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饱受凌辱,遍体鳞伤的决心回到启灵峰的玉华霖,无依无靠的仰仗着云巳月能顾虑一下自己的吃喝拉撒就好了。
玉华霖躺在云巳月的床上冥想半个多时辰了,这幅身子骨,让他毫无头绪,只剩翻来覆去的折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跟云巳月商量一下,照顾自己到会走路后自给自足就好,大不了再大些他屈尊伺候回来也行。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玉华霖立马乖巧。寄人篱下就是这种滋味吗?那他有些理解云巳月上一世对他捅的那些刀子了。
一阵扑鼻的香味袭来,是粟米粥。莫不是只给闻闻吧?
云巳月抱起玉华霖坐到自己腿上,舀了一勺粥试了温度后,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玉华霖嘴里。
温润沁香的口感,云巳月竟然为了自己好吞咽,碾细了之后熬煮的。下毒了吗?为什么转了性,对自己这么好?死之后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也不对啊,分明对着果子都能恶语相向。
第二口,第三口,……玉华霖吃完了一整碗,一脸餮足。他眯着眼,昏昏沉沉,不时从嘴里吐出一个嗝。小孩子就是觉多啊,云巳月你别乘人之危啊。
玉华霖睡梦中好似感受到有人轻拍他的背,轻到像温柔化开的风,像风掀起的一片涟漪。
这股风,吹到玉华霖三岁宴之前,都是和煦温暖的。云巳月可谓是照顾的无微不至,玉华霖不断用尿床,摔东西这些幼稚的举措挑战云巳月的底线,云巳月都不打不骂。
直觉告诉玉华霖,云巳月其实是掩藏目的,等待时机,一击致命。
由于玉华霖三岁都不曾开口说话,所以他成了九玄派首位年年有生辰宴的人。云巳月大手拉着玉华霖的小手,看着穿梭忙碌的幻清峰弟子,和殷勤献上贺礼的各峰峰主,习以为常了。
每当席间,陆幽明总会有感而发道:“玉师弟都三岁了,还未说话,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浮生树的副作用,也太奇怪了,明明身体好好的。”
玉华霖轻蔑勾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想说。再说了,我也没见云巳月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念啊,他寡言的很,我会了才奇了怪了。
陈维言道:“会不会玉师兄的脑子有损?”
陶白道:“有可能,我每次见玉师兄都是呆呆的样子。”
玉华霖无语凝噎,怎么哪哪都有你俩?
云巳月脸上挂着不悦,反驳道:“师尊只是需要时间修心炼身,不是一言不发就是脑子受损,相反,不是会叫两声就代表有脑子,还请二位师叔说话自重。”
陶白拍案而起,怒斥道:“云巳月,你什么意思?我们是关心玉师兄,轮得到你一个晚辈说话,还如此放肆,骂谁没脑子呢?”
云巳月往玉华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漫不经心道:“谁没脑子就骂谁。”
玉华霖摇头,又吵,听腻了。明知道说不过云巳月,偏要往刀口上撞。玉华霖自顾自的扒拉碗里堆积成山的饭菜,那边陶白已经召了佩剑。
一会儿打又打不过,又要来跟我哭,起码以前要到跟前来告上云巳月一状的。玉华霖真是吃个饭都不安生,烦都能被这些不成器的家伙烦死。
陆幽明挥手,那边强行让陶白坐下,这边对着云巳月喝道:“阿月,怎么说也是长辈,说话注意分寸。”
云巳月对谁都一视同仁,即便是陆幽明,他还是那副你有本事也拔剑的姿态,道:“师伯,‘长辈’不过是无能的年长者打压年轻有为之人的幌子罢了,我师尊以御神剑斩妖兽压群魔,做人上人的时候,有的是‘长辈’对他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要想得到尊重,靠的是实力,不是年纪。”
陶白气结,浑身颤抖:“你!”
其他不做声的峰主也被含沙射影呛不轻,都无心动筷,陆幽明哀怨的看向置身事外的玉华霖,啧道:“玉师弟啊。”
云巳月今日话的确密了些,怪自己教徒无方,罚他不准用膳。玉华霖抹掉一嘴油,拉起云巳月转头就走:“云巳月,回家。”
众人皆惊:“他会说话了?!”
坐在浮生树下用攀附而上的藤曼做成的秋千上,玉华霖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云巳月扶着他小小的身躯,道:“师尊是几时会说话的?”
玉华霖道:“刚刚。”
云巳月明显不信,但未急着驳斥,又道:“师尊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吗,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玉华霖摆摆头,装傻道:“以前,是我两岁的时候吗?”
云巳月道:“师尊不老实,会受到惩罚的。”
玉华霖道:“什么惩罚?”
云巳月露出一散而开的阴笑,道:“这样。”随之聚了灵力让秋千仿似失重般飞了出去,玉华霖不留神没抓住任何东西,还没到最高点就被抛了出去。
可恶的云巳月,战争开始了是吧。
哭一下吧,免得太淡定没让云巳月玩的尽兴又要整别的幺蛾子。
“呜呜呜……巳月,救救我,啊——!”
