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兔回头,看到猫儿朝着岩魁斗一阵磕头,赶紧去拉她,可是猫儿却用力推开了她,直指陈禾说道:“门主,是这个人害死了二爷,我看到他找绿篱姐买了毒药,还将她推下池塘淹死。”
此话一出,厅中陷入了一阵喧哗。反应最大的就是陈禾了,“贱货!”他怒吼一声跳起来就想去抓猫儿却被桑兔挡住了,而桑兔身边又是白孟冲,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了,就也干脆跪下,朝着岩魁斗说道:“门主,她在血口喷人!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我看到了!那个后院基本没有人去,你却发现了绿篱姐的尸体,不是你还能是谁!”猫儿尖叫起来。
她这么一吼,就有人附和道,那天确实是陈禾最先发现了绿篱的尸体。而且,猫儿一向胆小怕事,软弱可欺,怎么会有胆子嫁祸给别人。
桑兔看着满脸通红挂着泪痕的猫儿,她眼中发狠,小小的身躯竟然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像是啼血的杜鹃,声嘶力竭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是我!我没有!是她跟这个妖女合伙害死了二爷!门主明鉴!”陈禾也在嗷嗷地哭喊着,大胡子上挂满了鼻涕眼泪,恶心极了。
“行啦,都别吵。”岩魁斗低喝一声,扫视厅中众人,开口道:“绿篱又是谁?”
听到门主问话,管事赶紧回道:“是一个女仆,跟这个猫儿住一起。七日前被发现溺亡在后院的池塘里。”
“这么说来,就是死无对证了。”岩魁斗站起身,走到跪地的陈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禾受不住似的低下了头,哐哐磕头:“门主明察!二爷不是我害死的!我只是照您的吩咐一直盯着……额!”陈禾话没说完,就被岩魁斗一脚踩住了脖颈。
“……门主?”陈禾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悚。
岩魁斗不动声色地加重了脚上的力度在他脖颈上碾了碾,只听“咔”一声,陈禾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岩魁斗抬起脚,在陈禾的衣服上蹭了下鞋底,而后转身看向猫儿。
桑兔站起身,将猫儿挡在自己身后,朝着岩魁斗拱手作揖道:“不愧是岩门主,果然如江湖上说的一样文韬武略、明察秋毫,一下子就抓到了罪魁祸首,小女子佩服,回去一定将您的丰功伟业广而告之,尤其是我们青鸾宫还有申屠宫主。”
岩魁斗眼睛微眯,盯着桑兔看。
桑兔也不躲避,直视他的目光。
“哈哈!不愧是青鸾宫的人,有胆色。”岩魁斗突然笑起来,“我自然不相信人是你杀的,不过么,这个小丫头是我魈阳门的人,就不劳青鸾宫费心了。”
桑兔一听这话,就知道岩魁斗并没有打算放过猫儿,哪怕她刚刚搬出了隽骨叔叔,也只能是保住自己而已。岩魁斗这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和蔼可亲,他刚才杀死陈禾,大概是怕陈禾抖搂出什么事情来吧。
“不瞒岩门主,我与这小丫头一见如故,如亲姐妹一般,我已经离不开她了。如今事情了结,能否请您高抬贵手,开个条件,让我将她带走呢?”
“当然可以。”岩魁斗说道。
桑兔心中一喜,正要开口问他是什么条件,只见岩魁斗袖子一甩,一旁的猫儿瞬间飞了出去撞在了桌椅上,木屑飞溅,她吐出一口血来。
“猫儿!”桑兔冲过去抱住猫儿,探向她的颈部。
猫儿气息奄奄,一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
桑兔心头大恸,竭力按下怒意,尽量平稳住气息,“岩门主,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门主!”这时一个侍从跑来,急急道:“吴捕头带人来了!”
“哦?”岩魁斗扫了一眼桑兔,而后指着地上的陈禾对一旁的侍从说道,“把他拖下去,还有那些,赶紧整理一下。”
“是。”众人应声后立即动起来,有人把陈禾拖到后室,碎掉的桌椅也被清理掉了,之前一直站在岩魁斗身边的一个小个子立即跑到桑兔身边,朝她拱拱手,一把抱起猫儿放在了最近的椅子上。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吴捕头带着两名捕快大步走来。
岩魁斗扯开笑容,迎了上去。“吴捕头,深夜来访,是所谓何事啊?”
“岩门主。”吴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打过招呼直接说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绿篱的女子?家属来报案,说她本该在七日前到家的,但是却一直不见人影,故此来报了失踪。知府大人很重视,我等也不好耽误,只有赶来查问一下。”
“知府大人爱民如子,是百姓的福气啊,我们定当全力配合大人们办案。”岩魁斗说罢,转头看向人群,伸手一指站在桑兔身边的一人,“岩榷,你来给捕头大人解释一下!”
“哎,在。”叫岩榷的小个子赶紧走上前去,朝着吴捕头一阵点头哈腰,说绿篱不小心滑入池塘溺水身亡,他已经让人将尸体落葬。由于这几天比较忙,他忘记向府衙报备这一桩意外,也忘了派人去通知家属,并表示明日一早就会去府衙补上,也会向家属作出赔偿。
“你看看你这猪脑子,这不是让大人们白白跑一趟嘛!”岩魁斗斥骂道:“下次切不可再如此糊涂了!”
