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其人,非常有趣。阮晴这样总结道。
在不算漫长的相处中,阮晴很快就发现了,为什么一问三不知的陆商在刚刚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起开一些。
陆商“生前”大概是个很害羞的人。
每次阮晴给他身上的伤换药包扎的时候,陆商整个人都僵直的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一动不动,紧紧闭着眼睛,若是忘记了闭眼睛,也一定会直挺挺地目视前方。阮晴看的好笑,又有些遗憾。她有一种直觉,要是从前的陆商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面红耳赤。可惜陆商现在不需要呼吸,身体也没有血色,所以注定了她的猜测只能存在于幻想里,没有办法验证。
其实陆商现在感觉不到疼,不用呼吸察觉不出自己脏腑伤到什么程度,身上苍白的像个鬼一样也说不出到底失了多少血,身上的伤口也不是很影响他的行动。所以他自己觉得,即便不包扎也没什么,总归不影响他报恩。
不过阮晴很接受不了。作为一个医者,阮晴基本的素养与道德还是有的,实在是见不得有人露着血淋淋的伤口出现在她面前。更何况,自从陆商住下来,他就包揽了砍柴挑水这种粗活。不给人家治伤还让人家做苦力,阮晴会有罪恶感的。
其实谷中人彼此之间都还比较独立,各家有各家的院落。阮晴做事情的时候又喜静,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她的小院子离别人相对来说比较远,没事儿的时候来的人也不算多,所以藏一个陆商,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陆商那么乖,那么听话。
“噼、啪!”“噼、啪!”
阮晴单手拄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晒着草药一边看着陆商劈柴。
不得不说,陆商来了真是一件好事情。
原本挑水劈柴做饭这三件事情连在一起,困难的足够让她掉头发。阮晴真的是很不擅长这种事情。
让她劈柴吧,她力气倒是足够,可总是劈得歪歪扭扭,恨不得从中拦腰截断。挑水呢,也不是挑不动水桶,但是她平衡太差,一桶水挑回来能剩下来半桶都是发挥超常了。至于做饭,真的是多说无益,谷中一位热爱做饭的小师姐教了她半个月,到后来一闻到她做饭的味道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阮晴觉得这些都是天赋问题,她医术上的天赋还要比别人高呢,所以后来也就不再纠结这些事情了。
但是不纠结是不纠结的,并不意味着阮晴不向往更好的生活质量。而陆商的到来,让她觉得得到了拯救。
看看人家,这柴火劈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好像每一斧子落下都是相同的角度,几乎每一块都被劈成了同样的大小,同她从前劈出来的四不像简直天壤之别。
阮晴觉得陆商的动作撩人的紧。
陆商之前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能穿了,阮晴只能临时给他缝制了一件,可以她的针线活实在是太凑合,这一件衣服也缝的里出外进,没有个形状。幸亏陆商身材好,什么都撑的起来,本来一件软塌塌的衣服一到他身上,就穿出了很力挺的感觉。而现在,陆商正是穿着她缝的一件单衣,每次举起斧子,胸口精壮的肌肉就能给薄薄的单衣撑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形状来。
挺可惜的,陆商现在这种情况不会出汗。要是出汗的话,说不定他会脱掉上衣赤着上身劈柴。一定很好看。
阮晴有些出神。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摇了摇脑袋。
她决定戒一戒话本子了。那东西让人胡思乱想,害人不浅。
那边陆商已经把能劈的柴都已经劈好了,他把地上的木柴捡起来,靠着墙,整整齐齐地摞成了一堆儿。
他说话还是很慢,“……还要做什么?”
阮晴想了想,拍了拍手上的草药屑,起身道,“搬点柴火到厨房去吧,应该做午饭了。”
陆商应了一声,过去搬了满怀的柴火跟着阮晴往厨房走。
有赖于陆商身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即便是知道那些伤口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阮晴还是常常勒令他躺在床上休息。直到这两天,发现陆商的伤口仿佛静止了,即便用上最好的伤药也不能使伤口愈合,阮晴才放宽了他的活动。所以,这还是陆商第一次跟着阮晴进厨房。
阮晴的厨房不算大,但是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灶边台上摆了几只调料盒子,炒菜用的炊具很规矩地放在了一边。只有灶坑旁边有一些黑黑的痕迹,像是被烟火熏出来的样子。
陆商一进厨房,就把柴火放到了合适的地方,然后慢慢坐在了风箱旁边。
阮晴很惊讶,“陆商,你会烧火?”
