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亮不久，沈终离和许怀林就带上那堆“破铜烂铁”前往城西。

两人立好卦幡，摆好小桌，坐在幡下等待“有缘人”。

现下还早，街上的人不多，坐了好一会儿也没个人上前询问。

沈终离无聊地把弄着桌上的卦盒，随口说道，“大哥，要不你给我算一个吧。”

“行啊。”许怀林问他：“你想算什么？”

沈终离想了下，“就算……我能不能找到爹娘！”

“行，那你摇一卦。”

沈终离双手捧着卦盒，虔诚地举在额前，晃了几下，将铜钱倒在桌上。几枚铜钱在桌上滚动，然后静止下来。

许怀林认真地观察了下，“你稍等啊。”

他其实只算个半吊子，学得不精，但这是他兄弟的卦，他必须得认真。

“卦象上显示，你爹娘确实是在京都，但是在哪个位置……”

他看不出来……

沈终离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总之，你是能找到你爹娘的！”

“真的吗！”

“真的。”

“大哥你真厉害！”沈终离握着他的手臂开心道。

路过的姑娘往这边看来，许怀林赶紧抓住机会。

“姑娘可是要算卦？”

那姑娘看着也是非富即贵，她踌躇了下，问：“准么？”

“姑娘放心！不准不要钱。”

闻言那姑娘走到桌前坐下，许怀林看她眉头微蹙，问她：“姑娘可是有什么烦恼？”

姑娘羞涩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我到了婚嫁的年龄，那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位公子，母亲说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只是……”

“只是你现在还不想成婚？”

姑娘摇了摇头，“只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就是我命定的那个人，如若不是，岂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生，但倘若是，我却不嫁，那就是错过了天赐的良缘。”

“我明白了，姑娘且摇一卦。”

姑娘接过卦盒，摇晃了几下，将铜钱倒在桌上。

许怀林为他一一察看，笑道：“姑娘，天赐良缘。”

“当真？”姑娘惊喜道。

“当真，此卦大吉，姻缘天注定。”

“多谢大师。”

“言重了。”

“小兰。”姑娘唤了一声身旁的仆人，仆人递上钱袋，她从里面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沈终离目瞪口呆。

许怀林看了看桌上的银子，“姑娘，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那姑娘说完便转身离去。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就挣了这么多。”

许怀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这姑娘出手真大方。等收摊了，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两人在墙边坐着，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书生，书生说他苦读多年，考试临近，却总是心神不宁。

许怀林让他摇了又替他看，说他杂念太多，应摒弃杂念，认真备考。

说罢那书生又问一卦仕途，许怀林为他一一解答。

书生留下卦钱，满意离去。

一天下来，来卜卦的人竟然也不少，许怀林摸了摸钱袋，“走，咱们兄弟俩去吃好吃的！”

“嗯！”沈终离起身收拾，“我们去吃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许怀林带着沈终离走到一个面摊，放下东西，“老板，来两碗羊肉汤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就摆了上来。

“快尝尝！”许怀林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沈终离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惊喜道：“好吃！”

许怀林也大快朵颐起来，嗦完碗里的面条又对沈终离说：“你喝点汤，这个天吃一碗羊肉汤面最合适不过了，暖和！”

“好。”

两人吃饱喝足付了钱，才往回走。

路过一家成衣铺，许怀林把他拉进去，为他挑选了一件冬日的衣服，“阿离，你试试。”

“大哥，不用了……”钱财来之不易，更何况刚赚了点，沈终离刚才还在想，除了摆摊，他还得干点什么再多挣点。

“听哥的话，快去！”许怀林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沈终离拗不过，只好听他的，不曾想穿上刚好合适。

许怀林点点头，“不错，很适合你，老板，结账。”

沈终离刚吃完热腾腾的羊肉汤面，现在又穿上了这冬日的衣服，身上心里哪哪都暖和起来。

“谢谢大哥。”沈终离谢道。

许怀林啧了一声，“不准再说谢，再说我生气了啊！我是你哥，应该的。”

沈终离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不曾有兄弟姐妹，小的时候母亲送他去上学堂，也不曾有什么好友，如今却多了位哥哥，心里好不快乐。

-

两人一连摆了好几天。

却不料在今日又遇上了那谢承宇。

许怀林刚算完一卦，抬头便见谢承宇扬着嘴角走过来，虽说他此刻是笑着走过来的，但许怀林却感受到阵阵寒意。

许怀林扯了扯沈终离的衣襟，用看不出在说话的语气低声说：“这位就是我说的那富商家的小儿子。”

沈终离抬眼望去，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这位公子，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怎么看都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大恶人。

谢承宇走近，“我上次说什么了？”

“谢公子，我们这就走。”许怀林深知惹不起，更何况吃人嘴短——前几天还吃了他们家的粥呢。

“大哥，你怕他做甚？”沈终离不解。

“我们千万别惹他，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吗！”

