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黎蹙眉摇头,谋士的话让他不舒服。“不派援军不妥。”临风城亦自家地盘,怎可让他人有可趁之机。
“某并非让大人不顾连州数城,援兵可行,然不是现在。孟弘阔颇会收买人心,在军中肆意与人结交称兄道弟自不必说,便是民间口碑亦佳。他如此作态,又他贯会讨巧,一直深受夫人喜爱,如今有夫人在尚且可压制一二,待到再往后可就难说了。”谋士状似随意抬眸,见蒯黎面上神色变化,心中得意。
“大人可缓派援兵,待孟弘阔势力消耗后援兵再至,岂不一举两得。”叵测的言语在蒯黎耳边徘徊,这话说到他心坎了。
虽不认为母亲会越过他们兄弟将权杖交予他人,然这些年孟源的崛起,以及母亲对其的看重让蒯黎不得不起了防备的心思。
这些年孟源因母亲的信任与战功势头一升再升,若不遏制将来必成后患,便是他有自信能制衡得了他,桓儿则未必。
历史上可有不少权臣熬死先主,控制幼主,未来取而代之之事,现今就有李信这个先例。
况且扪心自问,蒯黎自知除了家世地位,以及母亲亲子的身份,单论个人能力与号召力,他未必比孟源强。
到底谋士的话蒯黎听进去了,他没有立马派援军,只让信使回去与孟源说援兵随后就到,让他先坚守城池。
这一拖,就拖到了孟源领兵前来质问。
孟源只带了三百多人,穿着的是当时与乌军作战时,已被血迹浸得发黑的铠甲。他是愤而前来,他身边的士兵亦是如此。那些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战死,而他们本是不用死的,这些死去战士的父母妻儿该如何面对儿子丈夫父亲的死亡?
这口气孟源咽不下去,跟随他前来的三百多士兵亦咽不下。
而城门的守卫队长见到孟源后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他与他带来的人,才有了之后的对峙。
孟源并非要反叛,他已知是蒯黎身边的某个谋士蛊惑蒯黎,他要的是处置那个谋士,给兄弟们一个交代,抚慰战死将士的英灵。
蒯黎拒绝了,蒯黎的恼怒一点不比孟源少。如今谢瑶在外,州府政务全权由他主持,外将无令不得随意离开,孟源不止无令离开了临风城,还带着人马来前来,这是意欲何为?
况行军打仗本就免不了士卒殒命,这怎可算到他的谋士身上,蒯黎断然拒绝孟源严处咸经艺的要求,并下令让他立即返回临风城。
孟源没有回去,他领着他手下三百兵丁,与城中守卫僵持住了,定要蒯黎给个说法。
听完全部谢瑶面色一沉,晏行见夫人动怒,押下心头的不满先劝道。“弘阔年轻冲动些是有的,他的为人夫人清楚,若说他有心叛乱绝无可能。州牧大人是被身边奸人蛊惑才如此,夫人莫要动怒。”
重重叹口气,从晏行为孟源与蒯黎的辩解中谢瑶已知他心中的偏向,她亦很是失望。
得知此事,谢瑶立即动身,行至长兴府城门外被拦住。
“长兴府戒严不许进出,尔等速速离开。”城门紧闭,声音是从城墙上传来的。
“夫人车马,何人阻拦。”合上的城门以及城楼上的声音让晏行心中动摇,难道事情已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空无一人的城墙上探出一颗头朝下张望,不一会城门被打开来了,有士兵慌慌张张地站在城门边等候。
若是之前还有犹疑,在孟源领兵围住府邸的时候蒯黎已十分相信谋士所言,孟源便是暂无二心也已万分张狂。孟源敢逼迫自己必须将谋士交予他处置,否则决不罢休的态度就是最有利的证明。
孟源想如何?难道他不将谋士交出来孟源便要杀进府中不成?这几日蒯黎都处在前所未有的愤怒中,只后悔未早日防范他。
“大人,请将在下交给孟将军吧。您为上官,如此一再被孟将军压制,以后在众位属官面前还有何威严。若在下一人可解此危,某义不容辞。”谋士的话进一步刺激了蒯黎本就敏感的神经。
别说他不愿意如了孟源的愿,便是交出去他就有颜面了么?孟源仗着手中有兵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简直嚣张至极。“先生不必多言,先生无过为何要交予孟弘阔。且就算有过也轮不到他来处置。”
“大人,某得大人信重死不足惜,然城中皆是孟源党羽,若不尽快平息他的怒火,只怕府城有变。”谋士尽是感激,用心为蒯黎考虑。
党羽?是了,若非那些人与孟源有私,三百多手持武器的士兵入城时如何无人阻拦?直到他的府邸被孟源围困才有城中守卫姗姗来迟,怎能不让人多想?
蒯黎的拳越握越紧,眼中迸出炙热的怒火,他陡然站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先生且留在此处,我去会一会孟弘阔,看他待要如何?”
