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如何对抗虚无?”银色头发的青年站在祝宇面前,他仿佛站在一汪碧蓝的海面。“赋予万事万物以意义,还是假装一切不存在?”他慢慢地走到祝宇身边,深蓝色的瞳子里倒影出海洋的邃与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祝宇摇摇头,他转头看向周围,这里的一切仿佛丢失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找不到天与地的界限,又或者说万事万物都汇成一锅色彩缤纷的汤,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银发的青年笑了,可是祝宇看到他眼神里有一丝疲惫。“你会找到答案的,因为你和我说过,人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与无序与混乱为敌,在我们赋予自我的价值中,找到属于我们的意义。”
祝宇感到困惑,他看着面前的人说着这些晦涩难懂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该送你回去了。”银发青年说着,“希望这一次,我们还可以找到那个答案。”他向祝宇身后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谁?”祝宇转身,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坠落感,仿佛原本的“地面”突然分崩离析,他朝着无边的空洞掉落而去。
“你迟早会知道我是谁,而我已经认识你了。”银发青年突然抱住祝宇,在这即将塌陷的世界中带给他安全和接触的实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他看着怀里的人,“接下来可能有点疼,忍着点。”他用右手捏捏祝宇的脸,随后深蓝的眼神里布满金色的,喷薄而出的——杀意。
|解构法则·II型·消弭|
“啊!”祝宇一下子从被窝里醒来,或许是酒店的暖气开得太热,也或许是梦中的疼痛过于真实,他的睡衣湿透了。
“怎么醒了?”旁边另一张床上的祝宇妈妈看了过来。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祝宇深呼吸调整,“妈,你咋也醒着。”
“睡不着,”她放下亮着屏幕的手机,“或许是知道我的宇宇要考上研究生了,高兴地睡不着了。”她笑着。
“八字还没一撇呢,明天专业课的复习我可学的一般般。”祝宇坐了起来。
“我相信你。”妈妈说,“你一定可以的,你从小到大哪次考试不都是顺顺利利地通过了。”
“所以你相信我有把握咋还千里迢迢跟过来啊,虽然考场不在我学校,但是我不是那个连高德地图都看不到的小孩子了。”祝宇说道。
妈妈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些你人生的重要的场合有我能陪着,我啊,就觉得很开心,你还记得你高考那次吗?”
“记得呀,不过那次也是很倒霉,考场在别的学校。”
“我还记得你那次我都送你到酒店门口了,你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去’,哈哈,我现在还记得这句话,我就觉得你长大了,现在也是。”妈妈说道。
“好好,妈妈你最好了,只不过要相信我自理的能力嘛。”祝宇按开手机屏幕,5:30,“感觉也睡不着了,妈要不你再躺会,我去餐厅取早餐?”祝宇说。
“你趁着这个时候要不再看看书,我去吧。”妈妈说。
“你不睡觉真的可以吗,咱不今天晚上就要开车回去?”
“放心好了,你考试的时候我呼呼大睡。”妈妈一把抓住放在床边的大衣,穿好鞋子。
祝宇将酒店提供的热水壶倒满自己买的大瓶矿泉水,如果不是考试他一定直接将这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他上了个厕所,顺带在浴室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几根白头发零零散散地散布在自己二十二岁的黑发里,黑眼圈很重,可是现在他一点困意都没有。
“怎么最近净做噩梦。”他感受着凉水触碰皮肤,让自己尽可能清醒。他趁现在努力回忆着那个梦的内容,只是朦朦胧胧记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青年,然后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想这个干嘛……”他看着干净的镜子自言自语。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脸,离开浴室打开窗帘,让窗外的灯光进入自己的眼睛。城市要亮灯了,这些灯光随着城市的亮灯而休息了。祝宇拿出专业书,只是浅浅的看着,因为这里面的每一页每个字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了。
祝宇走在去往考场的路上,他单肩包里装着准考证身份证和笔,他走到考场门口又检查了一遍。他很容易感到紧张,一紧张就检查这些东西。现在还有二十分钟才能进考场,他和许多候考的人站在一起,却根本不想再临阵磨枪了。
“嘿,祝子。”身后常佳佳叫住了他。“咋样?”
