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别离新相知 6

二人骑马朝西狂奔着,桑兔一直落后钟问策几步,这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并不是说怕钟问策会突然从后面袭击她,而是,她觉得只要他在自己的视线里,眼前就像是一幅画,落日在远方,红霞层层晕开,天地间都变得开阔又温暖,完全没有赶路的疲惫。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好奇,明明他们只见过一次,对方却完全信任她的样子,把自己的后背就这样暴露着。桑兔忍不住加快速度想赶上他,对方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将速度慢下来,直到两人并肩齐驱。

“钟阁主。”桑兔唤道。

钟问策侧头,朝她弯唇一笑。

桑兔一下子忘记了想说的话。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为什么要去缇香山庄?”桑兔离开南梦山,本来想直接去售卖脂膏的万通山庄的,却在竹林里遇到了受到伏击的钟问策,也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帮他一把。难道是因为青鸾宫的人有怜香惜玉的天性?

“目前已经查到红莲浥露霜里面有部分花药来自缇香山庄。缇香山庄的庄主沈奇香,听说以前是皇城的调香师,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江南。他爱好搜集奇花异草,据说他的鼻子特别灵敏,可以在百种香料中准确无误地闻出每一个品种,甚至年份和产地。哪怕缇香山庄不是红莲浥露霜的源头,如果能请他辨别下里面的成分,也有利于调制解药。”

“沈奇香?他的名字也很特别。”

“我猜是这是他的化名,因为皇城那边没有打听到这个人的相关资料,按理说这么厉害的调香师不会无人知晓。”

“嗯嗯嗯,有道理。”桑兔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的声音如珍珠落盘一样清朗动人,说得肯定都是对的。啧,桑兔忽而觉得自己要完蛋。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青鸾宫里美女如云,而隽骨叔叔更是如梦似幻的漂亮,可是,为什么呢?

桑兔正困惑着,就听钟问策唤了她一声“桑兔姑娘。”她立即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应该从未提过。

“是吴大小姐说的。”钟问策面不改色地说道。

“哦,什么事?”那位吴大小姐似乎认识自己,虽然这也很奇怪,不过,南梦山距离吴家不远,也许就是知道呢,虽然她才初出江湖,啧,她是不是也要弄个化名?

“想问问姑娘,独身一人出来查找解药配方,家里人,唔,青鸾宫的人,不会担心么?”

“不会。”

“为何?”

“我叔叔不知道我出来了。”

“姑娘的叔叔,可是申屠宫主?”

“嗯。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申屠宫主的大名,还是有幸听说过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申屠宫主有个侄女。”

“啊,对。我以前不住这儿。”

“那住哪儿?”

“隗阴山。”

“唔,很远啊。那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因为有贼人突袭,村子被毁了。虽说家族众人奋起反抗,但是仍然死伤无数。幸好我叔叔及时赶到救了我们,我就跟着他来到了南梦山。”桑兔淡淡地说着,她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的红月、滚烫的大火、绝望的嘶吼,还有浑身的痛楚,但她认为苦难不值得被大肆渲染,反而今朝活着才是天赐的礼物。

好半天,钟问策都没有再说什么。她忍不住朝他看去,只见他低着头,发丝飞扬,遮住他的面容和表情。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但是桑兔觉得,他正被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笼罩着。

“怎么了?”桑兔忍不住问一句。

“抱歉。”

钟问策的声音很低,被风吹散了许多,桑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笑起来,“你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做的。”

“抱歉。”我当时不在你身边。钟问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她说的应该就是青鸾宫跟计蒙他们里应外合灭了巽月宫新派的那场厮杀。而桑兔有这部分记忆,说明她当时也是在场的。

呵!桑兔震惊了。这美人竟如此心软么,听着别人的故事,好像都要留下自己的眼泪了。

“钟阁主!”桑兔的语调瞬间轻快起来,“你相信么,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事。”

“嗯?愿闻其详。”钟问策似乎受他感染,围绕在他身边的沉雾在一点点散去。

“虽然我的家乡被烧毁了,但是,我们发现了矿石。所以,我现在是有钱人了,超级有钱的那种。黄金万两什么的,对我来说算是小菜一碟。”桑兔朝钟问策歪头一笑,然后看着对方的脸渐渐被晚霞染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啧!“笑看钟郎海棠面”还是太保守了,应该直接改为“笑推钟郎压海棠”。桑兔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知道缇香山庄有没有海棠呢?

