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那位身披麻衣的就是吴大小姐。”柳莺在桑兔耳边轻轻说道。
桑兔看着向她跑过来的女子,拱手道:“吴…..”
“小兔子!你来啦!”吴勉勉快步走来,欲拉她的手,却见桑兔退后了一步,躲开了吴勉勉的触碰。
“吴大小姐,我们以前见过么?”桑兔皱眉,似乎在努力搜索着什么。
“什么?”吴勉勉惊讶极了,她跟凌霄互看一眼,俩人又看向不远处的钟问策。
桑兔没有再等她反应,直接说明来意,“吴大小姐,我今天来,是想找吴迎宸,讨个公道。”
“我三叔?”吴勉勉还没有回过神。
“对,就是吴家三爷。他欺负我青鸾宫的人,对我们画眉始乱终弃,听说他现在就在这里,还请他本人出来一见,给个说法。”
“可是,我三叔已经死了呀!”
桑兔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云雀凑到桑兔耳边快速地说道:“小主,人已经死了,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免得被宫主发现。”
桑兔点点头,眉头皱起又松开,朝吴勉勉道:“既然如此,确实无法追究了。告辞。”说罢,一拱手,也不等吴勉勉有任何反应,拔腿就走。来去如风,从出现到转身而去,就短短几个眨眼间。
当桑兔再次路过钟问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多看了他一眼。
钟问策的浅笑还停在嘴边。
桑兔眨了眨眼,而后转开了脸,大步往门口走去。
吴勉勉噔噔噔跑到钟问策身边,看着桑兔三人离去的背影,“这……这是怎么回事?小兔子怎么……怎么像是不认识我们一样?”
“阿策?”凌霄皱着眉,他觉得小兔不对劲,但是更不对劲的是钟问策的反应。
*
长风缭绕,草叶清香,竹林簌簌,马蹄哒哒。桑兔一拉缰绳,停马回身,看向吴家的方向,她感觉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跟着她们。
柳莺和云雀也停下马来,顺着桑兔的视线看去。
云雀略一思索,开口道:“小主,别担心了。既然吴迎宸已经死了,我们这就回去告诉画眉,她应该很快就能放下,不会再寻死觅活的了。”
“就是啊!为了个死男人,不值得!”柳莺愤愤地翻了个白眼。
“嗯。”桑兔应了声,仍然一动不动地看吴家的方向。可是目之所及,只有近处的青翠竹林,和远处藏在云雾间的亭台楼阁。
云雀的眼睛突地一亮,“诶,柳莺,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秀色无边的钟问策?”
“嗯,就是他。钟郎问策青山蕴,秀色无边不负春。黄金万两的钟问策!”柳莺笑嘻嘻地说,“在见到他之前,我以为咱们宫主已经是这世间最漂亮的男子了。不过,他那种漂亮,跟咱们宫主还真不一样。”
“什么黄金万两?”桑兔转头看向她们。
柳莺扯动马缰,靠近桑兔,神秘兮兮地说道:“小主,这些年你一直在养病,是不知道外面的事啊!那个洄溯阁阁主,可有名了!四年多前吧,他刚入江湖,探春城的妗玉夫人,就出价黄金万两,要独拥钟郎一夜!啧啧啧!那可是黄金万两啊!”
“哦,他肯定拒绝了吧。”桑兔淡淡道。
“嘿!小主你还真猜对了!他就是拒绝了,所以更有名啦!”柳莺翘起大拇指。
桑兔心想,果然如此。虽然刚刚只匆忙间看了一眼,但是那样的人,应该不会为了黄金万两而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身上有一种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被轻易撼动的独特气息。
“哎——刚刚看到他的时候,我也有点儿理解妗玉夫人了,可惜,我没有黄金万两。”云雀耸耸肩。
“你?算了吧!”柳莺打趣她,“不过,他再漂亮也没用!我就只喜欢宫主!”说着,害羞地把玩起自己的发辫。
云雀长长一叹,“那你更惨!”
“你懂什么?我只要能在宫主身边就行!”柳莺傲娇一哼,转眼看桑兔一直不动,好奇问道:“小主?你不会是看上那个钟问策了吧?”刚刚他们离开吴家的时候,桑兔还特意停下来多看了钟问策一眼呢。
“啊?不。只是……”桑兔眨眨眼,很认真地思考着。
“只是什么?”柳莺和云雀都探过来一只耳朵,一脸八卦。
“只是,我有黄金一万零一两,是不是机会更大一些呢?”桑兔慢吞吞地说完,下一刻三个女孩子都一起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泉水叮咚般的声音随风穿透竹林,一直传了很远。
*
高柳乱蝉,红莲渐开。梅雨刚过,江南一带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水灵。爱美的贵妇小姐们有了新宠,说万通胭脂铺卖的红莲浥露霜有奇效,用了这个脂膏,能使皮肤芳泽水滑,光润玉颜,粉嫩如莲。就是价格昂贵,九十九两银子才一小盒,一般人都用不起。然而,哪怕是高价,也阻挡不了爱美的人们。
就像哪怕现在外面是大雨倾盆,阿甲也想去玩水。可是他的课业还没有完成,只好在书房里继续待着。兔姐姐留下的书籍名录,他已经看过一遍了,里面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是阁主大人给他解答的。可是每次阁主大人回答完他的问题,都会加一句,“等你兔姐姐回来了,可以再问问她,她比我更懂这个。”
阿甲每次听到阁主大人说这一句,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而这种悲伤会一直持续很久。比如说现在,他看着站在书架前的阁主大人,就觉得他很不开心。他拿着一卷书,视线明明是在书页上的,可是都好半天了,仍旧是那一页。他手里的书本不开心,书桌上的花瓶不开心,砚台不开心,毛笔不开心,桌椅不开心,连着整个书房的所有东西都不开心。阿甲想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好在雨声渐渐止息,空气也清爽不少。
“嘟嘟嘟”敲门声响起。
阿甲一喜,有救星!“符大哥!诶?符大哥你也抹胭脂?”他看到符容捏着一个白玉盒子,应该是胭脂一类的东西,这他还是见过的。
符容在阿甲脑门一弹,“小鬼头!你符大哥天生丽质,用不着这个!”
