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051章

尚曦城的百姓这两日颇为心神不宁,自月余前阗州与密州分别入侵锦州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整个尚曦城的氛围带到更为紧张。

周、曾两家的争斗刚结束,又引来了外军,曾家人将附近的百姓都放入城中是得了一些感激,但等到阗州军将尚曦城围住后他们刚经营起来的名声变得更糟了。

否则若非他们太狠厉,怎会引得外兵入侵。没听每日从辰时到戌时城外都有人喊话,是曾家限制了周氏母女行动才引得他们兴兵么。

“爹,我回来了。”一布衣青年男人提着一小袋米粮从屋外进来,随手将其放在木桌上。

“今日你李叔上门,给我说城外的事,可是真的?你在外行走,可有听闻?”说话的男人头发斑白年约五旬,坐在床榻上,一只腿绑着木棍。

“寻儿才刚回来,他爹你好歹先让他喝口水。”灶房内年长的女人听到孩子归家的动静,擦了擦手跟了进来,埋怨丈夫心急。

“娘。”被母亲这么一说,年轻男人还真有些口渴了,他提起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润喉,心中惦记着父亲的话,还未方下杯子便开口道。“城外是有阗州军在喊话,言只要将未婚妻周氏女及其母亲送出城他们便退军。还说他们前来并非为了战斗,故而城中百姓要进出绝不会为难。”

“这不能吧,定是赚得我们开城门然后打杀进来。”年轻男人的母亲随口一句,打开布袋看了看这些许的粮食,心下担忧。

城内的粮价一日比一日贵,如今他们又被围困,或许再过上几日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唉,这世道啊,真不让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过安生日子。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腿伤未愈的一家之主对妇人的发言很是不满,思索片刻后道。“若是阗州兵,这些话也不是不能信。”

“嗯?爹你居然相信这种话?城内的巡卫已告诉大家这些都是骗人的,况且哪有打仗城都围住了却真能不进攻的。”年轻男人赞同他母亲的话。

“你不知晓,前些年我外出行走时也听过一些传闻,阗州那边百姓的日子可好着呢,若是迁过去还送钱送地,没有吃不饱的,家家盘中都有肉吃。”这男人以前跟随雇主去过几处,对外界的事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我不信,哪能每家都有肉吃。”年轻男人嘴上这么说,亮晶晶地双眸却似催促父亲再多说一些。

那父亲果真将他知晓都说了出来,听的母子两啧啧称奇,都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这样的好地方。

普通百姓担心城破他们会遭难,曾家忧心的却是家族存亡。

他们从周氏手中夺权,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却引来了他人的觊觎。蒯家、贺家纷纷起兵,不过月余下来锦州已快被两家瓜分殆尽。

如今城外阗州军喊话,其他家族或许有可能逃过一劫,然只要将周氏女交出去,他们曾家恐怕就完了。

“叔父,曹、刘、彭三家已有人动心了,到时他们三家联合在一起,我们该如何是好?”曾礼刚与另三家儿郎分开,赶回家便匆匆去见叔父曾贤。

曾贤手持棋子,正在打谱,闻得侄儿冒失发问,并未回应,直到满意棋牌上的布局,才招手让曾礼过来。“你看这个棋局如何,是不是妙极了。”

曾礼扫了眼棋盘,此刻他心神不稳实在无法像叔父这般淡然。他深吸口气,仍旧压不下心中的焦躁。“叔父,阗州兵都围困城下来,您怎么还能如此淡然?”

“礼儿,我无亲子,你是我亲侄儿,又是看着你长大的,将来我们曾家是要交到你手上。要成为家主,养气功夫是第一位。”曾贤抬眸,将侄儿的心思都落入眼中。

曾礼被叔父看这么一眼,才勉强压下面上的神色,垂手站在一旁。

心中叹息,曾贤知晓曾礼还是太年轻了些,也没有再为难他。“阗州军知晓密州军已在不远处,若是先和我们打起来待到密州军到便是为他人做嫁衣,岂肯先动兵,不过是为了扰乱城内人心罢了。”

“可这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阗州和密州于我们来说又有何区别?”曾礼觉得他们都是要攻占锦州,那么便都是他们曾家的对手。

“阗州和密州来攻尚曦城于我们曾家来说的确没有区别,然两家同时前来就不同了。”曾贤轻抚短须,耐心地教导侄儿。“据我所知,两家虽相邻却并无交情,当年还因一些事闹得不愉快。两军城前相遇,定然谁也不会让谁。”

曾礼在叔父的挥手下坐好,迷茫的眼睛突然明亮了。“叔父是说两家僵持之时我们便可求得生机?”