“一般,昨天英语阅读D篇没大看懂。”祝宇回答。
“感觉好难,没事,专业课是你的强项,我要是有你的脑子也不至于背的那么困难。”常佳佳说道。
“可别,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困得要死。”祝宇说,他搓了搓有点冷的手,“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环顾周围,“今天的人怎么好像比昨天的,要多?”
“怎么可能啊,昨天英语那么难,按理说考的不好的直接走了……害,你还真别说,好像比昨天考政治的时候人还多。”常佳佳说道,“管他呢,或许是来凑热闹的,考完试了要不咱几个拉着你宿舍那俩一块去吃个饭。”
“我就算了,我妈不是陪我来考试了嘛,我晚上和她一块回家了。”祝宇说道。
“啊?你这么早回去啊,不多玩一会了?”常佳佳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一丝失落,“还想给你介绍个……”
“停!打住,单身斗战胜佛,寡王一路硕博,休想扰我道心。”祝宇比出一个叉的手势。
“切。”常佳佳噘嘴,“哎,你看那边那个女生。”她往祝宇身边靠靠,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拿着书靠着树的女生,“她好奇怪。”
祝宇仔细看了看那边,那个女生只是拿着书,几乎一动不动,甚至看不到眼睛在眨。“她是在发呆吗,还是紧张傻了?”
常佳佳摇摇头,“感觉……啊!”她好像被吓到了,拉了拉祝宇的袖子,“她在,她在看着我们!”
那个女生一下子抬起头来,戴着眼镜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两人,嘴巴一点点张开,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可怖”的咧嘴笑,但是她除了脑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活动的,仿佛一个被坏掉发条控制的小人。
“我感觉好瘆人啊,而且你没发现……”祝宇看了看周围,“这种人好像还不少?”他看到自己不远处就有很多人仿佛一尊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我们赶紧排队去考场教学楼吧,我觉得那个女生有点……不像人。”常佳佳有点颤抖地说。
或许是很多考生都感受到了这种异常,于是早早就在教学楼门口排起了队。
“祝子,你看那些人,我不敢回头……”常佳佳说道,“他们没跟上来唉。”
祝宇回头看了看那些“雕塑”,他们依然像个木头一样呆站在自己本来的地方,摇了摇头,“别管他们,或许是有人故意恶心咱们,在这里搞行为艺术,你好好的考试,别被这些东西影响了。”
“好,好。”常佳佳说道,“加油。”
“嗯,加油。”祝宇说。
常佳佳和祝宇本就是一个专业的,考的也是同一个学校,因而被分配到同一个考场:证海楼402。常佳佳就坐在祝宇前面的位置,他们是这个教室来的最早的。
“祝子哥,好紧张。”常佳佳倚着靠背,小声说道。
“深呼吸,然后想想考完和老刘和胖子还有你宿舍那几个人一起去吃什么。”祝宇宽慰他。
“对哦,要去吃烤肉,突然有盼头了。”常佳佳笑了。
祝宇笑着用笔杆敲了敲常佳佳的脑袋,深呼吸着。同专业的考生都被分配到同一个考场,所以祝宇看着周围很多认识的同学慢慢来到考场,他用眼神和他们打招呼,可是半天都没等到自己的舍友,也就是刘长卿和吴家豪。
胖子那家伙不会和老刘都迟到了吧?祝宇不免担心,在等入考场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俩人。
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下发草稿纸和试卷袋,并叮嘱考生在上面写好姓名和考号。
祝宇没看一旁的准考证,飞快的将那串十二位的数字写在“考号”旁边,他不知道为什么记性超极好,无论什么东西只需要看一眼就记住了。但也可能是上帝打开一扇门就要关上一扇窗,他从小到大的数学成绩简直差到极点,要不是老刘帮他熬夜复习,他的大四可能就要补考了。因为他是法学生,考研不需要考数学,因而不需要任何的计算,草稿纸只是一个摆设。祝宇在草稿纸的中心写下了“加油”两字。
