去学校,老师们也被火灾吓得忘记布置作业,夏至无事一身轻,向后靠去,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地面的影子,浅浅的灰色,朦胧不清,大概勉强能辨认出点鱼的形状。

是阳光投射到地面上的鱼儿游动的影子,分明连尾鳍都看不真切,夏至却觉得有道影子挺像江述鱼。

他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想到他,昨天夏至从传音纸鹤中听到了夏筝莹给他卜算的结果,和江述鱼有关。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雀跃,应该是替夏至感到高兴:

“你的红鸾星在动,又亮又明显,说明你就要遇到自己的命定伴侣了!还是特别特别难得的灵魂伴侣,星象显示,你们是两片分离的碎片,只有结合才完整!”

对方的占卜大概只算对了一半,夏至眼底浮现出些许暗色,手掌轻轻压在丹田上方,他确实有一片那人的灵魂碎片。

“妈,我想休学回道宗了。”

“嗯?”夏其姝目光从主持人身上移开,疑惑地看向夏至:“原因是什么?”

她知道夏至是个有主见的人,不至于想一出是一出,如果夏至能说出合理的原因,夏其姝一般都会同意。

夏至从身侧扯过一个浅黄色的抱枕,下颌轻轻地抵在上面,把抱枕压出一道像是微笑的弧度,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整个人显得格外温顺柔软。

他仿佛随口抱怨:“学校好无聊啊。”

上学哪里有修仙有意思,况且现在学校里的知识对于夏至来说已经没什么难度了,如果不是高考时间固定,让他现在去参加都完全没问题。

高中会在一二年级提前上完三年所有内容,高三主要是复习阶段,修仙不会提升人的智商,但能提升人的记忆力。

本来夏至的记忆力就不错,经过提升后,曾经学过的知识好像在脑海中变成一本可以随手翻阅的书,每个字句都清晰可见。

客厅里,一时只有新闻主持的声音,夏其姝没有说话,反而回头看向电视屏幕,她去过夏至学校,屏幕里的教学楼早已没了往日模样。

原本干净的墙面被烧得漆黑一片,焦黑的痕迹狰狞地爬满墙体,原本明亮的窗台也只剩黑熏熏的框架,看得人心里发沉。

此时,电视镜头跳转回主持人:“从被访的学生中,我们听到最多的是,他们对一位夏同学的感谢之语,这位夏同学在火灾发生时……”

夏其姝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只要夏至愿意,他当然有能力救下所有人。

“妈妈,你在怀疑我吗?”

怀疑火是我放的。

夏至歪了歪头,抱枕的弧度被压得更深了,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及肩的黑色发尾扫过耳廓,搭落在身前浅黄色的抱枕上,深色的头发铺在浅色抱枕上,竟是格外分明。

“我……”夏其姝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躬身取过桌上的水杯,轻抿。

夏至没等她回答,接着说:“道宗的招生测试是要我们通过问心路,问心路上有一把极其锋利的石中剑,我看都没看就走掉了呢。”

他的声音轻扬自然,听起来似乎毫不在意母亲的误会。

夏其姝放下水杯的手有一瞬间颤抖,杯里未满的水差点洒出大半,她忽然回身抱住夏至:“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个好孩子。”

夏至趴在母亲怀里,鼻尖抵在柔软的抱枕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嗯。”

最后,夏至成功让母亲同意自己回到宗门。

外界已经是秋日景象,问心路却像隔绝了四季,依旧被浓郁的白雾笼罩,只是少了窥探修士内心**的幻境。

道宗内就更没有变化了,还是夏至走时的模样,一派祥和。

夏至抬起手腕,看了眼缎带指引的方向,不是玄泉峰。也正常,他走的时候,计划几个月后放寒假再回宗门,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也没料到自己能这么快回来。

夏至勾了勾嘴角,跟着指引往前走,他倒不是想现在去揭穿江述鱼的身份,只是去吓吓他。

会很有意思,不是吗?

“看招,急急如律令,雷霆万钧!”

“哈!到我了!暴雨啊——暴雨啊——请来得更猛烈点吧!”

“你这完全不对,都没有暴雨,哪来得更猛烈,看我的吧!急急如律令,雷电之力,降临!”

夏至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演武场。

“夏至?真的是你!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我记得你才开学一个多月吧?”

后昊刚才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还真是夏至。

听到声音,夏至转头望去,只见后昊牵着一只狼犬类灵兽向他走来,灵兽有一对倒三角的耳朵,格外精神地直立竖起。

后昊俯身一把抱起灵兽的两条前腿,十分热情介绍:“这是我契约的第一只灵兽,狼骑士!我的好大儿,是不是很威猛?”

