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源被调来驻守洪雷城已有两月,洪雷城位于忻州北部,与连州接壤,如今乌含已经掌控整个连州,谢瑶担忧乌含会南下或是东进进攻忻州亦或密州,分别在这两处派遣两位最得力的武将驻守。密州由其弟谢逸守卫,连州则交给了他,而洪雷城正是军事要地。
孟源领着兵马屯聚在洪雷城郊,并不轻易入城。按他所说,他们是为了守卫城池,并不该去打扰百姓的生活,因而在洪雷城百姓心中,他是个好将领。
又因孟源自幼在慈济院长大,并无那些纨绔子弟的骄奢习气,他十七岁入伍,二十一岁成为百夫长,如今被封越骑将军,虽是杂号,也是质的飞跃。
随着身份地位的上升,孟源仍旧与他的士兵兄弟们同吃同住,若非着甲不同,他就和他身边的士卒一般模样。
嚼着一块腌牛肉,孟源双眸盯着眼前的简易地图目不转睛,这是他从来往洪雷城的商队、樵夫、走卒口中问来,随手绘制的。
“嘶,这牛肉也太老了些,夹牙。”一个年约三旬的糙汉龇牙咧嘴地剔牙。
“赵老狗,这是你齿稀,正好留点下顿吃,还是牛肉呢,多划算。”被称为赵老狗的糙汉身旁的一人刻薄道。
“老子齿稀怎地,吴老二你且赶紧住嘴,否则我让你尝尝好汉的拳头。”赵老狗示威般地将钵大的拳头在吴老二眼前晃了晃,龇着一口森牙,若非牙缝间的肉丝,倒有些悍匪的气质。
“哼,”吴老二壮着胆气横眼轻蔑,实则心里打鼓。别看赵老狗这人看着憨实,实也憨傻,故而发起愣来是真会揍人的。“将军在看什么?”吴老二将视线转向孟源。
“先前入城的樵民说在凤鸣山上似是见到了军队,乌含应是派了先遣部队前来,我们需早做部署,或是先一步...”后面的话孟源没有说出口,但憨直如赵老狗都清楚他的意思,这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呢。
孟源手指的地方是一片山脉的西方,东面则是一片广阔的湖泽,据说那处有一处沮淤的浅滩。
“将军是打算。”吴老二五指并拢,横在脖颈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嚼成一滩软泥的肉牛被孟源咽下。“我们与乌含那老贼开战是迟早的事,如今他既遣军队来,便是已做好进攻我们的打算。我们就该趁其不备先进攻,占据优势。”
“这,主动进攻乌老贼的军队,将军,需不需要先向夫人报备?”主动挑起事端,有人担忧被问责。
孟源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才缓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离开前夫人已授权我便宜行事。”
有夫人背书,加上孟源在军中的威望,自然无人再对主动偷袭乌军有疑意。
孟源此举并非是要擅专,在前来洪雷城前他确实见到过谢瑶,也确实有她授权可以见机行事。而他想要领兵潜入连州境内也并非为了立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根据线人樵夫所言,这次前来的乌军人数并不算很多,估摸着这批先头部队大约只有五千人左右。其次,或许是认为还在自家势力范围之内的缘故,他们居然选择在沮泽附近安营,这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最重要,也是让孟源最终下定决心的是民心。当年他们的军队攻占忻州之时,百姓几乎额手称庆,入城夹道迎接,这些忻州的平民早就受够了甘平的压迫,向往着一界之隔的阗州。
连州更曾是甘平的大本营,他起家的兵马粮草都是百姓提供的,连年的战争早就让这片州府的百姓穷困潦倒,只能让自身变得麻木才能降低绝望的侵袭的痛苦冲击,勉强成为一具活动着的行尸走肉。
而自从他们占领了忻州,如同曾经的阗州、锦州包括后来的丰州那般,并未关闭边界对外的通道。包括来自连州地界的百姓,十几人以下的商队,在登记过后都被允许进入洪雷城。
这里面或许免不了间人,但不可否认,当第一个怯懦的连州百姓壮着胆子挑着全家积攒下来的货物进入洪雷城后,这座城池附近的连州百姓都活泛了。
他们或是用自家的家禽、鸡蛋等货物与城内之人置换,或是仅仅从山上打一捆柴入城,都能带着满足的笑容悄悄从城内离开。
新迁来洪雷城中的官吏们也渐渐在连州境内经营出一些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乡间,孟源手中的简易地图便是通过附近樵夫等当地百姓的口述大致描绘出的。
