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被惊到了,一瞬错愕让她反应不过来,懵了半晌,霍抬头看乳母。
她动作太突兀,温媪愣了愣,忽发现整个内寝极其安静,几个女婢全盯着她,仿时间被突然暂停了一般, “……怎么了?”
温媪惊讶,韩菀回神,掩饰笑笑:“无事,……阿姆你给我拿些豆瓣酱来吧。”
她吃汤面,素爱放些豆瓣肉酱,温媪虽仍觉莫名,但也没疑什么,“嗯”应了起身。
乳母背影消失烟蓝色的门帘子后,韩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
这荷包有些年月了,绸面和丝线都褪去光泽,却保存得极好,像新的一样。
心里滋味难辨,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抬头环视几名女婢,“这事儿不许胡说半句,都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
外间温媪命人取豆瓣酱声音,廊下传来脚步声,是近卫们专用的牛皮靴落在木质廊道上,正从庑廊尽头的庖厨往这边行来,不知是不是穆寒?
韩菀有些慌,她匆匆起身,将荷包重新用那条丝帕包好了塞进中衣内袋,让女婢叠好放到外面去,并再次警告她们:“这事只当没发生,若是被我知晓谁在外头吐一句,断不轻饶!”
韩菀掌印多时,威仪日盛,这警告极严厉,女婢们知厉害,闭口如蚌,连连应诺后,赶紧把穆寒中衣叠好送了出去。
韩菀心乱如麻,梦魇后遗症就上来了,额角一跳一跳抽痛,她撑着额头揉了揉,头疼:“……我躺一会,药好了再叫我。”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面对穆寒,按着眉心往榻上一栽,吩咐把屋里的灯灭了。
男女有别,她睡下了,穆寒就不好入内了。
他盯着女婢把药碗端进去,内室比外间暗些,只很隐约见女婢搀扶着她半坐起服药。
好一会儿,空药碗送了出来,随后女婢们把灯都吹了,鱼贯退出。
穆寒贴着门帘低声问:“主子?您好些了吗?”
他不放心。
韩菀用被子蒙住大半头脸,瓮声瓮气,含含糊糊:“……好多了,就是服了药,有些困。”
“我睡了。”
韩菀顿了顿:“你也睡吧。”
“嗯。”
穆寒怕外间灯太亮影响到她,随即把大半都灭了,仅留墙角一盏。
做好了这一切,他这才忆起了中衣内袋里的荷包,一摸肋下,心下一慌。
视线扫过他睡卧的矮榻,见那件被扯破的中衣正折叠整齐被放在床头。
他一探,荷包好好搁在内袋里头,取出一看,仍旧被丝帕好好包裹着,心这才放了回去。
他吹了灯,解下斗篷,重新穿上中衣,把丝帕荷包小心收好,也没睡,侧耳仔细倾听内室动静。
韩菀没有再做噩梦。
瞿医士换了药,很助眠,她说困是假,但说完没一会儿,就真在药力作用下睡了过去,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次日天色大亮才醒。
睡得很久,醒来以后精神却不大好,人沉沉眼皮子黏,头疼欲裂,好半晌,她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唉。
瞿医士这是药力的作用,待好转药不服为佳。
韩菀按额,就让他再开两天。
毕竟李翳她是早就知道的,缓两日她觉得差不多了。
……
腊月深冬,霁了半天的雪又洋洋洒洒飘了下来,未及落地就被凛冽朔风吹得乱舞飞散,雪沫子倒灌进廊下,滴水成冰。
韩菀用只掺了一点热的凉水洗脸,大力揉搓几回,人总算清透了。她让人给沏来酽酽茶汤,早膳过后,喝了两盏浓茶,才算彻底恢复了过来。
天色不早了,她就没去正院问安,只打发人去说一声。这么冷的天可不敢让韩琮出屋,这几天孙氏和他都没去商号,就留在家里看账理事。如今孙氏也能看一些简单的账目了。
韩菀吩咐套车,匆匆回了总号。
昨日一日积下了不少事情,忙忙碌碌大半天,下晌韩仲丘等过来,几人开了一个小会。
主要是说昨日进展的,韩菀把曹邑宰按不住往外传了信,而后发现李翳存在说了一下,最后保守猜测了一下李翳的身份。
这李翳的主子,很可能就是栗氏相投的权贵。
韩仲丘皱了皱眉:“看来栗竺这是背着嫡支,另寻了一处倚仗。”
大家讨论了一下,都认为正蛰伏的栗氏基本不可能冒头去得罪襄平侯府和杨于淳。
很可能是栗竺知晓主家不支持,这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至于给栗竺撑腰的是哪家,大家讨论了一阵子,结果和昨日大同小异,不得而知。
其实倒不是完全没法子的。
曹邑宰。
曹邑宰肯定知道不少东西,若是能撬开他的嘴,哪怕不能直接知晓此人名讳,重要线索也肯定不会少的。
只不过,“可惜现在还不好动他。”
韩菀权衡利弊后,摇了摇头。
头一个,曹邑宰是士人,虽垫底但也属贵族阶层,不能无缘无故失踪的。若他好好待在商号里不见了人,后面有栗氏,揪住这一点不放会很麻烦,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更重要的是,韩菀接掌商号并不能采取暴力手段。
她可以逼迫曹邑宰,可以一步步把权柄收回,可以拿住胡荣杜义的罪证将二者送交官府,甚至最后可以设计圈套让其身败名裂扫地出门,但绝不可以二话不说谋其性命。
否则届时人人自危,忌惮猜疑思变离走,崩坏的可就是韩氏的根基。
韩菀说:“先等等吧。”
等一等方溪那边,再决定下一步。
“辛苦诸位了,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攘外必先安内,我们需更快掌顺内务。”
众人齐声:“不辛苦!”