夏至看着面前毛色灰白的灵兽,再结合它的名字,猜测着应该是有西伯利亚狼的血统吧,就是这狼的伙食可能太好,脸盘子都圆润了。

他点了点头,后昊选了御兽,养灵兽很正常,但现在擂台上的情况,感觉有点不正常:“他们这是?”

演武场的三层擂台上,对战双方隔着十米远,并非因其擅长远攻,他们手里甚至都没拿武器,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在进行轮回制的辩论,你一句我一句。

擂台下还站着众多围观弟子,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等擂台上的人几轮结束,一马当先,冲上擂台,抢占位置开始新一轮隔空喊话。

夏至试图理解,但还是理解不了。

“哦,他们啊。”后昊一脸习以为常地摆手,“他们都在练习你传授的秘法呢,就是这秘法总是时灵时不灵。”

他突然凑近,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望着夏至:“大家发现在擂台上施法成功率比较高,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成功的?”

夏至听着擂台上,对战双方稀奇古怪的招式口令,眼里透出些许迷茫的神色。

按后昊的说法是,他不在也有成功的时候,为什么?

似乎想到什么,夏至的眼底划过一丝异色,自己跟着指引到了演武场……

不待他深思,擂台上一人高喊:“万剑归宗!剑来!”

正望着台上的夏至眯了眯眼睛,既然猜不透,不如让他试一试。他正好在最近热播的仙侠剧里看过这个招式,还有印象。

大概是,这样——

演武场的空气有一瞬间陷入凝滞,修士灵敏的第六感被触动,背脊发凉,他们纷纷转头张望,但一切都是平静无波。

云随风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就在众人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剑鞘突然发出难耐急促的嗡鸣。紧接着,无数银白剑刃“铮”的一声从鞘中飞出,在擂台上空交织出一片寒光闪烁的剑网。

这还不够!更有源源不断的飞剑从远处破空而来!

剑鸣震耳,剑影遮天,万剑归宗!

有御剑飞行中的修士,此时正惊慌失措地抱住不听指挥的灵剑,被一道驮来演武场。

“成功了,哇哈哈哈!!”擂台上喊出万剑归宗的修士,发出反派般的狂笑。

一刻钟前。

热闹的演武场对面,另有一座宁静清幽的山峰,靠近演武场这侧,半山处好似凭空出现的八角石亭,石凳、石桌、石栏、石亭,它们看起来像是由一块完整的巨石雕制而成,石与石之间没有任何分离的切口。

江述鱼一袭月白色长袍坐在石凳上,竟也像雕刻而成的白玉人像,他眼眸微垂,指尖轻拂石桌上的本命剑,剑身被无数蜘网般让人喘不上气的裂痕包裹。

这还是他日夜修复祭炼的成果,灵力顺着指尖被注入裂痕中,丝丝缕缕,江述鱼仔细控制灵力的流速,既不敢太快,又不能太慢。

他脑海中突兀响起一道声音:【雷劫我控制不了。】

天道空茫的语气明明该没有任何情绪,但江述鱼还是从中听出些许惭愧。

“没事。”江述鱼并不怪罪天道,是他自己要强渡雷劫,怨不得任何人。

【那你不要闷闷不乐的,看看演武场那边,多热闹。】

闻言,江述鱼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想说他真的没有闷闷不乐,要不是拗不过天道,他更想待在自己的洞府里。

正要抬眼,忽地,江述鱼手中的剑刃发出细微的颤动,似乎欲往外飞,他一把按住:“天道,你又做什么了?”

这些天,天道不知道哪来的兴趣,时不时就回应演武场弟子喊出的招式当消遣,这次又是什么?

【不是我!】

天道被冤枉,天道委屈。

不是?江述鱼眉头微蹙,极目远眺,终于发现对面的混乱,四面八方灵剑飞舞着奔向演武场。

下一秒,他眼神一厉,看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夏至这个时候不应该还在学校吗?

江述鱼首先注意到的是,夏至手腕上遥遥指向自己的飘带,他起身收起本命剑和石亭。接着挥出一道传音符,通知掌门来解决,灵剑有眼,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伤人。

本要直接离开的江述鱼回头看了眼,对着漫天飞剑,若有所思般眯起眼睛。

演武场上空,灵剑蔽日成网,突然有柄长剑不知怎地开始脱离队伍。

似有感应,夏至猛地抬手捂住手腕上的缎带,突至身前那柄长剑,迟疑般卡顿了一瞬,而后,几乎是擦着他的手背,叮当落地。

“嚯!”后昊吓了一跳。

这仿佛成了某种信号,漫天灵剑失去控制,纷纷从空中坠落。顿时,地面上到处是抱头鼠窜的修士。

对面山林,江述鱼轻啧一声,收回视线,飞身离去。

收到道君传音符的张掌门一刻不敢耽误,很快抵达演武场。他扫过满地剑柄长叹一口气,这已经是最近演武场不知道第多少次出现混乱需要他解决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道君指名道姓要他解决,他也不能推给其他人啊。

