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衍眉梢轻动,视线轻飘飘地掀起,落去晋聿那边。
晋聿仿佛没有听到,仰头喝水,瘦削喉结滚动,运动过后的汗珠沿着太阳穴下落。
“是沈律师?”夏时衍饶有兴致问。
秦意浓短暂静默,太阳穴周围好似感到压迫突突发跳,高压让她耳膜鼓胀,她侧身背对压迫,轻轻点头:“嗯。”
“沈律师是沈沐琛?”江初问夏时衍。
夏时衍:“是啊。”
“原来你就是沈子敬家的那个小邻居,原来你和沐琛谈恋爱了,”江初沉吟片刻,轻笑,“那我祝你和沐琛爱情美满?”
秦意浓嘴角微僵:“好,谢谢教授。”
签好后,江初邀请秦意浓打两局,秦意浓没来得及细看江教授给她写了什么,直言今天不便打球,拿到老板的签字和教授的To签,径直离开,除了入馆时有一句短暂交流外再未抬眼直视过晋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挺秀清丽与沉静薄情。
夏时衍和江初两人坐在长椅上,都一时安静。
“她……”
原来她就是沈子敬之前和他提起过的邻居女孩,江初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难过与焦躁。
夏时衍长腿伸出去,将从见到秦意浓时起在心里积压的情绪缓缓吐出去,他看向父亲:“小姨有没有可能还有女儿?”
“没有。”
“舅呢?”
江初忽然心烦,刀了他一眼:“别钻牛角尖了,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有的是吗?”
夏时衍张了张嘴,手指缓慢地敲了五六下氧气瓶,忍住了。
他在晋聿面前聊两句亲戚不为过,在晋聿面前再继续与父亲聊家里的私事就不合适了。
江初也忍了句话。
那女孩子长的是不是……也有点像他?
她耳朵似乎和他长得一样。
如果她像他妻子又像他,他此时藏在心口下的猜测,多么伤害家里那个与她同龄的小女儿。
他和妻子那么宝贝的小女儿。
不能继续猜下去了,也不能跟妻子说。
可如果不只是巧合呢?
然而小女儿虽然不是特别像他们两人,但模样也有些相似处的。
“阿聿还打吗?”江初心慌意乱地喝了小半瓶水,撑着膝盖站起来问晋聿。
“老师,我一会有事,”晋聿收起手机,难得拒绝江教授,捡球拍说,“时衍陪你打。”
江初问:“去找沈沐琛的女朋友?”
晋聿俯身动作停住。
夏时衍给父亲竖了个大拇指。
江初拍开夏时衍的大拇指,推晋聿的后背往球场走说:“你主动跟她说话,她给你拧水,你问她带我新书了吗,她又说有男朋友了,时衍还在旁边特意使心机强调她男朋友是沈沐琛。阿聿,你当老师这个教授和那些书是白出了吗?放下你的事,来打球。”
秦意浓走出阴凉体育馆,迎面遇到曾见过的晋聿秘书安知行,安秘书手里高高提着明显是挂有西装的防尘罩,两人相遇,互相点头致意,未交流,错步而行。
秦意浓被春日温暖阳光照拂,一直走到学校大门口,发冷的手脚和打寒战的后背才逐渐回温。
他上次说希望再次见面时她胆子还够大,她这次是真的够大了,大到她焦虑。
余途的车没停在路边,她打了电话让余途过来,而后站在路边给沈沐琛发信息:“哥,我欠你一顿饭,等我发工资请你。”
沈沐琛:“?”
沈沐琛:“你干什么了?”
秦意浓:“你想吃什么?”
沈沐琛:“祖宗,你是不是把我卖了?”
秦意浓:“你想吃什么,要喝红酒吗?”
