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林亓站在墙根,面壁思过,细看还能瞧见他的腿在微微打颤。
在之前已经在外边站了一夜,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好像已经定在了那里,挪动时针扎似的疼。
成谨将他扶到书房就退了出去,林亓缓了会儿,稍稍能站住了,便寻了个墙根开始罚站。
书房的窗子开着,有微风吹进来,将书案上的密信吹到了地上,林亓瞧了眼,又慢吞吞的移开了目光。
过了会儿,风势渐渐大了,将窗子吹的吱吖作响,窗棂上贴着的干花被卷的一干二净,林亓顿了顿,直接伸出手掌挥了过去,五指蓄力,窗子瞬间合上了。
风终于被关在了窗外,书房内安静了下来。
林亓站的很稳,即便双腿疼的都开始打颤了,也尽量在维持着身形,不叫自己有丝毫的晃动。
垂眸时却看见一封密信飘到了脚下。
许是刚刚被风吹过来的。
里面的信纸划出来一个角,隐约能看见‘李淮’两个字。
林亓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透过明亮的窗纸,外面空无一人。
顾珵不在。
他又垂头看向了密信,李淮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林亓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自挪用公款案事发之后,李淮就被关进了大牢中,除非带有顾祁的手谕,否则任何人都不允许探视。
顾珵怎么会有李淮的消息呢?
林亓看了一眼,便重新将头抬了起来,无论顾珵是否与李淮有关,都不是现在的他该关心的事。
那密信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好似废纸一般。
不远处的茶室里,顾珵收回了千里镜,成谨见状笑道:“这下王爷可以放心了吧,他并未做一些多余的事。”
顾珵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捧着个小手炉坐在炭盆前,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他今日谨守本分,许是真的无辜,也有可能是还未放松警惕,不过才试探了一次而已。”
成谨将千里镜收好,回头笑道:“这有什么的,左右王爷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密事,他便是真的有所图谋,也查不出来什么。”
顾珵听罢弯起了嘴角,轻声道:“你说的对。”
即便真的有所图也没关系,他顾珵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左右猫戏耗子的游戏他还没玩过,不如就陪林亓玩一玩。
成谨跪坐在侧面,伸手拿起小吊炉上刚烧开的沸水,缓慢的倒进了茶杯中,绿色的茶叶在水中展开,扑鼻的清香袭来,顾珵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末,闻了闻便将茶杯又放下了。
他站起身,说道:“本王去书房瞧瞧。”
*
顾珵推门时林亓还乖乖的站在原地面壁思过,他听见动静也没敢回头。
顾珵进了屋便踱步到了林亓跟前,看了片刻,眼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紧张了,才笑道:“能认出来是我?”
林亓点了点头。
他不敢动弹,便只压低了声音回道:“能认出来主人的脚步声。”
他从不曾在顾珵跟前隐藏自己会功夫的事实,坦荡的好似自己没什么秘密一般。
顾珵坐在了书案旁,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林亓不料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片刻,才回道:“在……一座山上。”
再多的就不能说了。
顾珵点了点头,知道他的言下之意,难得的没有追问。
林亓心里有鬼,便站的越发端正起来。
他双腿还僵着,本就是强撑着才能站稳,这下调整不仅没站端正,反而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
顾珵猛地站起身,想过去瞧瞧,还未动作,就见他又扶着墙站好了。
还主动认错道:“主人,我刚刚没站稳,您罚我吧。”
顾珵顿了下,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看着林亓,对方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膝盖处稍稍打着弯,撑着这副身躯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明明只是一个罚站,倒显得自己苛责了他似的。
合该再加罚一日才能叫人长个记性!
然而想是这么想,要说出口时却变了意思。
“把地上的密信捡起来。”顾珵淡淡的吩咐道。
林亓闻言立马弯下身子将那封已经划开的密信捡了起来,躬身双手呈给了顾珵。
顾珵看着他的动作,没接那封信,只故意问道:“看了没有?”
林亓顿时瞪大了双眼,“没有,主人、我……我不敢的。”
他知道顾珵不信他,可没想到发难来的这样早。
利落的双膝跪地,为自己正名道:“它掉在地上,我、我瞧见了,可是没有主人的吩咐,我不敢捡,也不敢动,若是主人不信,可用些刑罚。”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不忠。
林亓敢自作主张抱着顾珵回寝房,是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今日这事,他却不敢擅自认下这私看信件的罪名。
这种罪若是认了,顾珵一定不会留他在身边!