唉——

张起元收起无奈,振了振袖摆开始工作。他一挥手招呼在场的众弟子将灵剑收拢到擂台处:“所有弟子均不得离开,排队上前认领自己的灵剑。”

演武场在掌门的要求下只许进不许出,召唤来的灵剑中不乏珍贵的宝器,好些往日不常见的宝剑此时像柴火棍一样,在擂台上胡乱堆积成小山。

不断有灵剑失主从外界赶来,一个个到掌门面前展示剑灵印记,认领自己的灵剑。等整个剑山清空,大家可以离开演武场时,天色早就黑透了。

今夜无星,黑沉的夜幕像个罩子掩盖住白日的喧嚣,晚风带着凉意掠过空旷的演武场。唯有一轮圆月孤零零,悬在天边。

清辉洒下,恰好也映在玄泉峰的湖心。

“小鱼,我回来了,你快出来吧。”

夏至向着湖边慢慢走,鞋底踩过枯黄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但再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都显得格外清晰,草间两只安眠的小虫被惊起,慌乱地飞走。

站在湖边,拂过手腕处飘扬的缎带,夏至没再出声催促,某些时候,他并不缺少耐心。

四周不知名树木层层叠叠,屏风似的,湖面难得褪去波纹,像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天上月是水中月,叫人分不清谁真谁假。

忽而,其中有轮月亮边缘泛起细碎的水波,明月成了碎在水里的白玉。紧接着,从湖底传来一阵清晰的水流声,有活物向这边游动。

夏至似有些疑惑般看向水面,觉得这一点不像他还没巴掌大的小鱼能游出来的声响。

他还没多想,“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道人影裹着水珠跃出,湿漉漉的发丝贴着脸颊,长发顺着光滑的肩背浸入水中。

瞳孔骤缩,夏至死死盯着那人,下一刻回神,眼睑微微眯起,遮住眼底的晦涩。

打湿的黑色长发像海藻般,蜿蜒缠绕着湖中人光洁的脊背,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了无痕迹。清冷的月光一泻而下,为他镀上朦胧的银边,少年人独有的精致眉眼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这不是成年模样的跃尘道君。

夏至知道湖里那人就是江述鱼,但真正让他露出异样神色的,却是对方那张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纯洁如圣子。

在这个世界重新出生,夏至的外貌虽然受灵魂影响,和前世几多相似,但融合了此世父母的基因,与前世并不全然相同。

新生大典上见到的跃尘道君比夏至记忆里那人成熟许多,原以为江述鱼也是和自己一样,两世为人造成外貌上的差异。

但现在,夏至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湖面的倒影上,江述鱼为什么以现在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江述鱼当然不会想到,他只是出个场也能引起夏至的怀疑。他本来在湖底等得好好的,正准备以灵鱼的形态回到夏至身边,找机会破坏能定位的缎带法器。

他垂眼就能看见湖面倒映出的,自己年轻幼稚的脸,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由于筑基太早,江述鱼很长一段时间外貌直接定格在十八岁,好不容易突破大乘可以重塑肉身把自己变成熟,现在又被天道搞回十八岁了!

【快把我变回去!】江述鱼顿时气恼地脑内喊话天道,他显然得不到回应。

天道可没关闭两人间的传音通道,但祂对江述鱼的声音充耳不闻。这次祂就不信夏至还能藏住马脚,祂一定要让江述鱼发现夏至的真实身份!

被踩过的草叶发出细微响动,夏至向湖边靠近,引起江述鱼的注意,他略有些迟疑地出声:“你是……小鱼吗?”

“……嗯。”江述鱼抬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原本的计划被打乱,又被迫变年轻。而且,他嘴角略微向下撇了撇,自己现在看起来比夏至还显小。

注意到对方还带着些将信将疑的模样,江述鱼也不想浪费口舌解释,哗啦一声,直接扬起自己沉在水底的尾巴,证明自己是条成了精的鱼。

天道限制他不能变成一条完整的鱼,又没不让他变成半条鱼。

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尾鳍,化作一片朦朦胧胧的纱似的光晕。夏至望着水中的人鱼,声音低低地放轻:“嗯,我信。”

他冲人鱼招手:“你过来点。”

江述鱼没忘记自己的计划,现在只不过是出了一半差错,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依言游到岸边,尾巴滑过水面,但刚靠岸,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拦腰抱住。

在水里泡太久,江述鱼的体温已经和冰凉的湖水差不多,夏至温热的手心贴上敏感的腰间,烫得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后撤,挥开对方的手:“你干什么?!”

