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第多少滴水珠落下,地板上有一摊小小的水渍,映着晨光,清清白白。
吴勉勉仍旧坐在地上。凌霄走了很久,她哭累了,也后悔了,她后悔不该用这样的方式逼他。
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凌霄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什么这句话听着令人非常不安。
吴勉勉使劲揉着眼睛,终于,干涩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有办法的,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点跑啊!”阿甲朝着小李喊道,话音刚落,冲天炮呼啸着窜上天空,在半空中炸成金黄色的烟圈。
“再来再来!”阿甲喋喋不休提醒道,“小李,你记住我说的,捻子一响你就跑回来,不要等,不要靠近,哪怕之后没有炸开你也必须要跑回来,因为它可能是引线比较长,或者受潮了,烧得慢,知道吗!你若是返回去看,那么很有可能会被炸伤的。”
“哦哦,好,我记住了。”小李笑呵呵一个劲儿地点头,想了想,拍拍阿甲的肩膀,“别怕,我轻功好着呢,以后你多跟我练练,我记得师傅说过的,哪怕没有内力也是可以学轻功的。”
“谁要学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不是,我才不怕你被炸呢,我是怕被符大哥骂!”阿甲又递给小李一个冲天炮,“去吧去吧!多练练,往年都是我来点的,今儿就让给你啦,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不过,我可提醒你哦,点炮这件事很重要的,来年我们大家旺不旺就全靠你了。哇呀——谁打我?”头上突然挨了一下,阿甲捂着脑袋回头一看,眉毛立即弯成小弓状,笑得见牙不见眼,“符大哥,恭喜发财啊!给你拜个早年啦!”
“小鬼头,给,不要欺负小李,小心长不高,知道吗。来来来,小李,你的红包,有空就督促阿甲练功学习,你若得空了、顺手的时候也保护一下他,别让他被人欺负,知道吗!”符容满意地看着两个少年傻笑的脸,拍拍他们的肩膀,背着手往书房走去,那里还有一个“晚辈”等着他的红包。啧,没天理啊。
“小芙蓉,有什么好消息吗?”钟问策放下笔,顺手倒好了茶等着对方走近。
年三十这天,洄溯阁上下都换了新衣,连钟问策都脱下了惯穿的黑色锦衣,一身灰紫色长袍显得他精神很好,如雪中傲梅,这模样确实值黄金一万零一两。只是…….才短短几个月,他鬓边垂下的几缕头发竟然与衣袍的颜色混在了一起。符容心中叹气,脸上却笑得很开,“没错,对你来说是好消息。给,红包,符大哥祝你身体健康,新春大吉。”
钟问策笑了,双手接过符容给的红包,同时也在符容手上留下了一个更重的红包。“也祝你万事如意,符大哥。”
符容把红包收入怀中,口中啧啧有声,“新的一年你要争气啊,小询,尤其是你的身体,要谨遵医嘱哦,不然我会告状的!”
“好,准了。”
“呵,暂且信你。”
见符容伸手摸往自己怀里掏着什么,钟问策眉毛一下子挑得老高,“这才上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又要记什么?”
“哈哈哈——”符容乐不可支,“给,这两封信你还是亲自看比较好。”
钟问策接过信函,符容继续说道:“一封是鸣川发来的,另一封是吴大小姐差人送来的。算算时间,她应该刚到皇城了。虽说一个人过春节是冷清了点,但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只能先这样安排了。”
钟问策点点头,“鸣川说根据那个书生提供的信息,他们已经查到了一个叫蛊尾门的杀手组织,生铁案中的所有相关人员应该就是他们下手除掉的。”
“蛊尾门也就是灭了高家满门的那个杀手组织吧,宫甫君那边是不是一直在追查着?”
