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宁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看了一眼手上的助学金申请表,习惯性地折叠了起来,放进书包里,往教室方向走去。
电话响了一下。
“大哥。”林穗宁立马嘴角上扬。
电话那边是工地建筑声,“林穗宁,怎么昨天转了那么多钱过来?”声音顿了顿,于凡有点生气说道,“你是不是没好好上课。”
林穗宁赶紧解释道,“不是哥,大三课比之前少了,我有更多时间出去。”
“嗯,爷爷让我千叮万嘱你,可千万不能耽误学业。”
林穗宁颔首:“知道,让爷爷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我……”她忽然想到,不久便是于爷爷生日了,声音忽然变小了,“大哥,我过些日子想回家,可以吗?”
于凡声音不忍地说道,“想回家就回家,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于凡停下手上和水泥的活,担心说道,“林穗宁,你不要把家里的事全揽在自己肩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最清楚你了。你知道,你最近瘦了很多吗,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事?”
林穗宁摇了摇头,“姐,没事,就是最近胃口不好而已。”
于凡:“你胃口好也不怎么吃肉。”
林穗宁笑着撒娇道,“哥,吃清淡好,不用和别人还要刻苦减肥。”
于凡关心道,“你就是太懂事了,从小什么都不和别人争,就连吃饭都永远拣着青菜吃。在学校,和家里不一样,看到喜欢的就买着吃,学校伙食不贵,就那么几块钱,不用省,知道吗?”
林穗宁走出教室办公楼,“知道知道,大哥。”
于凡:“我看你们那的人好像都很喜欢吃辣,给你寄了番薯干和绿豆酥过去,要是饭不合口味,就吃一些,也不会饿肚子了。”
“已经拿到了,我等会下课去楼楼学校,顺便给他带点过去。都快毕业了,还没去看过他,他不断埋怨,说我再不去,他就快要饿死在大山里了。”
“大山?”
林穗宁:“他的学校,在比较偏隅的地方,四周都是山,交通很不方便。”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申请助学金吗?”于凡拿起铲子,继续混合着水泥、砂石。做到一半,他坐下来,大喘了几口气,脸色有点苍白,闭上眼,慢慢缓了过来,又站起来,接着铲。
“嗯,申请到了。大哥,我到教室了。”
“那就好,辅导员对你好,每年都给你,好好上课去。”
教室内,肖建朝她招了招手,秋至诚埋头苦干装备。
林穗宁走了进去,坐在靠窗位置上。
十里长街的冲刺,像上课那般准时,又在上演着。
……
下课。
“室长,你等会直接回宿舍吗?”林穗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肖建伸了个懒腰,“总算熬到放学。”她见林穗宁书包鼓鼓的,“嗯,吃完饭就回宿舍。怎么,今晚不回来?”
林穗宁点了点头,“我去楼楼学校,他那里交通不方便,估计我后天再回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肖建,能不能帮我带一本书回宿舍。东西太多,书包太重了。”
肖建直接从她手里把书拿了过来,放进书包里,“什么能不能的,那么客气,我不也叫你帮我带书吗。”
林穗宁笑道,“礼貌下流程还是要走的。”
秋至诚:“不是还有一本古代地理著作吗?”
