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殇州一路往南,越靠近盛京天气便越暖和,行至四月初,盛京已是早春景色,熙风拂面,暖阳高照。
贺兰淳雪挑起车帘,看着那高耸如云的威赫城墙,也不由感慨:“这样的城墙居然立在中原腹地,这要是在殇州,柔然人看着这样的城墙恐怕也不敢来犯吧?”
诸瑛道:“天子威慑在此,城墙高些也是常理。”
贺兰淳雪嗤笑:“京师墙高楼坚,边境却荒败不堪,他日异族兵临城下这煊赫城墙不过是一个困字罢了。”
“公子。咱们要进城了。”朔月一身内官打扮,云檀玉檀二人皆是宫女模样,守城人看着这一车队的箱笼人马也觉得奇怪。车队入盛京必要查检。有内官和宫女随行那必定是皇室宗亲,可是那马车上的图腾他又着实认不出来。这不查怕万一日后出了纰漏,城门上必定有纰漏,这若是查了,怕不是要得罪贵人。
正为难之时,朔月一甩拂尘递上一张帖子:“我乃兖国公主府内官,车上乃是我家公子。十几年不入盛京,要走亲访友,这带的东西就多了些,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这......”那城守摸到了帖子下夹的银票,略微犹豫便一抬手:“放行。”
朔月嘴角含笑,还给那城守见了个礼:“今日叨扰大人,我家公子来日必要请大人来府上喝上几杯。”
这守城官年纪不大,资历尚浅,哪里理得清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只觉得这公主府忒讲究了,出手阔绰不说,还忒规矩,那内官对他们这样的兵鲁子都客客气气的。当即不在为难,还问了一句:“不知公子家在京中可有落脚的宅邸,可要我派人去通知驿馆?”
朔月笑了,又行了一礼:“不劳大人费心,我家公子在京中还有外祖家,就在长信街上。今日谢大人了。”
那守城官送贺兰淳雪的车队入城就一直在琢磨长信街那带冷僻没什么显贵人家啊?过了好半晌,才一拍大腿:“格老子的!长信街上不是只有长陵王府吗?!”
啊?长陵王府?
一听长陵王府,几个守城兵将都围了过来:“那不就是长陵王的外孙?”
长陵王府满门忠烈,先王爷殉国又死得惨烈,这当兵的人心里要说视为偶像的第一人那必定是长陵王魏殊意,第二人才是瑄国公贺兰诀。
几个守城将官围在一起追忆长陵王昔日风采,而贺兰淳雪却已经到了长陵王府门前。
长陵王府久无人居住,冷僻荒芜,但是宅子却还是有人维护,门环上清漆都似乎是刚上的。也是,长陵王府是绝嗣,不是被废黜,大内总归是要看顾着的。
“月叔,你跟诸瑛哥哥就在王府安置吧,带着这些箱笼物件好生看管。”
朔月打量着贺兰淳雪的意思:“公子是要一个人去国公府?”
贺兰淳雪笑得眉眼弯弯:“哪能啊,我带着云檀和玉檀去。”
朔月看着贺兰淳雪的表情,又想到那两个丫头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不由得为国公府里的众人点了根蜡烛。
自求多福吧诸位。
贺兰淳雪带的人不少,丫鬟女使长随小厮婆子带了百八十号人,有他们一起收拾王府也不用朔月费心,看着贺兰淳雪带着两个丫头走远了,朔月才转身进王府。
瑄国公与长陵王爵位差着一等,府邸自然也不在一处,等贺兰淳雪的马车紧赶慢赶到了瑄国公府的正门,早就过了午后了。
马车停在瑄国公府门前,云檀脆生生地上前去递帖子,那门房上的人午后被搅了清休自然是满脸不耐,呼来喝去的:“哪里来的人不懂规矩!谁家是这时辰递帖子的!不懂规矩!怕是哪里来的乡下人,快滚快滚,明日清早再来!”
云檀冷笑一声,当即扭过那门房的手把他按在地上:“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二公子!”
那门房还在迷蒙之中,当即囔囔开了:“什么二公子,这府里只有大公子一个公子。”
不过能在高门显贵人家里当下人,脑子不灵光的早就被人踩死了,这门房一开口就惊醒了,这府上不是还有一个养在殇州的二公子吗?再一看那帖子,那上面写的不就是二公子的母家兖国公主府吗?
立刻求饶道:“姑娘高抬贵手,这这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二公子是小的瞎了狗眼啊,小的这就去给二公子通报。”
“还不快去!”云檀松开手,还踹了那门房一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瑄国公府里就冲出来了十几号人,为首的那人跪在贺兰淳雪的马车前,恭敬磕头:“小的国公府管家林忠,给二公子请安。”
林忠?看来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常去殇州给他送份例的徐管家了啊。
“起来吧。”贺兰淳雪淡淡的。
“是。小的们不知二公子今日大驾,冲撞了二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免了。”
那门房一听贺兰淳雪不追究了,连忙在一旁磕头。
那林忠满脸堆笑:“小的伺候公子下车吧,老太太和郡主娘娘盼着二公子呢,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谁知那林忠一伸手就被玉檀打了回去,玉檀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道:“什么身份也敢碰公子?公子金尊玉贵,一向只有云英的女使和宫中的内官才配伺候!你这污浊身子也配!”