蒯黎不是一个人出府的,府里的侍卫护在他的身后。年老的管家一直劝说他不要冲动行事,夫人的信前几日已到,这两日人就该到了,一切等夫人回来定夺。
虽是好言相劝,担心双方年轻人情绪起伏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管家的话却又一次刺激到了蒯黎。
蒯黎早已成年,管理州府亦有数年,却总被人教导“夫人会如何如何,大人再想想”,“此法不妥,还需夫人定夺”等等这些话,心中早就积怨。
那些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蒯黎心中不满却不好发作,但连孟源这样的毛头小子也毫不将他放在眼中,难道他永远都是母亲怀中的孩童吗?蒯黎踏出府的那一刻心中的怒火升到了顶点。
与孟源同行的士兵们怀着狂怒自临风城而来,做出挟持长兴府之举,只为逼迫蒯黎将那位奸诈的谋士交出来无果,冲动之下围住了那谋士躲藏之处,州牧府。
随着时日渐久,几次交涉皆未能让双方满意,他们原本快要冷静的心再次沸腾起来。
他们是守卫州府的士兵,开疆拓土的战士,他们的血他们的肉却原来在年轻州牧心中比不上一个谗言魅上的奸人,这如何能让他们接受。
蒯黎出府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双隐含怒火与不甘的眼睛,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他将视线落在了沉默着盯着他的孟源身上。
迈开脚步,蒯黎距离孟源数尺后停下,盯着对方的眼眸,沉声质问。“孟弘阔,胡闹也该有限度,我念你以前的功绩一忍再忍,你却胆敢围困州牧府,你到底意欲何为?莫不是想取而代之,成为这府中的主人?”
恼怒下,蒯黎将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州牧大人,兄弟们为您为州府出生入死却被陷害,数以万计的士兵因此丢掉性命,永远长眠异乡,他们只是想要公正、正义,这样的要求难道过分吗?只要能交出咸经艺告慰死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大人要如何处置我皆悉听尊便。”孟源的话如金声掷地。
他的话引起身侧士兵们的共鸣,有许多人甚至泛红了眼眶。是啊,他们心甘情愿为脚下这片土地,身后家园的安定牺牲生命,但不代表可以被刻意牺牲,那些死去的士兵是有活下来的机会的。
孟源的话哪怕是盛怒下的蒯黎也有瞬间心虚,孟源带兵无令而返的当日他恰收到前线的战报,他们虽是守住了城池,然为此失去生命的士兵数量却远超他的预期。
那一刻蒯黎是心怀愧疚的,那些都是他的兵卒啊。谋士却对他说,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孟源,是他领兵不利才有如此恶果,该问罪于他。
不容蒯黎犹豫,孟源领兵入城并包围住府邸的事便报了过来,并逼迫他交人。他心中的愧疚霎时荡然无存,唯有惊怒存于胸中。
“敌不过乌军以致伤亡惨重要寻人为你承担吗?咸先生与你有何仇怨让你一再逼迫?孟弘阔,你是什么身份?”敢来以下犯上质问他,蒯黎眼中迸出火焰。
孟源紧抿双唇,盯着蒯黎,还未如何,他身后的士兵先炸了,他们既愤慨又失望,若是夫人绝不可能说出这般扎心的言语。不,当时若是夫人在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眼前这个人如此昏庸不明,何德何能成为州牧长官决人生死呢?不过生而为夫人的孩子罢了。这一刻从未在孟源脑中出现的一个念头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匆匆赶来的卢长史、相司户等人挤进人群,拦在剑拔弩张的蒯黎与孟源之间,让两位年轻气盛的人不要冲动。
卢冠对孟源道。“弘阔,有什么话可以私下寻州牧诉说,便是有什么委屈与我们说也是一般的,何必如此冲动。”用眼神示意孟源让围住府邸的士兵先退下。
相鸣拉住蒯黎,正色道。“弘阔为州府守城攻敌大人岂会不知,何必因此等小事伤了和气。”
见蒯黎还是满面怒意,相鸣又添了一句。“夫人若是回来见你们视彼此如仇敌,该多伤心啊。”
或许是提到谢瑶,蒯黎的神色有所松动,孟源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然而有些人却不想事情就这么草草结束。“夫人仁爱子民绝不会让此等事发生,我们又岂会有那么多兄弟再也回不了家。他们的父母妻儿该怎样面对这样惨烈的消息啊。我们费了这么大决心冒死前来,岂能没有结果。”
暗示如今替谢瑶掌权的蒯黎不仁,不堪为任,同时也让所有人都想一想,若是轻易退下了,他们之前的愤怒抗争又有何意义,以及可能需要面对的惩处。
悲愤的情绪被再次勾起,这一次士兵们的怒火是朝向蒯黎的,若非他作为州牧却没有仁心,任用奸佞,听信谗言,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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