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日轮西斜,红艳的晚霞下升起缕缕炊烟,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今日幕食。

“阿奶,暮食做好了,孙儿扶你。”阿狸伸手去扶田大娘。

“哪用得着你扶,我自己能走。”田大娘将阿狸的手轻轻推开,确听到一声抽气声。

田大娘伸手摸向孙儿,被阿狸躲开了。

“阿狸,到阿奶这来。”等阿狸靠近,田大娘伸手摸了摸阿狸的身上,碰到阿狸手臂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受伤了?”

“没,没有。是不小心摔的,没事,阿奶快上桌吧,食物都要凉了。”阿狸语气轻松道。

“你莫要骗我,若是摔伤为何不与我说,也不涂药油。到底是什么回事?”田大娘虽有眼疾,心却不瞎,怕阿狸还要隐瞒忙又道。“你是好孩子,阿奶知晓你是不会无故与人发生冲突的,有何事与阿奶说,阿奶替你出头。”

阿狸不肯说也不涂药,肯定是怕她闻见,但若真是摔伤,如何需隐瞒。

想到今日阿狸出门领粟米,难道有人敢克扣不成?田大娘迅速在心中否定这个推论。那么会是何事让向来乖巧的孙儿与人争执而受伤呢?

“阿奶,真没事,不过一些小伤,几日就好了。”明知田大娘眼疾,阿狸还是心虚地避开了她浑浊的眼珠。

“有人欺负你?是不是?”田大娘想到一个可能,顿时紧张起来。

她和阿狸虽有夫人时常管照,但毕竟阿狸并非她亲孙,总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或是小孩儿受不得言语?

“不是,是我实在无法忍耐才和人动的手。”见掩藏不住,阿狸的语气中带着愤恨道。

田大娘还想劝,听阿狸说完前因后果后立即愤而道。“打,打得好。那起子没良心的东西,什么话都敢传,烂嘴烂舌,老天会收了他们的。”

兴嘉元年四月,长兴府突然传出流言,前州牧蒯浚的死因有异,并非明面上流传那般疾病而亡,而是被人暗害的。而被暗害的根由,则是为了掩盖蒯真非蒯浚亲子之事。

蒯黎领着幼弟兴冲冲出门,气冲冲的回府,还砸了房中最喜爱的器具。

“可恶,可恶。”被嬷媪劝阻继续祸害房中的器具摆设,蒯黎愤愤地垂着桌案。

“大公子,仔细手疼,何事值得您如此发火,吃杯茶消消气。”大公子和小公子一同出门,回来却如此气愤,整个阗州能让大公子如此失态又无可奈何的人定然是小公子了,嬷媪劝道。

蒯黎嘴唇颤抖,话几次要脱口而出又被强行压下去了,府中一直平静,必然是母亲不希望恶言恶语伤害到他们兄弟两,他不能说。

院中的侍女们噤若寒蝉,在蒯黎发泄一通后才小心翼翼进入房内收拾残局。

“夫人,大公子回来后将屋中的许多器皿砸了,却没有说为何此般盛怒。”趁着谢瑶从公务中抽身休息片刻时,九里将玉璋院发生的一切报给谢瑶。

谢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问。“真儿现下如何?”长子情绪很少如此失控,看来是在外面听到流言了。

“小公子回院后如往常般沐浴过后就睡下了,没有异样。”大公子突然暴怒,九里自然也会为谢瑶关注小公子的情况。

“知道了。”在心底叹口气,谢瑶觉得让长子多经历一些也好。两个孩子那边既然无大事,双眼的酸涩感略减,她又将经历放在了公务上。

九里却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夫人”,又立即闭紧了嘴。

“嗯?”谢瑶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头却微微偏向九里的方向。见九里迟迟没有下文,她才抬首看过去。“何事?”

“婢子只是,”九里看谢瑶没有被打断的不快,到底还是将心底的担忧问了出来。“担心夫人和两位公子。大公子定然是听了外面的流言才如此,小公子虽说现下似是还不知情,恐怕也有传入耳中的一日。夫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为何还对那些流言置之不理?”