夏至很是无辜,他摊开双手作投降样,碰过江述鱼腰处的手心,泛着一层莹润的水光:“我只是想抱你出来。”

“不用,我自己能走。”说罢,江述鱼水中的鱼尾变作双腿,下一秒,准备抬腿跨出水面的动作一顿。他想起须弥空间里的衣料都带着自己的标记,而且也没哪个灵兽化形是自带衣服的。

注意到江述鱼动作间的停顿,夏至十分自然地从须弥戒中取出自己的外袍,罩在对方光裸的肩膀上,目露关切:“真的不用我抱你吗?你没上岸走过吧。”

“我可听说过,人鱼舍弃鱼尾踏上陆地,每走一步,细嫩的脚心会像踩到碎刀片一样疼。”

白色长袍从少年的肩背铺散至身后,随波漂浮。

江述鱼拢了拢衣襟,只穿外袍他也没办法自己走路,除非他愿意每走一步都漏一次大腿。他抬头看向一派纯良,却只给自己一件外袍的夏至,抿了抿嘴角:“……你抱我走。”

夏至浅笑一声,从善如流,躬身抱起江述鱼,毫不在意自已的衣服也被长袍拖出的水打湿。

冷风带着水汽拂过,江述鱼眉头蹙起,忍不住蜷曲双腿,像只找暖的小猫,往夏至怀里缩了缩。

感受到怀里的人轻微的瑟缩,夏至加快脚步,特意选了条人少的小路回到弟子所。

刚到弟子所,夏至马上找了两套干净清爽的弟子服,换下自己和江述鱼身上的湿衣服。看对方很快穿戴整齐,他忽然有些可惜,可惜江述鱼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初生灵兽。

眼下江述鱼完全是十**岁的少年模样,夏至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有些长。

夏至走近一步,十分贴心,帮他挽起袖口,而后解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晶球,询问:“晚上你想变回原形在水里睡,还是和我一起睡床上?”

江述鱼动作一僵,颇不自在,晃了晃脚上的猫耳拖鞋:“我和你睡。”总不能直说自己变不成兽形。

闻言,夏至有些意外地挑眉,他还以为对方一定会选回水里,目光隐晦,掠过江述鱼平淡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夏至沉吟片刻,又从须弥戒里取出一套衣服,眉眼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既然要在床上睡,你换件睡衣吧。”

江述鱼接过递到手里的毛绒连体动物睡衣,头顶缓缓冒出硕大一个问号。

看着眼前人困惑的模样,夏至嘴角又向上勾了勾,但很快摆正,他随意地摊了摊手,坦然又无奈道:“我只有这一件没穿过的睡衣了。”

这是夏其姝和猫耳拖鞋一起买的,回身看到江述鱼从毛绒绒间钻出来,这还是夏至第一次体会到凑单买东西的乐趣。

按照夏至尺码购买的毛绒睡衣,对于江述鱼来说还是有些大,宽大帽檐松松垮垮耷拉在他的额头上,遮住小半张脸。帽子顶端两只毛绒猫耳,也一左一右歪歪扭扭地翘起,软乎乎的绒毛随着动作轻晃,有点可爱。

夏至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又欲盖弥彰地转回来,上前帮江述鱼把毛绒耳朵扶正。他按了按对方头顶,感叹这睡衣质量真好,摸起来顺滑有弹性。

“你转过去,我也要换睡衣了。”

房间太小就这点不好,两人换件衣服都要互相背对着,偷不偷看全凭人自觉。

江述鱼侧身躺在床里侧,听身后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动静,确认夏至换好了才转身,他打眼就看见对方身上普普通通的棉质睡衣。

夏至只随意地扣了中间两颗纽扣,领口自然敞开,露出小半棱角分明的锁骨,但更让江述鱼在意的是:“为什么你就是正常睡衣?!”

江述鱼嚯地一下从床上起身,带耳朵的帽子因惯性向后翻,露出一脑袋有点静电炸毛的黑发。他的声音透着恼怒和控诉,本来以为夏至所有睡衣都和拖鞋一样,也是这种软乎乎的款式。

夏至取下须弥戒放在床头柜上,拉起被子帮江述鱼盖住,心情颇好,解释道:“只有这件事新的,你也不想穿我穿过的贴身衣服睡吧。”

“而且已经很晚了,我们快睡觉。”

换都换了,江述鱼裹着柔软的棉被,任由夏至一只手把他压倒在床上。房间的灯随之熄灭,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

锵锵!我回来啦![抱抱]

这本全文加番外一共30章,12月就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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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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