满意地点头,曾贤觉得这个侄儿还不算太愚钝。

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受人意志的控制,尤其是有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很容易走向未知。而很多时候,正是这份未知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只带了一名仆从,驾着马车连夜上路的任融在第二日的午后赶到了庆城。此时的庆城如同尚曦城那般城门禁闭,城墙上巡视的士兵来往密集。

车马尚未接近城门便被城墙上的士兵阻止。“城下何人?不准再靠近了。”

仆从不过寻常人,抬头见城墙上数把满弓对准他,浑身颤抖无法言语。马车内的任融掀帘而出,向着城墙上的一众士兵道。“我乃林县令好友,烦请通报阗州任光赫拜访。”

一刻钟后,庆城的城门打开,任融乘马车入城。

“贤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林哲茂亲自将任融迎入府中,这位昔日的同窗一如分别当年那般洒脱。

“小弟辞官后这些年四处游历,今年刚回到阗州。想当年与兄长您求学的时光,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倒是兄长您,面上多有愁色,或是为百姓劳心劳力所致。”任融仔细瞧了瞧林哲茂的面色,故意道。

听到阗州,林哲茂眼神一闪,定神道。“哦,贤弟莫不是在阗州出仕?”

“未立寸功,怎敢觊位。”任融没有否认。

“看来贤弟的功劳在我这。”林哲茂微眯双眸,目光由最初见到同窗的欣喜逐渐变为审视。

他很难想象,像任融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是谁能劝动他当说客。

当年两人曾拜在同一大儒门下,志趣相投,都希望将来能为政一方造福百姓。而这位师弟的官途却不顺畅,自他辞官后便少有消息,他以为任融早已熄了为官的心,如今却又愿重新出仕,却是难得。

“兄长还记的我当年是为何辞官吧。这些年我游历大冀数州,却不知阗州早已今非昔比。”任融没有立即提起他此行的目的,而是和他的师兄描绘起这些年在四处所见,以及他回到阗州后的震惊与心态的改变。

“不瞒兄长,我此行确实是来劝降,”林哲茂听的仔细,面上的神色渐渐放松,故而任融道出了来意。

见这位师兄的面色一紧,张嘴欲言。不待其开口,任融接着道。“兄长且听我说完,密州军不日便至,他们人数众多且行事凶悍,兄长便是闭城不战也难守住城池。若是被他们强攻入内,昌泗郡等数郡县之惨剧就在眼前。”

昌泗郡被密州军攻破后,城中士族被屠尽,百姓亦被祸害不少,消息传出后锦州各郡县人人自危。

林哲茂猜到任融是来劝降的,却没料到他并非是全他降阗州,而是降密州。

任融时刻留心林哲茂的神态,见他虽震惊于自己的话,但除了疑虑却并未抗拒,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把握。他很了解这位师兄,他虽是士族,却是其中少有的心系百姓之人,便是不为自己,为了全城的百姓他也绝不可能对他的计策置之不理。

任融将他的计策全盘脱出,能否成功在于林哲茂是否愿意全力配合。

时而点头,时而思索,林哲茂最终同意了任融的计策。若是周氏还在他或许不会轻易答应,如今周氏已亡,曾家那群贼匪觊觎州牧之位弄得锦州生灵涂炭,为了这一城的百姓,他也无需再多顾虑。

连续五日,阗州士兵日日都在城下喊话,尚曦城内的人心更加浮躁。有些怕被战乱波及为保命匆忙入城的百姓已没有多余的钱财购买价格高昂的粮食,眼见就要挨饿。

“爹,我饿。”男人刚踏入家,他儿子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说是家,其实是民房侧墙外搭建的临时窝棚,就这样简陋的居住环境也是需交纳费用的,尚曦城内有专门的巡吏负责收取。

小小的人儿满怀希望地仰头看向父亲,希望父亲能像前日那般从怀中掏出个饼来给他吃。

心中一痛,男人伸出手沉默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弯腰钻了进去。

他们一家三口是前些日子跟在附近村民后混进来的,原本的家乡已被密州军占据,他们家人少产稀,动身方便,在他知晓密州军快要打过来的时候便领着妻儿逃了出去。

路上将携带的干粮用尽,又几乎花费了一半的钱财才说动那个村长让他们一家以同村的名义一同进城。以为进城后多少能安生些,又遇阗州军围城。

家里的钱财早就用尽了,带来的东西能典当的也都当了,前日用最后十个铜板买了小半个饼,男人和妻子全都留给儿子,一口没吃。

现在城门被封,他连出城挖野菜的机会也无。男人的目光落再次落在瘦弱的儿子身上,又转向这些日子为了给他们父子省吃的,只喝了些清水,已瘦的脱形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妻子,胸口突然生出一股戾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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