沈沐琛很快发来语音,律师的敏捷思维显露出来:“你这两年天不怕地不怕,只有最近多了一个怕的人,你现在这么讨好我,就只能有一个可能。秦意浓,滚我律所来,现在。”
秦意浓真心诚意地认可沈律师的聪明,然后将手机放进包里,不再回了。
等了好半晌,余途终于将车开过来,打开车窗对她笑:“不好意思,秦小姐,迟了这么久。”
“没事,”秦意浓俯身上车,“辛苦余叔了。”
她刚系好安全带,忽见余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眼皮重重一跳,她也要跟着下车。
同时一个身上散发着洗过澡的湿润沉香味道、穿着黑衬衫的男人坐上驾驶位,他按下门锁,挽起袖子,在后视镜里看她。
车辆无声无息地行驶在拥挤的繁华路段,风行云去车来车往,车内的两人在川流不息中保持静默。
晋聿开车很稳,诸如他本人,自上车起未说一句话。
秦意浓跟夏时衍出行时习惯坐在后排右侧,此时也坐在这个位置,抬眼就能够看到晋聿锋利的侧脸,或是与他深峭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视,两次过后,她望向右侧街外,看满树樱花梨花在春色中后退。
半小时的车程到达时衍科技的地下植物园停车场,晋聿停车打开车窗,绿植的芳香味道渐渐闯进来,与车内的沉香味道截然不同,令秦意浓豁然清醒,打开安全带拿起包迅速开门下车。
不知晋聿何时下的车,他站在车门外,她刚推开一个门缝,他抬腿顶住她推开的车门,严防死守般地给顶了回去。
晋聿手放在车顶,俯身说:“稍等。”
秦意浓意欲起身从左侧车门下车,锁车门声同时响起,像极手铐的铐环两端锁铐到一起的声音,将她锁在车里。
秦意浓坐回到原位垂眸拿出书来翻看,不露声色地揣摩他要做什么。
门外晋聿站在她车门边,就似站在她的房间外,深色那不勒斯西裤的侧腰双纽扣在她余光里掐出劲瘦的窄腰,仿佛只要她推门,他那窄腰下的长腿就能一脚把门踹回去。
半晌一辆揽胜开了过来,安知行提着东西下车走到晋聿面前,两人走到远处低语。
片刻后晋聿拎着东西过来中指关节敲门:“下车,我送你上去。”
终于从锁她的空间里走出来,秦意浓从容不失礼节:“谢谢晋先生。”
电梯上行,秦意浓目不斜视地看着红色数字好似卡顿的缓慢变化。
她背部挺得笔直,天鹅颈上扬,双手垂在身前紧握着包袋,越竭力想要忽视站在她身后的人,身后人的存在压迫感越发强烈,上行的电梯像在开往地下深处。
“你生日那天,你男朋友陪你了吗?”晋聿忽然问。
他声音从她后上方飘过来,似无形的蜘蛛网套过来。秦意浓背脊微缩:“陪了。”
晋聿走上前来,穿黑衬衫的右臂清晰地挨着她穿白衬衫的左肩:“去过你男朋友的家了吗?”
布料绵薄,放大了触感。秦意浓向右边挪开一步:“去过了。”
再无对话。
电梯门开,秦意浓匆匆说了一句“晋先生再见”,快步走到工位处将文件拿给唐画,展开确认已签字。
没得到唐画的回应,她抬头问:“唐姐,是——”
话未问完,顺着唐画紧张的视线看过去,最终落在她工位处,她唇边浅扬的弧度失去控制垂了下去。
晋聿站在她工位前,将他手里拎的袋子放到了她桌上。
周围气氛像是在飓风中快速浮动的云朵陡然静止,诡异得令人屏息注视。
唐画站在秦意浓身后,无意识地扯了扯秦意浓的后腰衬衫,她在会议室里这样扯过秦意浓,是在她走神没听到夏时衍说什么最紧张茫然的时候。
在会议室时,秦意浓可以递出自己的会议记录,但在此时,她也希望有个人的衣角可以让她扯扯。
夏时衍的特助龚勋恰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晋聿一怔,立即上前:“晋先生好,您过来了,夏总这个时间正在跟教授打球了。”
“知道,”晋聿看向秦意浓,“我不找他。”
找谁不言而喻。
龚勋回头和唐画对视一眼,唐画受过夏总的叮嘱,硬着头皮上前,有意地挡住了秦意浓的半个身影,僵硬微笑说:“请问晋先生有什么事呢?”
晋先生固然可怕,她毕竟没拿他工资,拿的是夏总的工资,该出头时必须得出头。
晋聿:“我用时衍洗手间。”
龚勋立即上前:“晋先生,我陪您。”
“不用,”晋聿大步走向秦意浓,手臂擦着秦意浓肩膀走过,“秦秘书进来。”
唐画条件反射跟着一起转身要向里面走。
晋聿停步。
唐画和龚勋两人同时从肩膀往脑顶颤抖着一齐打了个激灵。
秦意浓心道还是她的抗压能力强一些,对唐画和龚勋两人浅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出声的同时向门的方向伸出手,姿态专业挑不出问题:“晋先生请进。”
请晋聿先进去,秦意浓留门敞开一半未关,请晋聿走到另一侧屏风后面示意洗手间的位置后,转身回避向外走。
晋聿:“劳驾进来帮我关水龙头。”
秦意浓回头,情绪稳定的不可置信。
晋聿抬手:“洗手。”
晋聿刚摸过夏时衍车的方向盘,站在水龙头前洗手,慢条斯理的标准七步洗手法,秦意浓站在他身侧低眉垂眼,洗手台面比常用的高,但晋聿仍需俯身,他腰微弓,裤管绷紧衬得双腿笔直。
洗手液是夏时衍特别定制的,有柏树和话梅味,清新树叶与酸甜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他冷白肌肤上的无数个细小泡沫在秦意浓的视线里逐渐被流水冲掉。
晋聿直起腰,秦意浓关上水龙头,快步出去取了消毒湿巾来给他擦手,退步站在他身后。
晋聿徐徐擦拭,攥掉的多余水分滴进水池里,转身看向她。
两米远的面对面距离,晋聿的声音在宽阔的洗手间里有轻沉的回响:“很喜欢沈沐琛?”
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秦意浓眼观心:“喜欢。”
金鱼:心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