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韩菀被惊到了,一瞬错愕让她反应不过来,懵了半晌,霍抬头看乳母。

她动作太突兀,温媪愣了愣,忽发现整个内寝极其安静,几个女婢全盯着她,仿时间被突然暂停了一般, “……怎么了?”

温媪惊讶,韩菀回神,掩饰笑笑:“无事,……阿姆你给我拿些豆瓣酱来吧。”

她吃汤面,素爱放些豆瓣肉酱,温媪虽仍觉莫名,但也没疑什么,“嗯”应了起身。

乳母背影消失烟蓝色的门帘子后,韩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

这荷包有些年月了,绸面和丝线都褪去光泽,却保存得极好,像新的一样。

心里滋味难辨,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抬头环视几名女婢,“这事儿不许胡说半句,都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

外间温媪命人取豆瓣酱声音,廊下传来脚步声,是近卫们专用的牛皮靴落在木质廊道上,正从庑廊尽头的庖厨往这边行来,不知是不是穆寒?

韩菀有些慌,她匆匆起身,将荷包重新用那条丝帕包好了塞进中衣内袋,让女婢叠好放到外面去,并再次警告她们:“这事只当没发生,若是被我知晓谁在外头吐一句,断不轻饶!”

韩菀掌印多时,威仪日盛,这警告极严厉,女婢们知厉害,闭口如蚌,连连应诺后,赶紧把穆寒中衣叠好送了出去。

韩菀心乱如麻,梦魇后遗症就上来了,额角一跳一跳抽痛,她撑着额头揉了揉,头疼:“……我躺一会,药好了再叫我。”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面对穆寒,按着眉心往榻上一栽,吩咐把屋里的灯灭了。

男女有别,她睡下了,穆寒就不好入内了。

他盯着女婢把药碗端进去,内室比外间暗些,只很隐约见女婢搀扶着她半坐起服药。

好一会儿,空药碗送了出来,随后女婢们把灯都吹了,鱼贯退出。

穆寒贴着门帘低声问:“主子?您好些了吗?”

他不放心。

韩菀用被子蒙住大半头脸,瓮声瓮气,含含糊糊:“……好多了,就是服了药,有些困。”

“我睡了。”

韩菀顿了顿:“你也睡吧。”

“嗯。”

穆寒怕外间灯太亮影响到她,随即把大半都灭了,仅留墙角一盏。

做好了这一切,他这才忆起了中衣内袋里的荷包,一摸肋下,心下一慌。

视线扫过他睡卧的矮榻,见那件被扯破的中衣正折叠整齐被放在床头。

他一探,荷包好好搁在内袋里头,取出一看,仍旧被丝帕好好包裹着,心这才放了回去。

他吹了灯,解下斗篷,重新穿上中衣,把丝帕荷包小心收好,也没睡,侧耳仔细倾听内室动静。

韩菀没有再做噩梦。

瞿医士换了药,很助眠,她说困是假,但说完没一会儿,就真在药力作用下睡了过去,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次日天色大亮才醒。

睡得很久,醒来以后精神却不大好,人沉沉眼皮子黏,头疼欲裂,好半晌,她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唉。

瞿医士这是药力的作用,待好转药不服为佳。

韩菀按额,就让他再开两天。

毕竟李翳她是早就知道的,缓两日她觉得差不多了。

……

腊月深冬,霁了半天的雪又洋洋洒洒飘了下来,未及落地就被凛冽朔风吹得乱舞飞散,雪沫子倒灌进廊下,滴水成冰。

韩菀用只掺了一点热的凉水洗脸,大力揉搓几回,人总算清透了。她让人给沏来酽酽茶汤,早膳过后,喝了两盏浓茶,才算彻底恢复了过来。

天色不早了,她就没去正院问安,只打发人去说一声。这么冷的天可不敢让韩琮出屋,这几天孙氏和他都没去商号,就留在家里看账理事。如今孙氏也能看一些简单的账目了。

韩菀吩咐套车,匆匆回了总号。

昨日一日积下了不少事情,忙忙碌碌大半天,下晌韩仲丘等过来,几人开了一个小会。

主要是说昨日进展的,韩菀把曹邑宰按不住往外传了信,而后发现李翳存在说了一下,最后保守猜测了一下李翳的身份。

这李翳的主子,很可能就是栗氏相投的权贵。

韩仲丘皱了皱眉:“看来栗竺这是背着嫡支,另寻了一处倚仗。”

大家讨论了一下,都认为正蛰伏的栗氏基本不可能冒头去得罪襄平侯府和杨于淳。

很可能是栗竺知晓主家不支持,这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至于给栗竺撑腰的是哪家,大家讨论了一阵子,结果和昨日大同小异,不得而知。

其实倒不是完全没法子的。

曹邑宰。

曹邑宰肯定知道不少东西,若是能撬开他的嘴,哪怕不能直接知晓此人名讳,重要线索也肯定不会少的。

只不过,“可惜现在还不好动他。”

韩菀权衡利弊后,摇了摇头。

头一个,曹邑宰是士人,虽垫底但也属贵族阶层,不能无缘无故失踪的。若他好好待在商号里不见了人,后面有栗氏,揪住这一点不放会很麻烦,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更重要的是,韩菀接掌商号并不能采取暴力手段。

她可以逼迫曹邑宰,可以一步步把权柄收回,可以拿住胡荣杜义的罪证将二者送交官府,甚至最后可以设计圈套让其身败名裂扫地出门,但绝不可以二话不说谋其性命。

否则届时人人自危,忌惮猜疑思变离走,崩坏的可就是韩氏的根基。

韩菀说:“先等等吧。”

等一等方溪那边,再决定下一步。

“辛苦诸位了,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攘外必先安内,我们需更快掌顺内务。”

众人齐声:“不辛苦!”