陆商慢慢点头,“……会的。”
阮晴:“……”
看着陆商挺大一个人,委委屈屈地坐在小凳子上,认认真真地给她烧火,阮晴也有点做不出赶他出去的事情来,可是……
好吧,她其实并不希望陆商在这里围观。
这几天在陆商面前,她一直维持着非常全能厉害的仙女形象,但是阮晴有一种预感……或许今天就是仙女形象崩坏的时刻了。
阮晴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陆商,我自己烧火也可以。”
陆商看了看灰扑扑的灶坑,又看了看干干净净的阮晴,摇了摇头,道,“……报恩。我来。”
阮晴还想再说些什么,陆商乌黑的瞳仁不打转地盯着她。
阮晴:“……”
行吧。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阮晴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今天运气好一些,至少不要焦糊了吧。之前也没问陆商的嗅觉和味觉还灵便不灵便,但是,陆商的痛觉都已经丢掉了,嗅觉和味觉说不定……也不太好用?若是闻不到味道的话,或许也不能发现自己的厨艺有多么坏。
带着一种紧张而又忐忑,但是又莫名的有点激动的情绪,阮晴硬着头皮开始做饭。
在窗户旁边,吊着一些腊肉,厨房里还放着一些新挖的笋尖。阮晴撸了撸袖子,准备大显身手。
她操起菜刀,把肉和笋尖依次摆在菜板上,“噔噔噔”地切了起来。
阮晴没注意到的是,在她操起菜刀开始切菜的一瞬间,陆商的眉毛就默默地跳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本来想做的菜是竹笋炒肉片,不过当阮晴看到菜板上的成果时,觉得竹笋炒肉块也挺好的。
不过,事实证明,现实永远是要比理想相差很多的。
两刻钟后,一盘乌漆嘛黑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菜肴被端上了桌子。
阮晴心里其实有些失落,只要是眼睛没坏掉的人就能看出来,这个菜得有多难吃。但想一想,其实她做饭,十次里要有八次会是这种情况,剩下的两次里,应该是还没有熟。所以只要陆商跟在她身边,发现这个“仙女”很多地方都有缺陷,是必然的事情。这样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了,反正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于是阮晴若无其事地拿了两双碗筷,拉着陆商坐到了桌边。
“吃吧。”阮晴道。
陆商:“……嗯。”
陆商现在其实不必吃饭。
他前几天被阮晴灌了不少汤药,都没有什么效果,也察觉不出来什么味道。他自己觉得,自己不吃饭应该也没有关系,而阮晴之前也没有叫他吃饭。
他不知道的是,阮晴没叫他吃饭,既不是因为忘记了,也不是因为小气。她是看他过于病态苍白,怕他吃了自己的特色菜以后,受到刺激,从假尸体变成真尸体。
不过现在,阮晴觉得他看起来还算稳定,身体状况虽然没有变好,但也不算是太坏,就放了心。找个人陪自己吃饭的想法也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阮晴对于自己的厨艺,早已经习以为常。何况她这些年捣捣鼓鼓吃了不少的好药材,虽然不至于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是身体的确很不错。这些黑漆漆的饭菜,她还能消受得起。
阮晴一边面不改色地往自己的嘴里送菜,一边悄咪.咪地观察着陆商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陆商的反应一向很慢,表情也很欠缺,此时他夹着一筷子“竹笋”,慢慢的送到嘴里来。
他的表情很平静。阮晴没看出什么来。
陆商这一口菜咀嚼了很多下,然后喉结缓缓滚动,咽了下去。他咽下去之后,顿了一会儿,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肉”,重复之前的动作。
阮晴满意了。收回了目光,满心欢喜地,觉得嘴里干巴巴的菜似乎都有了一点甜味。
之前教阮晴做菜的小师姐说,她做出的菜,谷里饿了三天的土狗吃了第一口以后,都不会再想要第二口。阮晴一度很受打击。
但现在,在陆商身上,阮晴重新找回了自信。看吧,陆商吃了第一口,还去夹第二口呢,说明她做的菜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嘛。
这时候,她已经忘记了陆商味觉可能有问题的事情了。
饭后。
阮晴欢欢喜喜地收拾着碗筷,看到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简直想要哼个小曲儿。
陆商站在一边,给她打下手,慢慢道,“……阮晴。”
阮晴:“嗯?”
“……我可以,做饭。”
阮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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