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从头到尾听完，整个人都僵在水里，明明池子里的热水汩汩，可他的手冷的可怕。
阵阵水汽氤氲翻腾，他的灵魂却好像陷进不知名的漩涡，沉沦在她云淡风轻的语气中，也陷入到这样沉重的故事中。
坎坷都曾经是实打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说着人要朝前看，但只是作为局外人的雷克斯，他怎么也无法朝前看。
魏语竹的只言片语就引得他心绪难平，一股莫名的悲伤和愤怒冲击他的胸膛，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她明明是大小姐，是那么好的人，应该一直肆意妄为，怎么会经历这样的事情，怎么敢有人让她难堪，让她受伤。
原来他在车上调侃过她明显的弱点，是她脆弱的伤口。
怪不得她有时候在教室坐着腰也会疼，刚才上山的时候腿疼腰疼，体力不支。
终于明白那时候，她母亲听见她在打架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为什么找专人来看着她，为什么禁掉她买车的权利，为什么忍心让她羡慕地看着别人的车，和他撒欢一圈就那么开心……
原来，如此。
那些文字就好像化成画面，一帧帧钻进他的大脑，她浑身是血地躺在雨里，拖着一条伤腿……
雷克斯的心突然有种沉甸甸的痛，像在潮水中溺亡，又像在烈火中灼烧。
她轻飘飘的话就已像是最残忍的酷刑，是对松动倾斜的真心一场海啸般地冲击，心痛到无法忽视。
但他甘受领教。
因为雷克斯第一次明白，这种陌生却又宏大的情绪是什么。
是心疼。
心疼她的苦难，心疼她的悲伤，心疼她不该遭受的那些痛。
“我和她之间不仅仅是一墙之隔，中间横亘的是许多未相熟的时光，未参与的曾经，更是许多不知晓的过去……”
突然的想法让他觉得有种无力感，她的伤疤已经愈合，他也只能给苍白的安慰，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甚至没有流眼泪，只是为了她的朋友语气才稍微愤怒了一些。
那她的眼泪呢？
自己是不是已经把这些事情偷偷咀嚼无数次，将眼泪都吞进肚里才不会再流出来了。
还是不想示弱，不肯在他们面前流。
他不敢再想。
雷克斯鄙视自己的软弱，连每一次因为魏语竹晃神的瞬间，他都会逼自己冷静下来，离开波动自己情绪的她。
但这次，不一样。
并不封闭的屋子里，凭空出现一股战力，短暂一秒，却势若凶兽，惹得人寒毛直竖。
那一秒，连汪大东都感到龙纹鏊在蠢蠢欲动，拼命想要出来护主。
汪大东安抚住龙纹鏊，以为那股战力是护短的王亚瑟在愤怒。
而王亚瑟和丁小雨都心若明镜，看了一眼水池另一个角落里，听完这个故事后也僵直的人。
雷克斯看着水面上自己扭曲的表情，知道刚才他没有管住那一束愤怒，当着汪大东的面甚至有暴露的风险，但他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不理会，做不到冷眼旁听，做不到不心痛。
当时明明知道她打不过，第一次就下了那么重的手，打得她受伤。
当时在车上，他就那么笑着开她玩笑，说她的腰和腿不堪一击，是个弱点。
现在回忆起来，这些事情组合成一记力度凶猛的回旋镖，扎得雷克斯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这颗计划外的真心，终于见了天，但它的主人，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投入过度，早就分不清这份“表演”里，到底有几分演技，几分真情了。
汪大东关心完好兄弟王亚瑟，又转身凑到同样看起来心情很烂的雷克斯旁边，小心翼翼地关心道：“雷克斯你脸色超难看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了？”
“水太热了。”
雷克斯扭头避开汪大东的视线，嘴角勉强扬了扬，没有眼镜遮挡的眼神沉得吓人。
余光瞥见难得低落沉默的王亚瑟，头一次和他共情，感受着同一种情绪：被触怒的野兽却只能被迫无动于衷，因为那道阻挡住他们的屏障，是时过境迁。
阴差阳错，他们都错过她最无助的那段时间。
雷克斯的拳头在水底捏得咯咯作响，又缓缓松开。想要摧毁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她的痛苦早已结束，他连帮她报仇都为时已晚。
而且他也不能对她表现出一切怜悯的态度，因为怜悯是自诩于上位者的情绪，但这段关系中的他不愿再去居高临下，而是想要平视着她的眼睛就好。
他狠狠地压抑住自己的呼吸：王氏，好，好样的。你没敢过来惹雷氏，但你，两次三番地惹到我雷克斯了。
汪大东正运用他全部的大脑在思考怎么安慰雷克斯，却看着三番五次暗示明示雷克斯有问题的王亚瑟和他擦肩而过，主动挪到雷克斯身边。
两人面色平静，但其他人看着他们之间浮动的凝重气氛，都不敢凑过去听。
王亚瑟正视着雷克斯的眼睛，褪去平时的高傲，这一次很郑重的叫出他的名字。
“雷克斯。”
他第一次主动给雷克斯递去一杯冰镇柠檬汁，杯壁上的水滴滑到雷克斯手上，像是泪珠坠落。
“小竹她，爱恨分明。她喜欢你，就招摇的全世界都能看出来。不管你是不是KO2，承不承认，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认真思考一下，对她给出的感情要有怎么样的回应。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游戏，早点告诉她答案。她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由我来承受后果，你的讨厌你的报复，我也一并都给她担着，你有什么手段玩法，我全都接招。”
“雷克斯，我王亚瑟只拜托你这件事。别利用她，别算计她，别再拿她当你麻痹我们的棋子了。不喜欢就……不喜欢，至少，别伤害她。”
至少，别再让我这个哥哥失职了。
雷克斯听着隔壁说着要出去一下的魏语竹，心好像也跟着要飞出去。
“嗯。”他轻声回应，“我答应了。”
王亚瑟没有逼他立誓，但雷克斯自己作出了无言的约定，他将柠檬汁一饮而尽，口中的酸涩感却好像一路蔓延到心底。
随后他独自出门，汪大东想跟着也被他拒绝，因为他要去寻那个人，那个让他第一次尝到心疼滋味的人。
恨那些人，恨那些时光。
也恨她那颗太坚强的心。
别人伤害她，任何人都可以去伤害她！
这不可原谅。
怎么恨里又带着，心疼？
为什么？
来自同情？怜悯？
还是不自知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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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