“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吗？”沈终离也提醒道，他始终觉得他们又没有任何错，凭什么要被赶走？

眼前的谢承宇比他要高出半个头，但沈终离也还是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谢承宇忽地笑出了声，然后看了眼许怀林，“我说过，再让我碰到你，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沈终离抬手挡到许怀林身前，“谢公子要当街打人吗？”

“你认为我不敢吗？”谢承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们一没犯错，二没碍着您，就凭你有钱就能随便打人吗？”

“不不不。”谢承宇靠近沈终离，离他只剩半尺远，“我生来就脾气爆，见人不爽就想打，怎么了？”

“谢公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沈终离直直地瞪着他，一句句回过去，“你母亲在平日里大街上施粥积德，而你却在这里欺负百姓，怪不得大家都说你纨绔无能，阴狠毒辣，坏事做尽！”

谢承宇紧握拳头，两人怒目而视，视线里仿佛带着一团巨大的火，他蓄力到拳上，抬手朝沈终离脸上招呼过去，一拳把他砸出去两米远。

沈终离稳了稳脚步，抬手抚了抚脸颊，随即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他快步走过去，给谢承宇一拳还了回去。

快到许怀林都没看清两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谢承宇正要蓄力第二拳，身旁的潘羽拉住了他。许怀林也拉住还要继续往前凑的沈终离。

几人扭打成一团。

谢承宇挣脱潘羽的束缚，许怀林吓得一惊，“阿离，哥求你了，我们先走吧！”

沈终离松了手，和许怀林迅速收了东西。

许怀林拉着他跑出街，沈终离朝谢承宇放下狠话：“你有本事盯我一辈子，不然我活一辈子就摆一辈子！”

谢承宇气得七窍生烟，潘羽开口道：“公子，消消气。”

“你去找人给我盯着！”谢承宇朝潘羽吩咐，“来一次我揍一次！”

“好的，公子，您消消气。”

“你现在就去，务必给我盯着。”

“是，属下这就去办。”

-

被谢承宇赶走第二次，许怀林已经不敢再去城西街道。

沈终离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纨绔公子哥的仗势欺人，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城北吧，不去城西了。”

许怀林思考了下，“也行啊，他在城西，咱们就去城北！或者咱们换着来，今天在城北，明日在城南，我就不信了！他还能只手遮天？”

两人第二日果真去了城北。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碰上了谢承宇……

两人支好摊刚坐下没多久，谢承宇便又出现了。

一看见谢承宇，许怀林就立马开始收拾，打算跑路。

沈终离忍无可忍，“你怎么阴魂不散？！”

“你不是说了，有本事盯你一辈子，我就是有本事。”谢承宇双手抱在胸前，“要么立马滚出这里，要么……”说罢他十指相扣，松了松拳头，“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沈终离不打算惯着他，也松了松拳头，准备“开战。”

一旁的许怀林和潘羽熟练地拉住两人，四人又在街上扭打成一团。

“住手！”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

几人停下望向他。

谢承宇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小侯爷，失敬失敬。”他抱拳微微行了个礼，揶揄道。

唐云谦虚道：“不敢。”然后也学他的语气：“比不上谢小公子的名头。”

谢承宇冷哼了一声，“不知小侯爷这是……”

“刚好路过此处，以为是哪家纨绔子弟在欺压百姓，想来是我误会了？”

“你确实误会了，我只是替天行道，赶走这些招摇撞骗的泼皮。”

“你说谁招摇撞骗呢？！”沈终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一旁的许怀林见事态发展越来越偏，竟惊动了小侯爷，怕是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于是便扯了扯沈终离，“咱先回去吧，今天先不摆了。”

“大哥别怕，我就不相信，我们在这里凭本事挣钱，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小侯爷站在沈终离和许怀林前面，护住两人，“据我所知，摆摊算命没有违反那条禁令吧？谢公子。”

“触犯了我的禁令不行么？”

闻言潘羽扯了扯自家公子，“公子，慎言。”

现下的处境实在太不宜待下去。

再争吵下去大家只会觉着是谢承宇无理取闹，仗势欺人。要是被人随便安上一个谋反、自立为王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小侯爷道：“我竟不知京都城还有谢小公子的禁令？”

“小侯爷误会了。”一旁的潘羽解释道，“我们先走了，您自便。”

说罢便拉着谢承宇走了。

唐云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多谢小侯爷帮忙。”

小侯爷转过身来，“客气了，两位公子，叫我唐云就好。二位可以继续摆摊，谢承宇已经走了。”

两人已完全没有任何兴致。“多谢小……唐公子。我们明日再来。”

唐云笑道：“也好，今日是该回去休息休息。”

“那，二位公子告辞。”

“唐公子慢走。”

送走了唐云，二人才打道回府。

眼看快要过年了，今日收入为零，两人都垂头丧气。

“我们年前不摆了吧。”许怀林道。

沈终离也不太想折腾了，“好，我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