林忠讪讪地收回手,心下惊叹,这二公子好大的气性啊,就是那老太太和郡主捧在手心里的贺兰大公子也没有这般难伺候啊,这二公子怎么是碰也碰不得了。
云檀和玉檀亲自伺候贺兰淳雪下车,林忠连忙在前方带路:“二公子请。”
云檀回车里取了三个盒子也跟了上去。瑄国公府园子开阔,亭台楼阁精致非凡,林忠带着贺兰淳雪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花厅。
贺兰淳雪听着那花厅中传来的细碎话语声便知道这里面的人不少,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角儿怎么能不登场呢。
“老太太,郡主,二公子到了。”林忠规矩地进去通报。
“哟,雪儿来了啊?”老太太和郡主正在闲话,一听到管家通报也不热络,脸色微变,淡淡的问了一句,随后便自顾自的聊起了京城豪门之间的轶事。
似乎贺兰淳雪不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登这瑄国公府的大门,而是日日都见着,不过是日常请安。
贺兰淳雪被引进花厅,就看见上座两位贵眷,一个老妪,一个中年美妇。下首坐着一个看上去刚刚及冠的青年,眉眼含春,温润如玉,正面带微笑看着他。
“堂弟来了?”贺兰淳风脸上挂着一抹得体的微笑,既不过分熟络,也不显得生分。
不过那两个首位上的贵眷谁也想不起搭理他一下,倒是贺兰淳风先开了口,有意思。
“大公子?”贺兰淳雪玩味地应了一声,“果然芝兰玉树,不愧是太后亲封的玉笙公子。”
贺兰淳雪一撩衣摆,也不顾首位的两位长辈,就歪在了下首一张靠椅上。
贺兰老太太脸色一变,当即呵斥:“不恭顺的东西!未跟长辈见礼,长辈都没让你座下!你倒是自己座下了。”
贺兰淳雪捂着胸口,一脸的病弱西子模样:“老太太、郡主有所不知,我这身子骨啊不能久站。站久了,就晕,我要是晕在这,吓着两位长辈了那才真的我的罪过。再者说了,我这身子骨没几年轻松日子过了,在边地的时候我就听说贺兰家老太太和当家的郡主娘娘最是慈悲心肠,大公子也是难得的温润良善之人,自然不会计较我这般行事。”
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扯着嗓子咳了几声,云檀和玉檀两个丫头手脚麻利,一个给他顺气,一个去灭了那花厅中呛人的龙涎香。怎么灭的?这好办,拿了贺兰老太太手边半凉的花茶,一盖子浇上去就是。
贺兰老太太看着长腰懒杆歪在靠椅上的贺兰淳雪,又看着两个人把她瑄国公府当自己厨房来来去去的两个丫头,皱眉就这么皱了起来,脸色铁青:“这又是什么规矩!孽障!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她的话头被贺兰淳雪堵了自然就只能拿这两个丫头出气了,谁知道那两个丫头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即反驳道:“老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二位那是大内的宫女出生,五岁就进宫当小宫女的,那是先皇后娘娘和先帝亲自挑选调教再送到兖国公主身边去的。咱们如今怎么行事,那也是先帝和先皇后娘娘教养的,咱们身上现有的是内宫的宫女品级,领的也是大内的月俸,跟公子爷有什么关系?”
这是要拿先帝和先皇后压她了,贺兰老太太的脸色一时间从青到紫再到红,五颜六色都来了个遍,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顿时更憋气了,再看贺兰淳雪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更是难受。
“堂弟身体不好,身边人仔细些,自然是好的。祖母也不是指责之意。”贺兰淳风看着老太太的脸色,连忙解围:“堂弟方才唤我大公子吗?这可就见外了,你该叫我兄长才是。”
贺兰淳雪打量着这个贺兰家第一个公子,进退有度,知书达理,难怪招人喜欢:“大公子还是叫我贺兰淳雪吧,我就一个兄长,以前是,以后也是。大公子若是我的兄长,那我那位兄长岂不是也是你的兄长,大公子你我第一次相见,你不觉得跟我论兄弟长幼很不合适吗?不过既然是初次见面,这些旧事还不到提的时候呢。我远道而来给几位备了些礼。云姐姐拿上来。”
贺兰淳风的脸色也不太自然,他当然知道贺兰淳雪的兄长是谁,好不容易撇清了关系,又怎么能自己再沾上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公子。”云檀连忙捧出那三个盒子,打了个岔,兄长不兄长的也就不提了,依次递了上去,“老太太,郡主娘娘,大公子,这可是咱们家公子爷精心准备的。”
“殇州人穷地偏,也就这些东西,还望几位笑纳了。咱们亲戚一场,我这总不好空手来,都是心意,别嫌弃啊。”
三人狐疑地接过盒子,听着贺兰淳雪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
贺兰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修养都压不住她的火气了,她重重地合上那描金画彩的织金盒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声音就知道老太太是怒极了,声音都在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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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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