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也休过学,虽然只是两三天。
少年时期的压力三成来自外界,七成来自自己——对于南国是这样的。她无法接受无法朝上的成绩,就像手心里的沙子一样,无论无何都没法维持原状,眼睁睁地滑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但是南国发现,不是的。
她站在教室里,有熟悉一点的同学轻飘飘地和她打声招呼。她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坐在座位上,交作业,上课,听讲。偶尔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在她拼尽全力想给予一个能让人刮目相看的答案之前叹了口气,换成了其它成绩好的学生。
她有时候觉得,和之前一样。
这里有人,但是没有人在意她。
她还是一个人。
所以,她当时也没必要往身上大包大揽太多的压力。
没有人在看你。
……。
南国来到医院。
很好笑,在当时的她来看,这就是天塌了一般的事情。她休学两天,要去看心理医生。
其实她也不懂,她甚至不知道踏入病房后,应该怎么和医生阐述自己的问题。
她只是上网的时候,看到了,知道有这样的职业。
那就去试试吧。
她也想……救自己。
她闹得很严重,家人不得不亲自带她一起来医院。
……。
南国看向身后,那里除了窗边洒落进来的温暖阳光,和座位边的绿植,空无一人。
阳光照在她的手上,她恍惚地握了一下。
“我相信你”
“别怕”
她猛地清醒过来。
什么都没有。
南国在候诊室待了一会,没有进去。
她最后也没有进去。
家里人觉得没必要,觉得有些丢脸——来看心理医生这种事。
然后,在叫号之前,带她离开了。
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一场救援。
小事吗?在大人面前来看是的,饶是后来的她也无法同情当年的自己。
可就在那一瞬间,在离医院越来越远的一瞬间,新买的汽车里有不知名的香水气,开在高速路上,两边望下去就是海。
南国真的想过一了百了。
等回去后,又是一如既往的被当成空气一样的自己,不敢直面的成绩,日复一日勉强听懂一半的课堂,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压轴题,一片迷茫的人生和前途。
还有欣欣向荣,未来大好的她。
南国在想了许多种自己离世的方法后,只是用睡眠解决了这糟糕的一天。
谁能有真的离开的勇气呢。
至少挡下的,懦弱的她没有。
就和沉溺在网络虚拟欢乐里的自己一样,绝望的时候,也只敢幻想一下了结自己的情节后昏沉入睡。
明天?她还有明天吗?
明天的她,又是怎样自暴自弃地渡过二十四小时的?
南国醒来。
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只觉得窗外的阳光比起温暖,更像是刺眼。
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已经放弃了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甩过去。南国看向被自己当成垫子的翻开一半的课本,零碎的笔记像是被老鼠啃出来的碎屑。
只是,原本白色的纸张,晕染出一块鲜红。
南国愣住了,她把未干的液体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感觉袖子里有点潮湿。
她将深色校服外套袖子往上扯了一下。
下一秒,触电般地盖了回去。
手腕……
南国下意识地戒备周围,那一点过于刺目的红色却强制性地唤起了她心中的某些记忆。
是她自己做的。
裁纸刀——类似这种的利器。
不敢结束,于是用自虐的方式发泄,昭示无能的液体涌出来,她居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快感,随后是更深一步的唾弃。
有什么用呢?
当然没用。
除了有些痛的皮肤,脏掉的外套,沾湿的纸张——
什么都没有。
老师同学根本就没注意到,江平月在问了一句“大夏天穿这么多”后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昨天去的精品店,家里人直到伤口结痂掉疤变成一片淡淡的粉色时都没发现任何事情。
连她自己,也闻不到那股腥味。
南国其实不太清楚,到底是想让人看见,还是不想。
如果想,为什么要用袖子遮起来?
如果不想,为什么又在什么都没发生后感到失望?
她沉默地把袖子又往上拉了拉。
她竟然有种做错事的羞愧感。
有什么好羞愧的?
反正是自己的身体,怎么做也没关系吧。
……。
会有人心疼吗?
南国愣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上面有一滴水……是水吗?
水是温热的吗?
她缓慢地,握住那一点点液体。
好像有谁也握住了她。
“妳这里怎么了”
“为什么伤害自己”
“……。”
“我不是在可怜 妳”
“不要 这么做”
“疼 不疼”
“我哭是因为妳”
“以后都不能这样对自己”
“……。”
“如果 妳真的很难过”
“就打我吧”
“不要 伤害自己”
南国松开手。
她不知道那一滴液体去了哪里,也许渗透进她的皮肤,也许被更热的手掌蒸发。
她看向窗外,有鸟在叫。
南国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按住伤口。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反应。
也许浑身带刺地说滚,也许恼羞成怒反问关你什么事,也许她真的打了对方。
但是。
……。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伤害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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