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州

一切都忙完后,程幼仪将今日收进铺子里来的新布折起来抱在怀中,打算等会儿带回去先裁剪成合适的大小,也能为后面省些事。

看着手中的布,程幼仪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她问沈惊秋:“你知道从此处到云州的车程是多长时间吗?”

沈惊秋回忆一阵,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从云州绕了山路过来,费了三日时间。若是走官道,又有车马,定比人快得多,一来一回可能也就耗费一日。”

一日不算多,可这样一来,明日与绣娘的约定怕是要作废了。

程幼仪沉思半晌,最终做了个决定:“采芣,不如明日你留着守铺子等绣娘,我带着惊秋姑娘去赎身?”

她看向采芣,眼神里带着些期许。

采芣却摇了摇头:“小姐,我想同你一块去。”

虽不便多说,可程幼仪还是看出了采芣眼中的担忧。程幼仪无奈笑了笑:“行,那就得给人说一声了,总不能让人空跑一趟。”

话毕,二人出了门。

夜色渐渐变浓,月光舒朗,照得万物皎白。盈盈的月光将这接近西北的城映得如江南一般,温婉淡柔。

沈惊秋怕白日里那几个莽汉重新找回来,于是便在程幼仪走后躲进了两人事先替她安排好的那间密室里。

若是沈惊秋是个普通姑娘,老鸨也不会费此周折地去逮人。可偏偏沈惊秋生了副绝色容貌,是翠云阁的头牌,又是个只卖艺的清倌人,现下放出消息说要接客,不知多少男人眼馋着呢。

这到手的银子,怎么能让它飞了。

程幼仪手中抱着已经晒得差不多的新布走出铺子,落锁后却见一旁时衍的铺子还未打样。

奇怪,照往日的作息来看,时衍的铺子早应该打烊了,而今日却还亮着灯。

程幼仪正想着他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忙,就见他本人就如往常一般,双手抱胸地杵在自家铺子门前看着她。

“今日这么晚了,你还不打烊吗?”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时衍见到她,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他原本打算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再等不到她从里出来 ,他便要上县衙去报官了。

他垂眸看着她,心中明明是担心,嘴上却不愿说出来:“今日有事,耽误了。你呢,怎么也这么晚才锁了铺子往回走?”

其实时衍早看出来程幼仪铺子的门是锁的里边。外面的门栓都没插,门却关得死死的。他怕程幼仪的铺子出什么事,更怕的是她出事。于是一直等着,等到现在。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明日要上云州一趟,去替一位从青楼里出来的姑娘赎身。”

时衍听完,愣怔片刻。

夏日夜里无风,天气燥得让人有些上火,蝉鸣一阵接一阵,在广袤的土地上传开,可现下原本燥热的氛围却忽然多了几分凉意。

“这种事,你最好不管。虽然青楼的老鸨不会逼良为.娼,可你也身为女子,贸然前往,不安全。”

程幼仪莞尔一笑:“所以呀,我还有话跟你说。我明日要与采芣一同去,绣娘的事,还劳烦你带个话,将我和她们的见面时间延致后日。”

时衍正心想着这也没什么重要信息,就听程幼仪又补了一句:“后日下午,若是我还未回来,那我便求你帮个忙,倒时劳烦你报官,让县衙带人来找。”

她这人“阅文无数”,看过的小说里,青楼的老鸨也没那么可怕,自己却不知为何,搞出了谍战片里即将深入敌后的阵仗来。

在脑海里胡思乱想一阵后,程幼仪最终破罐破摔,在心中自言自语:反正找了后援,且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难不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老鸨还会强逼良女为.娼?

虽不知县衙会不会管这种事,但总归有个保障,自己心中舒坦些。

时衍点头答应:“好,你若没按时回来,我便帮你报官。”

“有劳了。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再会啦。”

程幼仪朝着时衍摆摆手,随即带着采芣离开,渐渐隐没于无边夜色之中。时衍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直至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之前时衍的爹娘也为他说过几门亲事,可那些女子都太过于规矩,时衍常年在街面上做生意,不适应循规蹈矩服服帖帖的女子,于是说了几门亲事,他便退了几门。

因而他虽早已年过弱冠,可还是未成亲。

家人急得不行,若是这两年再不结亲,就得多纳一笔税了,时衍自己却不急,说等缘分到了,自己会去求姻缘的。

家里人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但如今看来,时衍的话可能要成真了。

自打遇见程幼仪,时衍便忍不住想靠近她,虽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可就是喜欢看她在自己身边,她在自己身边,自己便会心安几分。