他跪在地上,祈求的望着顾珵。
顾珵当然知道他没看,只是故意为难人罢了,见他这样害怕,心中也歇了吓唬人的心思。
“没看就没看,这么害怕做什么?”
顾珵笑着说道。
林亓垂眸敛目,猜不准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只维持着请罪的跪姿,半分也不敢轻晃。
呐呐的,低声回道:“谢谢主人。”
顾珵忽觉自己有些过分了,他想了想,伸手接过那封密信,看也未看,直接放在了桌上。
林亓松了口气。
肯接就好,肯接就证明没有真的生气。
果然,下一瞬他便听见顾珵说:“起来吧。”
于是林亓便站起来,重新回到了墙根处,接着面壁思过。
其实没什么好思过的,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擅自做主将顾珵抱进去,大不了、大不了下次改为背也行。
反正不会叫顾珵一个人忍着病痛虚弱的走进去。
接下来的时间顾珵没再找事,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旁处理些堆积的公务。
他自来了林州后一直没见过当地属官,那些请安信堆了有一尺高,顾珵挑挑拣拣的,寻了个顺眼的抽出来看了 。
左不过都是些请安问候的话,并一些日常公务的汇报,顾珵觉得没意思,看了会儿就放在了边上,拿起一本书安静的看了起来。
书房内暂时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呼啸,落叶夹杂着碎石被吹落到地上,似乎风雨欲来。
要说林州这个地方也是奇怪,日日刮风不算,还时不时的要下上几场雨。
顾珵才来不足半月,已经下了好几场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外边便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噼噼啪啪的掉落在地上,是个看书的好氛围。
顾珵手里的传记不自觉的已经翻过好几页了,他看的认真,忽然听见林亓在小声叫他。
抬头看向墙根处,果然看见林亓正一脸担心的瞧着自己。
顾珵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林亓担心道:“主人刚刚颤了下,是不是冷了,要不您回寝房休息吧,我会乖乖在这儿站着的。”
顾珵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颤了下,他身子不好,畏热又怕冷,一下雨就会骨头疼,然而许是昨夜睡的好的缘故,今日没觉出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下意识颤了下,没想到就叫这人瞧见了。
他笑道:“无事,本王不冷。”
然而林亓很怕他又发病,虽然不敢再劝,却也没放弃,依旧担心的看着顾珵。
顾珵被他这眼神看的扛不住,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闲书,看着林亓道:“过来。”
林亓愣了下,不知道又要叫自己做什么。
然而他一向令行禁止,尽管不解,也还是第一时间走到顾珵跟前,垂眸看着顾珵。
两次挪动,双腿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僵的有点疼,针扎似的,又逐渐转为麻木,再变的毫无知觉。
林亓强撑着没表现出来,只额上淌出来的几滴冷汗泄出一两分不舒服来。
顾珵看了他一眼,说:“坐吧。”
“是。”
林亓轻声应道。
他走到顾珵榻边的凳子上坐了,又乖乖道:“谢谢主人。”
顾珵嘴角弯了弯,开口道:“你问本王冷不冷,本王倒想知道,你这双腿,还扛得住吗?”
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林亓心中熨帖,便道:“扛得住。”
他是真的还扛得住,腿疼又要不了人的命,怎么就扛不住呢?
即便顾珵再罚他一日,只要没晕倒,林亓就能乖乖的站到顾珵消气。
他眸中都是自信,顾珵觉得好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可既然书也看不下去了,他忽然就想逗一逗扰了自己兴致的罪魁祸首。
故意说道:“既然扛得住,不如往后每天过来罚站半日吧,也不用去旁的地方,省的仗着人高马大的,净做些叫本王不高兴的事。”
林亓愣了下,知道顾珵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他没紧着回话,只看向顾珵,问道:“昨夜……主人很不舒服吗?”
顾珵张了张嘴,一时竟被他问住了。
昨夜的记忆还在,顾珵下意识就想起林亓的怀抱,他窝在里面,只觉得安稳又暖和。
甚至连怎么回到自己床上的都不知道。
平心而论,算得上很舒服了。
在这方面撒谎毫无意义,顾珵沉默的点了点头。
林亓顿了下,迷茫的说道:“那主人为什么还要每日罚我?”
他似乎苦恼极了,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我抱您的姿势不够气派,您觉得憋屈了?”
“我下次会改正的,主人。”
顾珵:“……”
顾珵气的脸色铁青,他竟然还想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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