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九月,平州州牧马恒突发疾病亡故,长子马晟、次子马琦在其父灵堂前争夺州牧之位。
两位公子各有支持者,马恒继妻陈氏满面凄色出面指证马晟毒杀亲父天理难容,且证据确凿,一时青阳城众人哗然。
没做过的事马晟不可能认下,更何况是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人神共诛的大罪。马晟极力为自身辩驳,虽其父偏爱继妻幼子人尽皆知,然他亦为平州理立下功劳,况马恒并未在明面上否决他的继承权,按礼法来说他是最佳继承人,没有道理在此时杀害其父。
只是人心鬼蜮,在外人看来谁都有嫌疑,马晟或为其父偏心继母幼弟心怀不忿,陈氏与马琦亦可为谋继承者杀害马恒嫁祸马晟。
此时真如何反倒并不是重点,只看是长子马晟还是继妻陈氏与其子马琦两方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以不备应万备,马晟身后虽有部分属官支持,然支持他的将领都在前线,除了带回来的几百人马并无兵权,如何会是陈氏母子的对手。
而陈氏兄长陈琳为平州都尉,又可调动青阳城外军队,且此事为此二人毒计,自然早有准备。
马恒灵堂上演一出兄弟阋墙,两方人马僵持不下之际,陈琳领兵将州牧府包围,马晟无奈被囚。
若非手下之人舍命相救,陈氏、陈琳兄妹两早已密谋杀害马晟以除后患。
马晟的逃亡破坏了陈氏兄妹斩草除根的算计,两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马晟弑父畏罪潜逃除族,让其彻底失去继承马恒遗产的可能。
转眼又是一年之春,树枝冒出新绿的尖尖,地面也覆盖了一层绿毯,举目望去生机勃勃。
自上次与甘平大战已过两年,这两年间阗、锦二州边界虽小战不断,却并未再动大的干戈,除了忧心正在守边的亲人,后方的百姓日子过得尚且不错。
蒯黎年已十七,周芳媛也已及笄一年有余,如今阗、锦二州还算安定,谢瑶便为小儿女举办了婚礼。
青梅竹马的两小儿婚后琴瑟和鸣,两月后便传出喜讯,谢瑶也有了即将成为祖母的喜乐。
这两年阗、锦二州尚算平和,然大冀各处战乱依旧不断。丰州魏庆支撑到了乾元三年末病逝,其长子魏煊承袭州牧,由苏宗全力辅佐。
然魏煊手段不及其父,又无法压制住苏宗的暴脾气,那些不怀好意的士族几次挑唆,便让苏宗暴跳如雷,犯下大错。魏煊为保苏宗不得不一再妥协,令得手中权柄一缩再缩。
兼之先前魏庆施政虽是和风细雨一点点分化瓦解士族的权力与利益,手段温和,只是日积月累下来也让那些士族不满。不过是魏庆手腕高明又极得人心,兼之武有苏宗两人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才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遂了他的心意。
如今魏庆已亡,其子上位,他们可不打算再让魏家人说了算。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丰州上层内部矛盾激化,由最初的权谋转变为兵变,丰州内战开始。
巢绪早就觊觎丰州富庶,只是当时文有魏庆,武有苏宗,尤其前者在丰州如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他试探过几次感到棘手便暂时熄了心思。
如今魏庆已亡,其子镇不住丰州那些世家,境内攻伐不断,巢绪在谋臣的建议下等待最佳时机,待魏家与丰州境内最强几个世家联盟战到两败俱伤的时候,果断出兵,从西北领军七万入侵丰州。
常州与丰州西北方向接壤,丰州又与密州东部相连,甘平不愿让丰州落入巢绪之手,亦派兵十万入境丰州。
自魏庆病危后谢瑶亦十分关注丰州局势,待到丰州内乱爆发,巢绪与甘平领兵侵入丰州让她再也坐不住了。丰州无论是并入常州麾下还是被密州所夺于阗、锦二州来说都是大大的祸患。
常州位于大冀王朝中东部,东与瑞州接壤,西与连州、达州相邻,北接于州,南与密州大片领地毗邻,且巢绪此人性格残暴,颇有野心,这些年与周围势力不断征伐,互有输赢。丰州若是被常州吞并,巢绪便有了进攻锦州的条件。
而若巢绪不敌甘平,丰州被甘平所夺,在加上甘平所领密州、忻州,将成包围之势,阗州、锦州同样危在旦夕。
必须救援丰州,这是谢瑶及谋士、属官一致的认知。只是事与愿违,甘平入侵丰州除了觊觎丰州领地,不甘巢绪做大外,也是打着此后包围吞并阗、锦二州的意思,自然不会让谢瑶有驰援丰州的机会。