而不止一次,孟源以及他手下的兵卒在沐休入城时都能听到那些来自连州百姓的羡慕之音。他们遗憾分明只是一界之隔,他们却因属于连州而无法享受到忻州百姓的待遇。
在决定袭击乌含派遣来的先头部队后,孟源点了两千人马,即刻启程。
两千人马对上五千,孟源却有□□成的把握歼灭对手,只需利用好地形。
孟源赶到乌军屯驻之地时已近傍晚,两千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来到乌军营地对面的山林中,自上而下地窥视着他们的敌人。
或许认为还在连州境内,又或许自认行动未走漏风声,除了常规的拒马与木栏,乌军营地并未做特别的防御与掩饰,这让在高地的孟源几乎可以看清敌营的全部情况。
啃完干硬的干粮,咽下一口水,孟源盯着下方闪耀的火把,决定今晚立即行动。
只在山坡留下五百人预备吸引乌军的注意力,剩下的一千五百人一分为二,八百人由孟源带领自前方突袭,另外七百人则由孟源副将带领从后方袭击。
一切以箭为号,当隐藏在山坡上的五百弓箭手将架在拉满的筋弦上的箭矢飞射出去时,战斗便已然打响。
营中骚动,叫喊声一片,乌军将领从帐篷中出来,立即发现他们被偷袭了。己方的士兵茫茫然四窜,像被猎人围捕的野兽,只知慌乱逃窜。
将领高声呼喊,欲将士兵重新组织起,在试图阻拦一个横冲直撞的惶恐士兵时差点被那士兵撞到。
一连砍了五、六个士兵,终于在亲兵的协助下控制住了小部分局势,士兵们也渐渐往这位将领身边聚集。
被召集过来的除了己方士兵,还有孟源以及他所领的那一队人马。
一眼见到被簇拥在中心的乌军将领,孟源的攻势越发猛烈,他像一柄锐利的剑,劈刺开所有阻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人。
终于,当拦住孟源去路的乌军士兵一个个倒下,他们的将领也暴露在眼前。
兵器的碰撞让一朵朵绚丽的星火绽开又迅速凋零,两方将领带领他们各自的士兵相互厮杀,近战让所有的计谋都已无施展的空间,只有□□和兵器的碰撞交织出最终的旋律。旋律的尾声,也是这场战斗的结局。
今夜,孟源以两千兵力,歼灭乌军先锋军三千人,俘虏两千,并一鼓作气将己方边界向连州境内推进了三十里,可谓大获全胜。
俘虏被押回交予洪雷城的县令,书信送往长兴府,孟源留下一千人马守卫洪雷城,领着他的军队朝连州挺进。越过那片山泽,在一处向阳之地驻扎,前方不足十里之处便是临风城。
等长兴府收到孟源信笺,与回信一起的还有物资补给以及一大批基层官员。而孟源也在此期间攻下临风城,将城墙上的旗帜替换成忻州旗。
攻下一城的孟源并未冒进,继续往连州深入将会面临西面一郡以及东面的两县的夹攻,据俘虏所言,为了此次行动乌含已在这三处分别屯驻了大量兵马。
从阗州境内匆匆赶来的基层官员们则担负起了新领地民众的教化以及安抚工作,这是阗州惯用的手段,已有十分完备的流程。
故而惶惶的百姓在接受这些官员的户口清理登记,普及政令时由异常乖巧变为难以置信。
有那年长的百姓见年轻官吏同他们说话时和声细语,瞟了四周与他同样心思的人,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说的是否属实,得到肯定答复后抹着泪只知点头。
当阗州来的官员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在孟源提出要他们参与修筑城池,应对可能到来的反攻时,当地的百姓毫无怨言,甚至干劲十足。
在孟源攻占下那一郡两城后,谢瑶从长兴府赶来,与她同行的除了护卫,便是数量更为庞大的基层官吏。
从马车下来的谢瑶第一眼便见到了笔直立在城外迎她的孟源,她朝孟源招招手,目光慈和地看向他。
在见到谢瑶面上的笑意与一如既往慈和的目光,孟源略有些激动地上前,这时身上才带点青年人的局促与欣喜。“夫人,一路辛苦,源接到您将临的消息便翘首以盼,您终于来了。”
在手下面前是坚毅的将领,在敌人心中是让人恐惧的杀神,而在谢瑶面前,这位二十四岁的年轻将领像极了一个许久才见到母亲的孩子。
“弘阔越发精干了,你做的很好。”在谢瑶走近之前,孟源快速上前扶住了她一侧的胳膊。
谢瑶又见过与孟源一同出城相迎的官吏,携着众人步入城中。
弘阔,是孟源及冠时,谢瑶为他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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