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问策将桑兔放到床上,顺势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过她脖颈处的痕迹,“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可是躲开了,就少了个证据呀。”桑兔记得他说过,冯刀不会用刀或者剑之类的杀死闻斓,最有可能就是徒手掐死她,正好她脖颈上的红痕也是很多人都见过的,哪怕颜色有变化,也不会引起注意。
“证据可以另找,要是……怎么办?”钟问策有点儿后怕起来,他不该同意她提出假扮闻斓的,哪怕她是眼前最合适的人选。“疼吗?”
桑兔认真感受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可是我疼。”
“啊?”
“心疼。”钟问策扁扁嘴。
“啊。”桑兔一时羞涩,垂下眼睛,“那......你别看了。”
“……你先忍一忍,等官府的人来取证后,我再给你上药,好不好?”钟问策轻声哄着,想起柳莺她们说她自残的那些事,说她很能忍,都不觉得疼,他就感觉呼吸困难,心里发抖,手指都哆嗦起来。
桑兔察觉到了他的颤抖,赶紧抬头看他。他的眼眸如雪中山茶,又红又艳,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出水来。她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柔柔说着“我不疼了,已经不疼了,没事了,没事了哈……”
她又伸手去抚着他的胸口,好一会儿,钟问策才幽幽呼出一口气,“抱歉……”除了抱歉,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庆幸,还好桑兔拒绝了他,因为在他身边,他带给她的只有危险和疼痛。
这一下,反而是桑兔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而展开笑脸,“嘿!钟阁主,这种除暴安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感觉真不错啊!难怪人人都想当大侠、大英雄呢!以后有这种好事,你得叫上我啊!若是有人称呼我一声巾帼英雄!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钟问策被她逗笑了,笑完了又板起脸来,是少见的正经严肃,“这位姑娘,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先顾好自己的灯,再去照别人的路。必须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再去路见不平一声吼,不然的话,最后只会有受害者,别说英雄了,狗熊都不会有。”
桑兔听罢,立即低眉敛容,调整姿势,单膝跪于床上,拱手作揖道:“多谢钟阁主不吝赐教,小女子记下了。”
钟问策又被她逗笑了,这一次笑了好一会儿。
桑兔看着他笑,想起他满身的伤痕,刚刚他说的话,大概是他曾经无数次的如履薄冰、九死一生才换来的经验吧,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她依着自己的本心,伸出手,捧起他的脸,在他粼粼的眸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心。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她凑过去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此刻,她甚至愿意用自己一半的寿命去换取他后半生的轻松快乐。
钟问策的眼睫颤动如蝴蝶翅膀,瞬间千峰云起,骤雨飞絮,在心防失控前,他飞快转开了脸,“……这位女侠,还请自重。”
桑兔弯腰凑过去,从下往上看着他,眼前已是绯红一片,她心里直呼“真可爱”,却皱起眉头,故作不满道:“你之前还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呢,怎么,我亲自己的未婚夫都不行么?”
“……可是你才拒绝了我。”
钟问策说得很小声,幸好桑兔靠得近。
“对啊,我拒绝了钟离询,可是我没说不喜欢钟问策。”桑兔学着他正经严肃的样子,说得有板有眼,像模像样。虽然他的名字仍然有点儿烫嘴,但是调戏他真的很有趣啊。
“你……呵!”钟问策又笑起来。他对自己又有了新的认知,竟然轻易就被她左右了情绪,这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桑兔举手,“钟阁主,我还有个问题。”
钟问策好笑地看她一眼,“嗯,你说。”
“那个石雕呢?是冯刀偷走的吗?”
“不是。”钟问策弯弯眼眸,伸手抚过她一缕垂在耳畔的长发,“我在屋外等你。”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还把门给关上了。
桑兔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一副披头散发的疯婆子样,刚刚就是以这幅样子挑逗了钟问策。哎呀!她自以为是的风情万种,瞬间变成厚颜无耻。不过,还好是他。
钟问策带着桑兔回到了月影楼。此刻天光渐亮,云消雾散,月影楼仍然美轮美奂。
他们来到五楼,木架子倒在地上,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样子。
钟问策把木架子扶起,在那块地板上敲了敲,哗一声,一块地板打开了,桑兔见到了传说中她师父雕刻的那座春色浮寒山。弯弯曲曲的线条沿着孔雀石的纹路层层叠叠地展开,就像是师父在跟她叮嘱着什么一样,有种想哭的情绪。
“所以,是谁藏在这里的呢?”