“哎,哎,是,是!”岩榷弯腰塌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嗯。下次切记要及时上报,家属那边也得好好安抚一下。”吴捕头叮嘱道。而后他看向大厅,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桑兔,一脸惊讶,“桑兔姑娘,你怎会在此?诶,那个姑娘看起来身体不适,是否需要找大夫来看看?”
岩魁斗没有想到吴捕头竟然认识桑兔,遂赶紧说道:“哦,是这样的,这位桑兔姑娘是我外甥的好友,她来此小住几日。至于那个姑娘……”岩魁斗朝桑兔看去,又引着她看向白孟冲。
“吴捕头,这是跟我一起来的妹妹,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的旧疾复发,我正要带她去看大夫呢。”
“哦,看病可不能耽搁,我送送你们。”吴向说道。
“如此,就有劳吴捕头了。”桑兔说完,看到岩魁斗松了口气。果然如自己所料,他刚刚示意她看向阿冲的那一眼里,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吴捕头跟岩魁斗拱手告辞,一名捕快抱起猫儿就朝外走,桑兔紧紧跟着。路过白孟冲的时候,听到他急急唤了声“阿兔……”,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桑兔跟着吴捕头走出了魈阳门所在的街坊,又绕了两道弯,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钟问策和符容正等候在那里。
果然,她就知道吴捕头的出现不是巧合。她心痛难忍,如果能再早一点儿就好了,或许猫儿就不用受那岩魁斗那一掌。可是没有如果。要是早知道的话,她两日前就该带着猫儿走了。是她低估了岩魁斗的狠辣程度,也是她一厢情愿地相信着白孟冲。
来不及多说什么,钟问策向吴捕头道了谢,马车就疾驰而走。
车厢里,桑兔拥着猫儿,她还在昏迷中。想起刚刚符容探过她的脉象后一脸沉重的样子,桑兔就想哭,一个劲儿地在猫儿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唔——”猫儿浑身大抖,吐出了一口血。
“猫儿!你感觉怎么样?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
猫儿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对上桑兔的视线。“兔儿姐,我们,是要回你家吗?”
“对!回家!我带你回家!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桑兔说着流下泪来。
猫儿艰难地抬起手,她想帮兔儿姐擦去眼泪,可是刚碰到她的脸就没有了力气。“兔儿姐,别哭。我,我很高兴能认识你,果然,就像你说的,你是老天爷派来跟我做朋友的……只是,如果,如果我早一点儿认识你,就好了……”
“不晚,现在也不晚。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起玩,一起吃点心,我家里有好多好多点心,吃个十天半月都不带重复的。”
“幸好,幸好你没事……”
“嗯,我没事,多亏了你,是你保护了我。你也会没事的,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猫儿眼睛一弯,似乎想笑,但是一笑就咳,咳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气息更弱了,“兔儿姐,我困了……我好像看到锦儿姐了……她在朝我招手……”
“猫儿乖,别睡,现在还不到时辰,你先别睡。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嗯,我不睡,我有话要说,要跟锦儿姐说,我想告诉她,我帮她报仇了……”猫儿眼睛一闭,眼泪从她眼里流出,血红的泪。
桑兔死死地咬住了下唇,车厢里静静的,只有猫儿虚弱的声音。
一年前,二当家黄嵊平来到扬州,管事派猫儿跟锦儿一起照顾他。二爷喝醉了,走路不稳,拉扯间猫儿扭到了手,瞬间就肿了起来,锦儿就让猫儿先去休息,她一个人守着就行。
第二日,猫儿发现锦儿姐一脸憔悴,换衣服时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猫儿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因为自己粗手笨脚,黄二爷又醉了,心中不痛快,就打了她一顿。猫儿心中十分难过,但也知道像她们这样的婢女在面对主子的打骂时只能默默忍受,两人抱着哭了好久。
过了几日,锦儿姐说二爷要带她去姑苏,她们俩就这样分开了。然而,仅过了半个月,猫儿从姑苏来的人口中听说锦儿姐到了那边后生了场大病,就那么死了。猫儿伤心了很久很久,但是生老病死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祈祷下辈子再做姐妹。没过多久,她跟锦儿姐的屋子里又住进了新的伙伴,一个叫瑶瑶,一个叫绿篱。
猫儿从瑶瑶身上看到了跟锦儿姐身上类似的痕迹,本以为是被少主打的,结果听绿篱姐说那是做了那种事后留下的痕迹,她才意识到当时锦儿姐遭遇了什么。
“我想为锦儿姐报仇,趁着黄二爷再来扬州的时候,就主动去照顾他、接近他。药,是我从绿篱姐那里买来的,我倒在了茶杯里,看着他喝下去。绿篱姐,也是我推下池塘的,因为,因为她一直威胁我,要我帮她做事。我怕她会说出去,就,就……”
“猫儿,别说了,别说了,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桑兔抱紧了猫儿,贴在她的脸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猫儿的。
“兔儿姐,你是女侠,你这么厉害,如果,如果是你,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吧。可是,可是我没有了,我已经,已经没有了清白之身,还杀死了绿篱姐,这条路,我只能走下去了……兔儿姐,姐姐,我想,如果,能早点儿遇到你,就好了……”
“猫儿!”
外面赶车的符容跟身旁的钟问策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扬鞭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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