“没错,他已经查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当时绑架胡清攸又威胁廖景临去流峡派偷取秘籍的那个人,特征很明显,右手小指少了一截。宫甫君暂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怕打草惊蛇,现在重要的是背后的人,若是能探得那些人之后的计划就更好了。”
“呵!这一下就连起来了,蛊尾门就是魈阳门暗中培养的杀手啊!凌霄之前的信不是说了嘛,岩老鬼承认偷了秘籍,也提到跟胡清图做了交易什么的,这么说来,只要抓了魈阳门的岩老鬼,那么生铁案大概率就水落石出啦!你跟惒王那边也有了交代,至少他要花时间精力去抓朝堂内鬼,够他忙一阵的了。总之,不管能不能抓到生铁案后面的大鬼,至少可以证明陈家、杜家、吴家都是清白的了,杜少卿官复原职,吴大小姐无罪释放,凌霄也不用担心了,他可以继续专心做他的掌门,然后就等着洞房花烛吧。”
听着符容畅想着未来,钟问策不忍心打断他,可是,“小芙蓉,如果你看过勉勉的信,估计就会怀疑自己的推论了。”
“哦,是吗?”符容好奇极了,歪头凑过去看信的内容。吴勉勉说她突然想起在将军镇的时候见到四明帮的帮主跟胡清图私下见过面,还谈了很久,她怀疑生铁案跟四明帮有关,请钟大哥抓紧追查四明帮。
“怎么又变成了四明帮和胡清图?虽然背后说死人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想说,这姓胡的是屎壳郎搬家嘛,走一路臭一路,跟这么多江湖门派有染?”符容想不通,两条修长的眉毛都快绞在一起了。
“嘭——嘭——”外面突然响起了爆竹声和阿甲的欢呼声。
符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刚刚我在大门口遇到吴捕头了,我跟他拜年来着。他说两日前查封了一个黑心烟火小作坊,这两天整个衙门的人都在到处巡逻,挨家挨户地提醒大家要去官府指定的正规门店购买花炮爆竹,以免被劣质的烟火炸伤。对了,你之前不是遇到爆炸案嘛,他还多跟我透露了一点,说那个黑心小作坊里面有很多来路不明的火药,他们正在调查,之后若是有查到什么消息会跟我们说的。”
火药?烟花?仿佛一支冲天炮在钟问策的脑子里炸开,一种不好的预感涌起,他站起身就往外走,“符容,你赶快去找吴捕头,多问问关于那个黑心作坊的事情,作坊的位置在哪里,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抓到的人中有没有供出什么来。吴捕头可能不会轻易泄露案情,但是这件事非常重要,哪怕你搬出宇文规也一定要问清楚,最好他能让你亲自审问作坊的相关人员。”
“明白。”符容跟着钟问策跑出了书房,他很久没有见到阁主大人这种枕戈坐甲、准备迎战的状态。
“那你去哪里?”
“我先去城门口找个人,之后去衙门跟你汇合。”
“好!”
钟问策打马奔向城门,银灰亮紫的衣摆扫过临街酒旗,二楼倚栏的胡姬失手打翻葡萄酿,紫红色液体在青石板砖缝里流过,像无数条羞怯的小蛇,追逐着那道流星般的身影。
城门口的草药铺子平时总是熙熙攘攘,人头窜动,盖因这家铺子草药质量好,掌柜伙计又都是乐于助人的热心肠。但近期比较特殊,很多百姓都忌讳在过年期间寻医问药,就怕引得来年总是生病要喝药。所以午时刚过,掌柜就打算关门,也好让伙计们早点回家过年。
一个修长的人影飘至眼前,掌柜定睛一看,顿时喜笑颜开,立即躬身作揖,“阁主,新春……”
钟问策扶起掌柜,问道:“刘掌柜,请问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凌霄?他什么时候入城的?有没有离开?”
“凌堂主?我记得他三天前到的扬州,他说是回来跟大家一起过年守岁,我还给他拜年了呢。”
“我们的人最后一次看到凌霄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阁主稍等,我去叫人过来问问。”
看着刘掌柜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钟问策闷咳了一声,咽下喉中的腥甜之气。
夜幕降临,扬州城内到处张灯结彩,节义坊临街口那间客栈的老板娘给每张桌子都铺上红布,给讨债的刀疤脸都分了一把瓜子和一壶小酒。街角老乞丐的破碗里盛满了饺子,吃得津津有味;小叫花子用棒子串着烧鸡,啃得满脸油水。
一个黑衣人消失在节义坊深处的一个院墙后,与夜色融为一体。大家知道节义坊是因这里曾住过一位大侠,但是好人短命,大侠走后这里就越发冷清了,平日里也不见什么人影,今夜的寂静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火星一闪,如红樱桃般沿着引线滚向墙脚的大布包,远处的街坊已经浸没在除夕夜的花炮爆竹声中,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异响,待发现时,这里已经全部化作了灰烬。
近了,近了,黑衣人转身朝墙外飞跃而去。他开始在心里倒数,一,二,三……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结局,或是一个新的开始。
当他数到三十个数时,周围还是一片死寂,只有阵风轻轻掠过。
黑衣人猛地一抬头,拔腿就往内院跑,直到看到屋檐下的一个身影他才停下了脚步,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视线向下,落在对方手里的半截引线上,火星已经熄灭,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圈焦黑。
“抱歉,小花。希望我来得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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