韩仲丘说:“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陈孟允也道:“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商量得差不多了,互相勉励几句,又交流昨日几件要紧的事请,诸人随即告退。
她温言:“去吧。”
韩仲丘等人纷纷起身离去,等他们走远时,韩菀抬头,望了穆寒一眼。
天光映着雪色照进庑廊,他肩宽背直,高大背影一如往日般沉稳有力。
诶。
……
这一忙碌就是两天,又到深夜,赶在宵禁前的大半时辰,穆寒迅速将手头事务收尾,起身穿过连同两院的门,往韩菀外书房来。
夜深人静,熟悉的脚步声沿着廊道行来,在门前停下,韩菀听到护卫低声说,主子先前吩咐,无要事不得打搅,
韩菀很忙的时候,经常放一句这样的话,无人觉得稀奇,听穆寒“嗯”一声,外面就安静下来了。
但其实,这两日她是故意的。
韩菀靠在凭几上一会,坐直,回头拨开隔扇窗上铜扣。
微微推开一点缝隙,她这个位置,能看到书房正门。
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肃立在她的门前,穆寒一身黑色布衣,身上仅披一件猞猁皮大氅。
韩菀给他做了好几件大毛衣裳,可他总舍不得穿,身上来来去去就是这件。
夜色中,他按剑而立,异常高大魁伟的身影像山岳一般,沉默无声地在守护着她,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灌进廊下,他动也不动。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韩菀心情复杂,无声把窗扇合拢上,她托腮,叹了一口气。
穆寒喜欢她,他那心上人原来竟就是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被她问起荷包那会,他罕见惊慌,闭口不言,半个字也不肯提“她”是谁。
原来竟是这样。
韩菀乍知那会,她是不知所措的。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努力回忆当年,可她太小,不很记得了,就剩断断续续几个画面。
朱轮车侧躺着的那个大男孩,皑皑白雪上一地猩红,他伏趴在血泊中,一大片鲜红得刺目,动魄惊心。
他睁着那双浅褐像琉璃珠一样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他费力支起身体,接过她递来的荷包。
小时候不知道,现在回忆,他该是强弩之末硬撑的一口气。
唉。
送完她就忘了,不想这个荷包,却被他珍藏了十几年。
能想象到这份感情的厚重,太过沉甸甸又过分突然,让她手足无措,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她才算消化了这个事实。
消化完了,心情依旧复杂。
这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都不知该怎么办?
诶。
她一动,门外“笃笃”两声轻敲,“主子?”
是穆寒的声音,他听见了。
“穆寒啊?快进来。”
发现了这件事以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韩菀和穆寒在一起时总没法像平时一样自然。
这两日她都在刻意忙碌。
门“咿呀”一声推开,韩菀看得分明,穆寒赶在风雪灌进之前闪身进来,而后快速把门阖上了。
坐在里头并没感觉到寒风。
她心情复杂。
穆寒绕过帐缦,“主子,快到夜禁时辰了。”
再不动身回去的话,今晚就得歇这边了。
“嗯,那咱们回去吧。”
韩菀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她俯身收拾案上简帛,穆寒已上前一步来,打开小箱子,将她案上的东西一一放进去。
他总是这么默默无声的照顾着她。
韩菀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时不注意,她身边许多的点点滴滴。
穆寒很快收拾好案上简牍,取下挂在桁上的大毛斗篷,要披在她身上,韩菀赶紧接过来,自己披上再系好带子。
她和穆寒并肩而行,出了廊下,他撑开油纸伞,遮在她头上。
这伞,大半都是遮在她头顶的,他身形高健,和没打伞差不多,北风呼号卷着雪花,他侧身替着她挡着,身上瞬间铺了一层白色。
不行了。
韩菀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关注这些了,不然她怕被穆寒察觉什么。
诶,她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方溪那边怎么样了?”
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韩菀努力转移注意力,穆寒回:“已遣暗哨去搜寻接应,若快,这两日会有回音。”
“嗯,那就好。”
韩菀又说:“今天挺累的,该是能睡得好一些了。”
“主子可要召医士?”
“不了,药用多了终归不好。”
“我觉得今天应能好一些。”
边走边说,平时感觉挺近的车马房,今儿总觉格外遥远,东拉西扯好不容易聊到地方,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韩菀打定主意,她一回去就睡了。
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
诶。
不过很可惜,这计划最后还是搁浅了,回到府中,正院女婢正在翘首,见辎车忙迎上前。
原来是杨于淳来了,来给孙氏问安,现人正在正院。
阿菀很干脆的,复杂最多一会哈哈哈哈哈
嘿嘿,中午好呀宝宝们,笔芯笔芯!大肥更很快来了,阿秀正努力攒着就差一点,预计周五,别急哈!
我们明天见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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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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