在攻打丰州之时,同时从忻州、密州出兵,袭击阗州、锦州,让谢瑶分身乏术,只得将原本打算援救丰州的兵马一分为二,抵抗两州入侵。
谢瑶让谢逸领部分兵马在护卫阗州,而锦州境内的领军将领则是当地一士族将军。
谢逸成功抵御住了入侵,将甘军拒于阗州境外,却因甘军行拖延之计致使谢逸不得抽身,只能驻守前线。
而锦州与密州的战役堪称惨烈,那位锦州将领只坚持了两月便战败身亡,由其副将顶上。副将在甘军猛烈的进攻下仅支撑了半月便在一场对战中被流矢射中,被亲兵救回时已断气。
谢瑶紧急从阗州抽调军队援兵锦州,然甘军太强势,其领兵将领又是甘平手下五将之一的袁镇,阗、锦二州与其前线作战的军马只有被压着打的份,谢瑶派一位将领去战场便被袁镇斩杀一位,便是从长兴府军营精心培养的小将也损失了两位。
这些年与甘军打了许多场,谢瑶的人马几乎从未取胜,这次也不例外,锦州前线只得被迫后移,顽强地打起攻防战,坚壁清野与甘军打城战,这才得以短暂喘息。
然这终究是下下策,不说城战对锦州民生影响,袁镇攻下一城是要屠城的。对此刚与谋臣们商议过后的谢瑶独自呆在书房,蹙眉凝思,然始终未想出解决的办法。
甘平与巢绪分别出手将谢瑶的求援信堵在了阗、锦二州的边界,根本无法送达其他州府。
“夫人,有外客求见。”九里进书房的时候见谢瑶面色凝重,犹豫了片刻后禀报道。
“嗯?何人?”谢瑶将思绪从前线局势转移,哑声问道。这些日子因前方战事不利,她心绪沉重少进食水,又在书房待了许久,乍一开口嗓子都暗哑了。
九里上前续上温水,送至谢瑶手边,见夫人将茶水送往嘴边才继续道。“门房报是前平州州牧马恒之子马晟,此刻正在门廊处候着。”
马晟?谢瑶很快想起这人的来历,马恒的突然暴毙以及他葬礼上二子闹出的动静可谓人尽皆知。
马恒生前亦是雄踞一方的豪强,却被长子谋害壮年身亡,便是其生前劲敌也要为他叹息一二。
据传马恒葬礼结束不久,被幽禁的马晟突然失踪,其继母、次弟对外宣称他畏罪潜逃,马琦一方面接收其父的地位,一方面派人追击马晟,扬言要为家族除害。
然权力的斗争哪是非黑即白,虽还未见马晟,但谢瑶并不认为其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弑父篡权。毕竟马晟也并非毫无根基,平州很多将领都站在他这位嫡长子身侧,兼之礼法天然便倾向马晟这边,他完全没必要在此时动手毒杀父亲上位,更何况还留下把柄被继母、弟弟揭发。
不过马晟心性如何还需亲眼所见,谢瑶让九里将人请到外书房。
等待的时间越长,马晟的心越悬。自从被逼离开青阳城,他便带着从人谋士前往边境寻与其交好的将领希望能助他攻回青阳城。
让他意外的是并无一位将领愿意出兵助他,直到一位被他救过的小将与他说明缘由。原来青阳城早已派人过来将马晟弑父的罪责公之于众,并让将领们见到马晟便杀这不忠不孝之人为马恒报仇。
众将曾与马晟共同御敌,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只是青阳城给出的证据确凿,且马琦现已是州牧,又是马恒的亲子,他们作为马恒提拔之人,未在马晟来之时将其斩杀已是仁至义尽,再要帮他则不可行。
马琦成为新任州牧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兵追击逃亡的马晟,马晟被撵得四处乱窜,原本跟随在他身侧的许多谋臣都纷纷离他而去,平州已无他的立足之地。
然跑出平州,马晟面对的不是拒绝,便是想要利用他攻打平州的野心家。虽恼恨继母、次弟,他仍是心系平州,不忍马家基业毁于外人之手,故而只能辞别,一路行至阗州。
在跨入阗州之前,马晟所见所闻皆是战乱下民不聊生,护卫他的从人也于路途间折损不少。他入阗州时谢逸正领兵与甘军作战,但往阗州内部行进这处仍旧是他见过最祥和平稳之地。
不愿意让外人有可趁之机侵犯平州,但并不意味着马晟自此失去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来到长兴府的他听闻谢瑶广招人才,便毛遂自荐。只不知阗州的这位谢夫人愿不愿意收留他这样背负骂名之人。
在未见马晟之前谢瑶也不能十分肯定其才学,然见面交谈过后,谢瑶非常欣喜的收下这位年轻人才。
马晟也很欣喜,阗州与平州相隔甚远,他不用担心谢瑶有借他出兵平州的意图。反倒是听闻锦州战事激烈,便自请出战锦州,也好报谢瑶收留、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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