或许是因为逃避就业吧,也或许因为天赋,也或许自己对法律也有那么一点感兴趣,总而言之,考研就是考研,不需要我为其寻找什么意义,努力拼搏过了一定可以的。祝宇在“加油”下面划了两道横线,就像他背诵知识点喜欢在书上划横线,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参考书总是被圈画的一道道的。
“话说你舍友咋还没来……”祝宇狠狠用手指戳了一下常佳佳,提醒监考老师在看着。不过突然这个时候,关闭的教室们传来三声连续的、沉闷的敲门声。
“抱歉,我们,可以,进来吗。”胖子吴家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祝宇看到他们,一阵恐惧的感觉突然从背脊传到后脑,因为自己的两个舍友,此时此刻就仿佛两个无意识的机器人,用生硬的发音,并且异口同声地说着:
“抱歉,我们,来晚了,请,让我们,进来。”
“两位,请,进来,准考证,身份证。”监考老师在那一瞬间仿佛感染上了某种病毒,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两张嘴同时发出相同的词语。
常佳佳转头看了看祝宇,小声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你舍友,还有老师。”
“我知道我知道。”祝宇努力平复心情,“别怕,或许是,他们病了,我考完就去带他们去医院,别怕。”
常佳佳恐惧地点点头,看着刘长卿和吴家豪“挪动”着双腿,用及其不协调的姿势坐在了后面的位置上。
祝宇看着坐在自己后面的吴家豪,想用眼神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不适。他看着吴家豪细小眼睛却瞪得和个灯泡一样,肥胖的嘴仿佛即将撕裂。祝宇听着他嘴里传出一句话,一句唯一连贯的话:
欢迎来到地狱!
广播响起,提示所有考生打开试卷袋。
祝宇强忍住后背传来的因为紧张而带来的发毛的感觉,努力深呼吸,打开试卷袋,在答题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考号,然后他将试题展开,他差点惊叫出来。
这个考场的所有人,除了你都会死。
你需要做的很简单,跑,赶紧从这里跑出去,不要试图去救任何人,
他们都被污染了
就算有人没有被污染,他们也会被处理掉
你要做的很简单,趁异化完全形成前逃出去
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异化已经开始了,你身后的同学的脑子已经裂成两半,并且长出了肉瘤的花瓣,别回头,我怕你恶心。
你现在还有三分钟从这里离开
开始跑吧,我不希望你这次又落在异化处理局那边,每次把你从那里抢回来真的很累
总之,别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别管以后会发生什么,赶紧跑吧
加油
身后是血肉撕裂又重组的咔哒声,更为诡异的是多种声音聚集在一起,仿佛身处某个巨大的食肉动物口腔,祝宇仿佛是那个即将被咀嚼吞噬的猎物。祝宇不敢四处张望,而他视线所及的前方,看到两位监考老师的眼球瞬间脱落,而血淋淋的眼眶里延伸出浅黄色的肉枝,接着是整个脑袋被从中一分为二,大脑的中央长出了米黄色的类似于花瓣的东西。
“走,快跑!”祝宇站起身,拉起常佳佳的胳膊就往门口冲去。
“祝宇,这是发生了什么啊,他们怎么都变成了怪物?”常佳佳尖叫。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啊!”祝宇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八点五十八分零三秒。而此时此刻,周遭的怪物仿佛察觉到有两个异类出现,眼球所延伸的触角疯狂朝着两人袭来,整个教室被血腥味弥漫。
“千万别放手,我们还有……”祝宇拉着常佳佳冲出教室,可突然他的左手传来一阵剧痛,回头一看,只见常佳佳的胳膊变成了一块扭曲的蠕动的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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