林穗宁:“嗯,我收进书包里,等会坐车的时候可以看。”
秋至诚佩服道,“真服了你,看这种书,我直接就在地铁里面睡了。”
不远处,有人朝秋至诚挥了挥手。
“部门聚会,先走了。”秋至诚背着书包朝几人走了过去。
“走吧,一块出去,我顺便去校门口打印资料。”肖室长说道。
林穗宁:“好,那书先给我,等会再给你。”
肖室长拍了拍她肩膀,“行了,不用和我计较成这样吧。你书包都鼓成那样了,走吧,去到那估计天都黑了。”
“这学期助学金有没有申请到?”肖建边走边问道。
林穗宁无奈摇了摇头。
肖建愠怒道,“这也行,是谁走得近谁就贫困是吧!大一大二都没申请到,大三了还没有,排也排到了。”
林穗宁神色平缓,似乎已经习惯了,笑道,“没关系,室长,没有就没有。”
肖建无奈看着她,叹气道,“林穗宁,你怎么老这样子,不是说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有些东西,本该是你的,知道吗。”
林穗宁沉默着没说话。
肖建继续说道,“我们都大三了,大四已经没课,到时同学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开学校实习或者工作去了。”她顿了顿,“林穗宁,学校其实也算半个社会了,什么学生会社团干部比赛一堆东西,你没有参加,所以还不是很清楚,也有他黑暗的时候。要记得,属于你的东西,一定要努力去争取。”
林穗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室长,谢谢。”
“要不,我帮你找辅导员再说说。”
林穗宁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所谓了,申请的时候,其实差不多也知道了。”
肖建看了林穗宁一眼,愈发生气,“不是说知道了吗,那为什么不去争取。”
她的语气竟有点咄咄逼人,林穗宁知道室长是关心自己。大三了,忙忙碌碌的,真正可以谈心的也就她和会长。
周星野,她突然想到了他,心里不觉一暖。
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瞒着周星野。尽管她是师妹,因为辍学、入学晚,她其实比周星野年长。
周星野又总是喊她“姐姐”,虽然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还是认为,要好好护着他,别再让他受到伤害了。
吃过的苦多了,便看不得别人受苦,特别是周星野,丝毫都不允许。
“室长。”林穗宁步履轻缓地走下楼梯,“其实争不争取,结果都是一样的。况且,他们几个,家庭也的确有困难。”
肖建猛地停在了拐角处,“所以,你就无所谓了是吗,林穗宁。”
林穗宁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肖建嘴角扬了扬,却是认真地说道,“室长,倘若有什么对我是重要的,我便无论如何绝不会放手。这世间有很多事,有的时候不关取舍,而是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更加珍贵,其他的,自然就无所谓了。”
肖建愣了愣,随即叹了一口气,想起林穗宁身世,知道她肯定吃过不少苦。只是……
“林穗宁,于家爷爷把你带的很好。”肖建走到栏杆处,无语感叹道,“我和至诚是真佩服你,居然还有办法容忍陈青青这样的人。”
林穗宁见室长没再生气了,不禁莞尔,揉了揉眉心,也是有点无语道,“她也就喜欢贪小便宜,有些事,说了她也还是有改的。”
“哦……”肖建不大相信,“例如呢?”
林穗宁笑道,“我不喜欢人家碰我的床,上次她朋友不是过来了吗,我们都不在宿舍,她就跑到我床上睡觉了。”
肖建摇了摇头,“她也就敢跑到你床上去。”
林穗宁也是无奈,“不过,回来后她和我说了下。”
肖建这才记起有一次在阳台上看到诡异的一幕,“原来,是那次,怪不得她当时那么殷勤地在帮着你洗被子枕头套什么的。哈哈,依你的习惯,就算她不说,你肯定立马发现的。”
林穗宁向来爱干净整洁,这点倒是和她长相颇为相称,整个宿舍住久了,自然就知道。
“对了,你那时怎么不和我们说。”
林穗宁摸了摸脖颈,“她那时也挺不好意思的了,再说不是让她更加难堪吗。室长,青青虽然一开始总是喜欢麻烦别人帮这帮那的,不过,我看她也慢慢改了许多。有时她早起,还会问我们要不要帮忙带早餐。”
“昨晚,我看到她又用你的冲凉卡洗澡了。”
“她卡又忘记充钱了,这么冷,不能让她洗冷水澡。”
“就该让她凉爽下,长长记性。”
林穗宁不住笑道,“当时你们两个在,也会借他的。”
肖建不置可否,“也就还好她遇到我们宿舍,睁只眼闭着眼。”她看了林穗宁一眼,“林穗宁,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在宿舍是最聊得来的吗?”
林穗宁愣了下,没想到肖建会忽然问这个,“兴许,八字不冲吧。”
肖建拍了下他的肩膀,“林穗宁,你知道有的人,相处不用多久,只要几天,便知道这人是绝不会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她笑了笑,看着林穗宁认真说道,“你,就是那样的人,虽然很低调安静,可是,却让人很放心。虽然,经常翻墙。”
林穗宁无奈笑了笑,“室长教训的是,以后我少翻点。”
“对了,说到八字。”肖建好奇问道,“怎么这几天都没看到周星野,是去草原了吗?”
二人朝路过的同学打了招呼,林穗宁颔首笑道,“周星野他们几个都去草原了,马背旅行已经有第一批顾客。”
肖建不住赞叹道,“厉害。对了,林穗宁,你们既然在一起了,知不知道周星野家族的事?”