这种奇怪的情愫已不知在他心里蔓延了多久。

或许是因为程幼仪长得漂亮,亦或许是她能力出众,吸引他为之动容。

夜色依旧,灯火阑珊。时衍只静静地想着,只字不语。

……

次日一早,程幼仪花银子雇了车马,带上采芣和沈惊秋往云州赶。

这两日,程幼仪已进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她只觉着银子就如流水一般,从自己腰包进了别人腰包。虽然心疼,可也没办法。她现下想的,就是自己要赚更多的银子,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云层薄如蝉翼,丝丝绕绕,如刚缫好的蚕丝一般,映得本就碧蓝的天更为高蓝旷远。

车马行了半日,到达云州时已过晌午,几人舟车劳顿,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程幼仪带着她们一起随便对付了一口之后,便让沈惊秋指路,去了翠云阁。

翠云阁不愧是云州最大的青楼。程幼仪心中暗自惊叹道。

白日里的太阳有些晃眼,程幼仪伸手挡了挡太阳光,随即抬眸向上看。只见三个大字气势如虹,被嵌在那牌匾之中。青色纱幔于牌匾两侧垂至一楼,被固定于两根小柱之上,纱幔一挂,那牌匾上的字便失了几分锐气。

看着这场景,程幼仪心中有些发毛。

自己长这么大,还只在小说和影视剧中见过这种场景,而现下真到了这种地方,给她的感觉就如梦一般。

程幼仪缓了缓神,让自己镇静下来。好在现在是白天,不是黑夜,不然周围一众人就要以为她是出来捉自家烂泥扶不上墙的夫婿来了。

里边的老鸨见这青天白日下竟来了几位姑娘,便走出来问问到底是何情况。

“几位姑娘,有何事……”

话还未讲完,老鸨便看见了沈惊秋。

还是那副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长相。领如蝤蛴,肤白胜雪。出逃这几日,沈惊秋虽憔悴了几分,却还是挡不住那张脸上的光彩。

一见沈惊秋,老鸨的颜色便带了怒意,却碍于程幼仪在身边,一句话未说,只狠着瞪了她一眼,随即换了副颜色,笑着对程幼仪说:“姑娘,你带她来……”

程幼仪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我今日来,就是带她来赎身的。”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一个女子帮另一个女子赎身的稀奇事,老鸨还是第一次见。毕竟话本里都讲,替青楼女子赎身的都是那女子的意中人。

老鸨笑了笑:“姑娘,我们进来说。”

几人到了间不知名的偏厅,老鸨给几人斟了一杯清茶。围着那张八仙桌,几人开始了话题。

老鸨开门见山,双眼直直看着程幼仪:“姑娘,你可知惊秋是我翠云阁的头牌,出了名的清倌人?琴棋书画,这些年我培养她可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你要将人赎走,银子可不是一般的价。”

程幼仪早先来时便做好了准备,她想过老鸨会要高价,便问:“你想要我多出几成?”

“不多不多,就一百两。”

一百两,程幼仪得花多少时间,卖多少嫁衣出去才能赚到。

“如果我没记错,惊秋姑娘已经给了你三百两银子了吧?我也不是没打听过,哪家楼里赎身要这么多银子?您这……明摆着是不想放人啊。”

老鸨愣了一瞬。之前来赎身的姑娘,都是老老实实交银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卖身契。却不曾想自己经营翠云阁几十年,碰上个程幼仪这样伶牙俐齿的。

“你若是交不出银子,惊秋姑娘可就走不了了。她今年也已年过二八,若是今日没被赎走,那可就要接客了。”老鸨虽被程幼仪的话唬住了,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仍然不讲理道。

沈惊秋坐在一旁一直未作声,直到听见这句话,眼里开始浮现不安与紧张,捏着小茶杯的手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

可她没有出声哀求程幼仪,只是默默听着这一切。

程幼仪此刻内心也翻江倒海。

人是自己救的,既然让别人重新回到这来,卖身契是一定要要回来的,不然到这来跟再次进了狼窝有什么区别。

“这样,我再出五十两,若是能办,那咱便相安无事,若是不能,我明日便带着惊秋去县衙,让官差来查查惊秋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真的没入奴籍。 ”

在路上时,程幼仪向沈惊秋打听过一般情况下赎身需要多少银子。沈惊秋拖着脑袋思考一番,说她听姐妹们说过,差不多只需二百两,对楼里有价值的姑娘,也就三百两顶天了。

现在这老鸨一要就是一百两,加上沈惊秋之前自己的三百两银子,已经四百两了。就算是顶好的头牌,也要不了四百两,这纯粹是老鸨看程幼仪付不起银子在漫天要价。

听见要让县令来查,老鸨原本洋洋得意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沈惊秋这姑娘,来历不明。是十多年前的深秋时节,老鸨外出办事时捡来的,又怎么经得住官府派人来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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