*

钟问策和桑兔来到缇香山庄,见到了沈庄主,直接说明来意,但是沈奇香说他没有听说过红莲浥露霜。

“沈庄主,既然您这么说了,我等自是相信的。不过,如今已有近百名女子遇害,能否请您帮忙看看,这个霜里还有哪些香料,我们也好找医师配置解药。”钟问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盒,临走前符容将红莲浥露霜分装了一些交给钟问策。

个子娇小的沈奇香瘫坐在轮椅里,捏着一块帕子,一直捂着口鼻,“钟阁主,真的很抱歉,我昨晚不慎染了风寒,如今鼻塞不适,恐怕暂时帮不上忙。不如两位先住下,也许明天我就会好转了。”沈奇香的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脸色灰白,似乎真的病得很重。

钟问策和桑兔互看一眼,默契地同时说道:“那就叨扰了。”

缇香山庄的管家沈袤带领两人来到庄园后面的一个小院子,此时夜幕低垂,风灯昏黄,一阵阵草叶花药的香气飘来,院子附近就有一大片花圃,花圃间好像还能看到花农在耕作的身影。

“庄内客房不多,只有这一处院落还算干净,不知二位可还满意?”沈袤说道。

钟问策看向桑兔,桑兔直接开口道了声谢。管家的眼神在两人间扫了下,就低头退下了。桑兔刚刚往院子里看了眼,整洁雅致,两个房间挨着,一人一间,正好。

钟问策做了个请的手势,桑兔率先走进院内,挑了间右手边的屋子,打开一看,愣了一会儿,默默退出了。转身朝隔壁一间走去,正好看到钟问策在整理床铺,桑兔站在门口往屋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钟问策回身见到她,笑着走近,“姑娘看中这间了?那我去那间吧。”说罢,抬腿就要往隔壁走去,却被桑兔拉住了胳膊。

“钟阁主,那间是浴房。”桑兔扯扯嘴角,面皮有点儿烧。管家把他们俩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还只有一间卧房,可能是因为钟问策说了他们俩都是洄溯阁的人,所以管家就直接这么安排了,刚刚他那个扫视的眼神,看来是有深意啊。

“钟阁主,你先睡吧,我,我再去找管家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姑娘请留步,刚刚管家说了,只有这一处院子尚能住人,姑娘安心住下便可,我可以去其他地方对付一晚。”说罢,钟问策一撩袍子,就往院外走。刚走了几步,他发现桑兔缀在后面不远处,恍然间,他以为回到了探春城的那条大街上。

钟问策停步,转身笑问:“姑娘怎么不去休息?”

“那我也不睡了吧。”桑兔快步走过来,一脸诚恳。她心里想的是,钟问策看起来一副金贵的模样,身体还那么弱,腰细得快跟她差不多了,却把卧房留给自己。虽说男子照顾女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吧,良心这个东西,果然很折磨人。

钟问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唇角一弯,“好。”

咦?这下轮到桑兔郁闷了,他怎么也不问问她原因?怎么也不客气一下?他若是谦让几句,她也好摁下自己的良心就去睡了呀。这下好了,他们俩都不用睡了。行吧,跟着走吧。

俩人走到院子外,沿着花圃小径默默走着。月光澄澈,几颗星星点缀周围。极目远眺,一大片花圃与夜空相连,不分彼此。

钟问策的脚步轻盈而坚定,桑兔落后他两步,堂而皇之地将探究的目光将他环绕,随着夜风的轨迹,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桑兔能准确地判断出其中愈创木和兰草的味道来自于钟问策。

“听说沈庄主对自己的花草非常上心,都是亲自施肥照料的。”钟问策看着大片的花圃说道。

“啊,是吧。”桑兔不明所以,随口回复着。

“若是他明天还不能恢复嗅觉,估计得请他跟我们走一趟了。”

“是啊,早一天拿到解药,对那些中毒的姑娘们来说就可以少受点儿罪。”桑兔看着这大片大片的花草,美则美矣,用不好也是会害人的。

是不是对待美丽的事物都要更加小心一点儿呢?比如说眼前的美人?

“钟阁主。”桑兔唤了一句。

“嗯?”钟问策应了声,回头看她一眼。

“......你有婚约了吗?”桑兔看到他清亮的眼眸脱口问道。虽然他已经说了还未成亲,但是,一般像他这样的人物,讲不定已经……

“父母早亡,并没有为我定下婚约。”钟问策的嗓音淡然,似透明的河流。

那你有心上人吗?桑兔十分想问这一句。忽然觉得,一旦开了口,可能就会变成一场事故,或者,变成一个故事?还有,他说他父母早亡,自己要不要安慰他一番?可是跟他不熟,冒然安慰,既不真心,又很唐突,显得很敷衍。

桑兔苦苦思索着,是否要说点什么。她没有探听别人**的爱好,然而,眼前是钟问策耶!名动江湖的钟问策耶!黄金万两的钟问策耶!今夜这么好的美色,不是,月色,不说点什么,感觉自己有点儿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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