阿甲撇他一眼,在阁主大人面前说自己天生丽质?嗯,脸皮这么厚,确实是天生的。
“小芙蓉。”钟问策把手里书放回书架,转身走过来。
“阁主,你看,这个就是红莲浥露霜。”符容把玉盒打开,玉盒里满是粉色的膏体,一股似莲非兰的香气扑面而来。“听说使用了这个脂膏,能使皮肤变好,脸色还会变得红润鲜艳。”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愧是阁主!”符容秀眉皱起,“有传闻说,有人用了这个脂膏,眼睛变得跟兔子一样红,还……”
“咳咳”阿甲突然咳了起来。
符容眉毛一挑,“哦,是听说有人用了这个,眼睛会发红,还有人成了半瞎状态。所以我买了一盒回来,发现里面很有可能含有丹徒独活。”
“这款脂膏,是哪家店铺在售卖的?”
符容看钟问策脸色无异常,继续说下去,“目前只有万通山庄的胭脂铺子在售卖,毕竟这一盒就要九十九两银,普通商贩不会去进货,一般人家也买不起。”
“找人再查查,货源、工坊、制作商、供货商、运输商,凡是经手的都查一下,不排除是有人中途加了料。”
“明白!”符容答应一声,而后语气一转,“阁主,这个要九十九两银呢!”
“嗯。确实不便宜。”
“那可不可以给我报销?”符容眼巴巴地看着他。
“准了。”
“太好了!”
“等你查到了后面的事情,一并报销吧。”钟问策轻笑一声,转身坐到书桌前继续看账本。
“噗嗤”,阿甲笑了出来,成功获得符容的独家一弹指。
符大哥走了,那种不开心的气氛一下子又回来了。
阿甲嘟起嘴,努力思考着。这种气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兔姐姐走了以后?还是凌大哥也走了以后呢?阿甲现在几乎每天都跟着阁主大人,他终于知道他有多忙了。有时候要外出办事,他天不亮就走了,很晚才回来。有一次听杨叔说他半夜才回来,可是第二天一早,阿甲仍旧能在书房见到阁主大人。他不用外出的时候,就是一直在书房里看账本,见管事伯伯,安排各种事物,很久没有再去钓鱼了。
一想到这些,阿甲都为阁主大人感到疲累,只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够帮他分担一些。
可是阁主大人却说,不要急着长大,长大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
那时候的阿甲不明白,明明长大了能做的事情更多了,为什么会扫兴呢?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长大了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偏偏是想做的事情却不能轻易去做了。
随着红莲浥露霜的负面消息越多,很多人开始意识到这款脂膏的危险性。万通山庄作为江南独家售卖该款脂膏的商铺,已经停止售卖,出面道歉并赔偿医药费。可是由于受害者都是富商巨贾的家眷,万通山庄迫于形势,只得关闭了所有的胭脂铺,连其他营生都受到了影响。
江明蝉找到了钟问策,希望他能够帮忙,因为供应红莲浥露霜的商家已经失踪了。
钟问策答应了。其实不是因为江明蝉,在这之前,卫帏已经找到洄溯阁,说是这款脂膏的负面影响范围很大,虽然暂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是已经有人报到衙门了。而衙门能做的,就是盯紧万通山庄向受害者道歉赔偿。后面再想查,就很难了,也得不到上面的人力物力支持。
幸好符容一早就开始调查了,所以,当他兴冲冲地跑进书房的时候,钟问策开口就问:“小芙蓉,有什么好消息么?”
符容秀眉一挑,老神在在地说道:“有件正事,还有件歪事,你想先听哪个?”
“先说正事。”
“红莲浥露霜的供应商失踪了,不过在失踪前我查到了缇香山庄可能提供了其中的一部分物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在意的那部分。”
“嗯,我会去查。现在受害人越来越多了,你先试着调配解药。”
“好,正事说完了,该到歪事了,跟你有关。”
钟问策好笑地看他一眼,“说来听听。”
符容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头对阿甲说:“小鬼,我跟你阁主大人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玩一会儿。”
“啊?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阿甲不满道。
“对,大人的事,你不能听。”符容横眉竖目故作凶狠。
阿甲扑向钟问策,在他怀里仰起脸,撒娇道:“阁主大人!你看看符大哥说的是什么话!他小看我!”
“小芙蓉,你就直接说吧,阿甲快十四岁了,江湖上的事情他都知道一些。”
“对啊,他也不小了。是这样,现在外面呢有了关于你的新传言,一首打油诗,写得还不错,我念给你听听哈!”符容清清嗓子,强压着嘴角,摇头晃脑地念着:“黄金一万零一两,笑看钟郎海棠颜。紫竹破露湿香帐,轻拢慢捻恣意怜。”
钟问策听到“紫竹破露”的时候,就赶紧捂住了阿甲的耳朵。但是他自己的耳朵却红得不能再红。
符容乐不可支,还认真品评道:“虽说粗俗了点,但是写得情真意切,挺好的!现在你的身价就跟大姑娘上楼梯一样——步步登高啊!”
钟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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