云巳月没挪动一步,又用灵力把玉华霖扯了回来。他抬手揪住玉华霖的衣后领,像拎着个小宠物。他左看右看,似乎是想找到一点玉华霖带着前世记忆的痕迹。
玉华霖一眼就看穿云巳月的小心思,他干脆握住了云巳月的手,用稚嫩的声音撒着娇:“巳月,我饿了,刚刚宴会上都没心思吃,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云巳月呆愣了一瞬,轻咳了两声,把玉华霖稳妥的又放回了秋千上。
玉华霖暗爽,我可是照过镜子的。现在的我,长长的睫毛,水灵灵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粉嫩的脸蛋,被你养的白胖白胖的,你能拿我如何,下不去手的,云巳月。
斗智斗勇的一年又一年,云巳月换着花样的整玉华霖,想让玉华霖显露哪怕一星半点前世的影子。玉华霖都麻木了,云巳月却乐此不疲。而玉华霖除了不提前世的事,性格毫无保留。毕竟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都归为小孩子的天性谁也否定不了。
这天,玉华霖在天眼泉数着腾空升起的泡泡。看起来无聊,其实是装小孩必不可少的环节。云巳月奇迹般的提出要带玉华霖出启灵峰玩,去个十万八千里开外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逛集市。
得亏他能找到这种地方,街巷屋宇鳞次栉比,两旁茶馆,酒楼,作坊,各式各样的商铺一应俱全,确实繁华。换作以前游历到这,必定要多留几日的。
这次也得留,就是不知道要留多久了,会不会久到等掌门师兄寻自己时,才能被领回去。
云巳月果然没让人失望,眨眼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玉华霖都懒得找,直接开启了小乞丐模式。他在墙上蹭了点灰,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又把头发弄得凌乱,一个新鲜的叫花子就这么出炉了。
他蹲在地上乐的自在,不用衣冠楚楚,不用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多好。
玉华霖还是想的太好了,因为一幅闲散大爷相,半点‘可怜’的影子都没有,他没被任何人施舍过。甚至因为碍眼被同行从东城排挤到了西城。
玉华霖饿到第三天,嘴唇发干,头晕眼花,风里无餐只能露宿。他都熏着自己了,终于在蜷缩的角落里有了第一份收获。一个干净的馒头,甚至还有一个桃。
他微微填了肚子,不饱也不饿了,仍是没力气的瘫在地上。又有好心人送来了粥,竟然是粟米粥。囫囵喝完,歇了会,恢复了七成。然后第三个好心人,半只烤鸭眼都不带眨的扔下就跑。
玉华霖不禁狐疑,怎么好心人商量好的赶在一块来了。看烤鸭热气腾腾,切的工整且大小均匀,卖相上乘。自己却没有胃口,扔了没有下一个好心人的话这将是最坏的决定。不扔,不出一个时辰就被抢走,便宜了别人。
嘿,我说什么来着,此别人非比别人。一条耷拉着尾巴的黑狗,呲着尖利的牙,对着玉华霖狂吠不止。要是有根棍子,说不定玉华霖有勇气将它赶走,现在只能拱手想让了。
他扔了一块到地上,黑狗嚼吧两下就没了。又是一块接一块,直到玉华霖手上空空如也,它才悻悻然离去。
换个地方吧。
刚走没多远,他就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玉华霖不是爱看热闹的性格,偏偏听到里面的哭嚎:“大黑啊,你怎么死这么惨啊,谁这么缺德啊,我的大黑啊。”
玉华霖往里瞅了瞅,正是抢自己烤鸭的那条黑狗,死状其惨,没了狗样。他好奇问站在一旁的路人,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路人瞧了玉华霖一眼,连忙捏着鼻子,嫌弃道:“哪来的小乞丐,滚远点,滚滚滚。”
玉华霖也不气,灰溜溜的走了。
不多时,那热闹的来龙去脉便自己找上了门。一个看似七八岁与现在自己同龄的小胖子领着一个大人,直奔自己而来。
小胖子用手指着玉华霖道:“就是他,我就是看见你家大黑吃了他的烤鸭。”
玉华霖预感大事不妙,酝酿起了情绪。他蹲坐在地上,抿着小嘴,双眼无辜,除了脏点算得上我见犹怜了。
那个大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确定是他吗?”
小胖子笃定道:“是他,我亲眼看到的。”
那个大人犹豫再三,估计是瞧不出玉华霖跟烤鸭和大黑的死有半点能沾上边的地方,道了句“算了”直接掉头走了。但是那个小胖子奸计未得逞十分不服,片刻后邀来了几个小孩围住了玉华霖。
玉华霖人穷志不穷,不至于堕落到跟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周旋的地步。他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一颗石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他的头。他吃痛轻呼,用手一摸,竟然淌血了。
“哈哈哈,活该,臭要饭的。活该,哈哈哈,略略略……”那几个小孩手舞足蹈,捧腹大笑。
玉华霖,给我忍下来,你几岁了,没错,你几百岁了,够这几个小破孩活几十个轮回了,你与他们计较作甚?
没错,不计较。
我去你丫的不计较,老子今天揍不死你们几个。
劝慰自己失败后,玉华霖果断的冲了上去。赤手空拳就是乱挥,第一个倒霉孩子挨了一拳,开始流鼻血,边哭边还手,七八个高矮胖瘦的孩子一拥而上。双手终不敌十六拳,最终以玉华霖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找不到块好地儿结束。
自我感觉良好的玉华霖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刚啐了口带血的口水,就呼吸困难,天旋地转。倒地的那一霎,玉华霖被稳稳的接住。
他模糊中还听到了孩子啼哭的声音,撕心裂肺。不管了,先晕了。
风呼呼灌进耳朵,玉华霖睁着肿得剩一条缝的眼睛看到了云巳月冰冷严峻的脸。这是御剑回启灵峰,还是去下一个苦海。
玉华霖被云巳月抱的压着伤口难受的动了一下,云巳月低下头,松了力道,眼里流露出一丝玉华霖看不真切的担心。
玉华霖不自觉的贴紧云巳月,嗫嚅道:“巳月。”
云巳月“嗯”了一声,心口带着轻微的颤栗。
玉华霖道:“刚刚打架是我赢了吗?”
云巳月一滞,笑道:“嗯,师尊赢了。”
得到满意答案,玉华霖安心地合上了眼,不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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