九里日日都跟在谢瑶身侧,自然知晓她所有的事,那些流言的不实没有比她更清楚的,它不仅诋毁了谢瑶的清誉,更是要毁了谢瑶蒯真母子两。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虽有不同,内里却是一般。风月流言向来越描越黑,越堵越兴,不如静观其变。”她沉得住气,幕后之人便要坐不住了。

若非蒯黎与他父亲蒯浚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恐怕这次用来作伐子的便不是蒯真了。

“夫人知晓是谁?”九里问。

“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厉,谢瑶将目光再次落在桌案上的公文上,不再为外物所扰。

五月,谢瑶以州牧之令调阗州各县、郡长官来府城述职。

这是整个长兴府最繁忙的几日,阗州各地的官员入府城,城卫增加了巡查的班次,谢瑶甚至调动一队军兵驻在府城之外,以防意外。

州牧府正厅内,官员们互相寒暄交谈,此时正主未至,环境略显喧闹。

谢瑶入厅之时,前一刻还在私语言笑的官员们霎时端正态度,均向她行礼。

“各位大人请坐。”谢瑶坐上主位。

大冀以右为尊,又州府同级的官要比地方贵重,故而右侧第一位坐上的卢冠,自他以后均是州府属官。左侧坐的则是地方官。

“自永平三年五月施行新政距今整一年,此次邀各位来府是为听各位所辖之地新政实际执行情况,以及有何所需,尽可提出。请勉德起先。”谢瑶扫过一众官员,目光落在左侧第一位官员身上。

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是石郡县令段劭,字勉德,年四十有一。

“禀夫人,新政一开,石郡人口近一年之内增加五百来人,其中有两百多是自忻州投奔来的百姓,他们在忻州无房无地生存艰难,闻我们阗州有嘉政,百姓富庶便越境而来,籍册之事已处理妥当。”提起这一年的政绩,段劭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刚见到新政公文之时,段劭也担忧过此政优抚太过,恐怕于官府不利,毕竟他和主簿等粗粗算下来,若按新政石郡一年赋税要少一半不止。

却未想赋税确如所料少了,然随着新政的实施,石郡不仅人口增加,百姓渐渐富庶,来往商队也更多了。

商队进出,没有走空的道理,往往是满满几车来,还再增几车走,这一来一走,商税便上来了。

当然,此商税并非针对外地商队,而是对本地商人所征收的。如此外地商队源源不绝,便是商队不留在石郡,也总要在此歇歇脚,买些吃食,银钱流动,郡中百姓的日子越发好了,他们也更愿意生了,良性往复。

“艺所如何?”从之前收集来的信息看,其他政令的推行得都很顺利,只艺所一直不温不火,谢瑶很关心这个。

段劭面上的喜色收敛了些。“愿意入所的人比最初要多了不少,如今石郡内艺所约有五十人左右。”

当时考虑到百姓多半会送孩子去庠学,所以数个郡县仅开一所,中途又放宽了年龄限制,石郡恰是一处,只是收五县之人也不过五十人。

段劭汇报完,谢瑶没有表态,段劭心中略有些忐忑,他下一位的官员开口了。

林郡郡守所说的内容与段劭的大同小异,周边五县的艺所也开在林郡。因林郡在阗州内陆,去艺所的百姓人数相比要多于石郡。

三位郡守言闭后,谢瑶没有马上让下一位县令开口,她思考片刻才开口道。“艺所教授百工,阗州正是用人之际,此后凡艺所学成之人均由官府分配差事。”

读书是需要天赋的,谢瑶让阗州孩童读书是为了明理,便于教化,而不是为了让他们为官为吏。当然,有个别能力极为突出的,也不是不能破格,但这不能是惯例。

坐在右侧第四位的钟修心下吃惊,他侧头看向两侧,卢冠等人果然也似不知情,想来是夫人临时决定的。他不赞同此法,却也不好此时开口。

“夫人,下官觉得不妥。若是艺所之人均由官府安排差事,愿意入艺所的百姓固然多了,然一县之地就如此之大,哪有许多差事给这些人。还请夫人勿要妇人之仁,坏了一县一郡乃至一州的人伦纲纪。”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大厅短暂的沉默,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阎悮丝毫不惧众人的目光,他扫视这群露出或震惊或愤怒或悚然的同僚,不屑于他们臣服在一妇人之下。他直视谢瑶,面含挑衅。

“阎长海,大胆,你出言不逊,言语轻慢夫人,可知罪。”右侧座位上忽地站起一人,指着阎悮怒道。

众人一看,乃是白茗。他乃谢瑶数年前招揽之人,自是唯谢瑶马首是瞻,他如此反应实属平常。

阎悮闻言也缓缓站起身来,打量白茗一眼,哂笑道。“白嘉兰,我且问你,我何罪之有?”

邻座的周琸不及阻拦,白茗便脱口而出。“你不敬长官。”

阎悮大笑出声。“长官是谁?蒯州牧可在?你若说夫人,那夫人可有朝廷封诰,命代为统领一州之政?”

“你...”白茗面色由红转白,一时哑口。

谢瑶理州政之务早起于蒯浚尚是州牧之时,不过当年她多隐于幕后,除了长兴府中一众属官,鲜有人知。

然蒯黎稚龄得州牧之位,谢瑶自是需走向前,这本是阗州众官默认之事,但却不合提到明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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