“是蒋夫人。”
“啊?”
“准确地说,是蒋夫人的同伙,江管家。”
“这……”桑兔脑子里快速转着。“也就是说,那个飞镖和信函,是江管家做的?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目的是让蒋庄主的失踪跟这座石雕连在一起!”
“嗯。他们应该是这样计划的,只不过,蒋庄主可能也是发现了端倪,让冯刀把蒋夫人引出去。估计是冯刀跟蒋庄主谈崩了就把他杀死了,后又逼迫蒋夫人顺从他,个中缘由就只能等蒋夫人自己来说了。”
扬州府衙的吴捕头带队前来,由于都是老熟人了,很多客套就免了。
江管家在冯刀的房里搜到了解药,在官府众人的见证下给闻斓服下。闻斓醒后就交代了所有事情。而江管家也承认了,是他跟阿鑫说先把孔雀石雕塑藏起来,再把架子推倒,掩人耳目,躲过子夜。后来他趁着楼下混乱一片的时候打晕了阿鑫,做成石雕被偷走的样子。闻斓是他前东家孙员外的女儿,他的妻子就是夫人的贴身丫鬟闻樱。孙家被蒋家害得家破人亡,他们想要报仇,所以就计划了这些事情,只不过变化太快,反而被蒋兴年和冯刀利用了。
仵作给桑兔取证,将她脖颈处的指痕拓下来作为证据。吴捕头大力赞她有女侠风范。
桑兔听后朝着钟问策一阵挤眉弄眼,惹得他笑意不断。
“小兔,你要回……哪里?我送送你吧。”一出江家院子,两人都意识到了分别即将来临。
“钟阁主,你住哪儿?”
“福康大街,苦昼园。”
“好,我记住了。”桑兔扬起笑脸。
“那你……”
“我先回那个温泉庄,然后跟柳莺云雀他们一起回南梦山。”之前的计划还是照常进行吧。随随便便就放弃,那就不是真的喜欢了。还有他的赤鸳,桑兔这次没有带出来,不是忘记了,而是她有别的计划。
“那我们……”
“后会有期啊!”
“……就,这样吗?”
“啊,就这样。我会来找你的。”
“……那……”
“钟阁主,再会!”
“好。我等你。”钟问策朝她挥挥手,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
之后的几个月里,有很多大马车拉着各种精美的石料、名贵的木材、假山盆栽运到扬州郊区的某处庄园,园子里叮叮当当、沸反盈天。大家都在猜测,估计是被哪个富商买下了,修葺翻新呢,将原本一个简单的温泉池扩建成了豪华的大庄园。
秋末的一天,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扣响了苦昼园的大门,杨叔看到了神气昂扬的枣红大马,瞬间认出那是阁主的赤鸳,立即就让人进来了。
赤鸳一回到苦昼园,开心地扬起前蹄,打着响鼻。不等门卫去报,钟问策听到声音就走了过来。
管事自称是受人之托,来送三样东西。一,是赤鸳。二,是一份地契;三,是一串钥匙。东西交接后,管事告辞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阁主大人,这个地契是哪里的呀?咱们有钱买新园子了?”阿甲凑过去仔细一看,“呵!这不就是之前兔姐姐包下的园子么?还有钥匙,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兔姐姐在等我们?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马车还未停稳,阿甲就跳了出来,被眼前的情景震得长大了嘴:“哇!好家伙!真气派啊!”
后来江湖上的人都在传,说洄溯阁的钟问策被豪门包养了。对方还给他建了座温泉山庄,叫鹓沼园。
园子里除了两个镶金带玉的温泉池,大小院落和花厅就不多说了,但是可以说说那个总面积达六亩的荷花池,每到夏天,都是无法想像的接天莲叶、粉荷翻卷;有一幢三层高的采桑阁,阁后种满了桑树,桑葚成熟,酿成酒水,滋补身体、美容养颜;还有雕栏玉砌的钟情桥、姹紫嫣红的海棠园、一步一景的溯洄游廊等,用的全是上等材料,每一处景致都是精心布置过的,雅致脱俗,美不胜收。
要说最特别的,就属那座碧波池上的黄金水榭了,汉白玉铺就,琉璃瓦盖顶,水榭旁还建了两座对称的亭子,一座叫万两亭,另一座叫一两亭。正所谓黄金一万零一两,笑看钟郎海棠颜,果然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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