韩仲丘说:“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陈孟允也道:“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商量得差不多了,互相勉励几句,又交流昨日几件要紧的事请,诸人随即告退。

她温言:“去吧。”

韩仲丘等人纷纷起身离去,等他们走远时,韩菀抬头,望了穆寒一眼。

天光映着雪色照进庑廊,他肩宽背直,高大背影一如往日般沉稳有力。

诶。

……

这一忙碌就是两天,又到深夜,赶在宵禁前的大半时辰,穆寒迅速将手头事务收尾,起身穿过连同两院的门,往韩菀外书房来。

夜深人静,熟悉的脚步声沿着廊道行来,在门前停下,韩菀听到护卫低声说,主子先前吩咐,无要事不得打搅,

韩菀很忙的时候,经常放一句这样的话,无人觉得稀奇,听穆寒“嗯”一声,外面就安静下来了。

但其实,这两日她是故意的。

韩菀靠在凭几上一会,坐直,回头拨开隔扇窗上铜扣。

微微推开一点缝隙,她这个位置,能看到书房正门。

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肃立在她的门前,穆寒一身黑色布衣,身上仅披一件猞猁皮大氅。

韩菀给他做了好几件大毛衣裳,可他总舍不得穿,身上来来去去就是这件。

夜色中,他按剑而立,异常高大魁伟的身影像山岳一般,沉默无声地在守护着她,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灌进廊下,他动也不动。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韩菀心情复杂,无声把窗扇合拢上,她托腮,叹了一口气。

穆寒喜欢她,他那心上人原来竟就是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被她问起荷包那会,他罕见惊慌,闭口不言,半个字也不肯提“她”是谁。

原来竟是这样。

韩菀乍知那会,她是不知所措的。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努力回忆当年,可她太小,不很记得了,就剩断断续续几个画面。

朱轮车侧躺着的那个大男孩,皑皑白雪上一地猩红,他伏趴在血泊中,一大片鲜红得刺目,动魄惊心。

他睁着那双浅褐像琉璃珠一样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他费力支起身体,接过她递来的荷包。

小时候不知道,现在回忆,他该是强弩之末硬撑的一口气。

唉。

送完她就忘了,不想这个荷包,却被他珍藏了十几年。

能想象到这份感情的厚重,太过沉甸甸又过分突然,让她手足无措,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她才算消化了这个事实。

消化完了,心情依旧复杂。

这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都不知该怎么办?

诶。

她一动,门外“笃笃”两声轻敲,“主子?”

是穆寒的声音,他听见了。

“穆寒啊?快进来。”

发现了这件事以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韩菀和穆寒在一起时总没法像平时一样自然。

这两日她都在刻意忙碌。

门“咿呀”一声推开,韩菀看得分明,穆寒赶在风雪灌进之前闪身进来,而后快速把门阖上了。

坐在里头并没感觉到寒风。

她心情复杂。

穆寒绕过帐缦,“主子,快到夜禁时辰了。”

再不动身回去的话,今晚就得歇这边了。

“嗯,那咱们回去吧。”

韩菀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她俯身收拾案上简帛,穆寒已上前一步来,打开小箱子,将她案上的东西一一放进去。

他总是这么默默无声的照顾着她。

韩菀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时不注意,她身边许多的点点滴滴。

穆寒很快收拾好案上简牍,取下挂在桁上的大毛斗篷,要披在她身上,韩菀赶紧接过来,自己披上再系好带子。

她和穆寒并肩而行,出了廊下,他撑开油纸伞,遮在她头上。

这伞,大半都是遮在她头顶的,他身形高健,和没打伞差不多,北风呼号卷着雪花,他侧身替着她挡着,身上瞬间铺了一层白色。

不行了。

韩菀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关注这些了,不然她怕被穆寒察觉什么。

诶,她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方溪那边怎么样了?”

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韩菀努力转移注意力,穆寒回:“已遣暗哨去搜寻接应,若快,这两日会有回音。”

“嗯,那就好。”

韩菀又说:“今天挺累的,该是能睡得好一些了。”

“主子可要召医士?”

“不了,药用多了终归不好。”

“我觉得今天应能好一些。”

边走边说,平时感觉挺近的车马房,今儿总觉格外遥远,东拉西扯好不容易聊到地方,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韩菀打定主意,她一回去就睡了。

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

诶。

不过很可惜,这计划最后还是搁浅了,回到府中,正院女婢正在翘首,见辎车忙迎上前。

原来是杨于淳来了,来给孙氏问安,现人正在正院。

阿菀很干脆的,复杂最多一会哈哈哈哈哈

嘿嘿,中午好呀宝宝们,笔芯笔芯!大肥更很快来了,阿秀正努力攒着就差一点,预计周五,别急哈!

我们明天见啦~ (*^▽^*)

最后感谢投雷的宝宝,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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