林穗宁沉默半晌,随即摇了摇头。
肖建不可思议,“你没问过吗?”
“肖部长。”不远处走来两个小师弟,二人朝肖建打了声招呼,又笑吟吟地看着林穗宁。
“有对象的。”肖建朝两人无奈笑道。待二人走远,看向林穗宁打趣道,“你知道吗,周星野之前义正言辞地和我说过,要我多替你挡挡那些师弟师兄。他说你这人长着一张看不出学姐的脸庞,到时肯定会有很多桃花运,果然。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看来人家周星野的担心不无道理啊。”
林穗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听说,周星野父母是车祸出的事,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则坐牢。而另一辆车,除了当时一个孩子给救下,那孩子的父母全都当场死亡了。”
“总之,有传言是酒驾。周星野是他二叔带大的,看他日常的生活,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家庭。事故已经查不到任何记录,他父亲也因为此事受到了惩罚,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能是怕后面有人打扰到周星野正常生活,所以便出钱把整件事平息了下去。”
“林穗宁……”肖建看林穗宁正在走神。
“哦,室长。”林穗宁赶紧抬头应道。
肖建安慰她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看你们在一起,对彼此还是要多些理解。我也就知道这些,就和你说下,看你样子,要是周星野不主动和你讲,你都不会去问的。车到了,路上小心。”
林穗宁朝大巴走去,“嗯,知道了,谢谢。”
山路十八弯,崎岖又颠簸。
林穗宁朝雷楼楼发了条微信:【楼楼,你确定发的换乘方式是正确无误的?】
雷楼楼发了个哭泣的表情:【你现在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日子了吧。】
林穗宁忍俊不禁,发了个拥抱的表情,快速打了几个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
雷楼楼发了个爆哭的表情:【是李白说的吗?】
林穗宁:【陶渊明。我还要一个小时才到,你们饭堂有夜宵吗?还没吃晚饭。】
雷楼楼发了个抓狂的表情:【林穗宁,我们这里是没有夜生活的,不到十点,学校就熄灯了,然后,一片安静……】
林穗宁长见识地发了个抹汗的表情:【那我等会过到那不是一片漆黑。】
大山区,一点灯光都没有,还真有点瘆得慌。
雷楼楼:【没事,我等会拿个手电筒过去接你。我先给你煮点东西,等会过来宿舍可以吃。】
林穗宁:【嗯,你随便煮点就可以了。】
下车后,林穗宁不觉将风衣拉链彻底拉到了唇边,山风阴阴,她赶紧把帽子套上,手插在衣兜里面。
忽然,从校门□□出一束光,林穗宁刚想走过去,那光竟然沿着学校围墙缓缓移动了。
林穗宁脚步一顿,须臾立马反应过来,跟着光慢慢地走动着。
地上都是细石、枯枝和野草,林穗宁极其小心。一会,灯光忽然停了下来,“呱呱呱”地传来了几声青蛙叫声。
林穗宁跨过几块石头,走近围墙,不住轻声笑道,“是楼楼吗?”
围墙另外一边激动兴奋,依旧小声说道,“是。林穗宁,你翻过来。”
“好。”林穗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心想道,这事最好别让周星野和室长他们知道。
楼楼显然已经找好位置,这里靠着一块大石头,手往上抓住墙檐,脚稍微一蹬便能上墙,比宿舍那容易多了。自然,对林穗宁是轻而易举。她手刚往天上伸,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林穗宁赶紧蹲下,将手机贴在耳边。
“穗宁小姐姐。”
是周星野。
林穗宁小声地“嗯”了一声。
周星野立马察觉到了,“我回学校了,你在哪?”
林穗宁小声说道,“我来找楼楼,他们全校熄灯了。”
周星野:“微信。”
林穗宁:“嗯,到宿舍回你。”
将手机放回书包后,林穗宁抓住墙翻过了墙。
雷楼楼却是在另一边作手托状,林穗宁下地时笑着踉跄了下。
雷楼楼赶紧扶住了她,“还好我有准备。”
林穗宁:“怎么打你手机都没听。”
雷楼楼忙拍了拍小心脏,作了个惊吓状,“刚刚忙着煮东西,出宿舍门时把手机落在洗手间了。”他开心说道,“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姐弟,我就知道你肯定猜到是我。”
林穗宁朝校门口瞄了一眼,压低声音,“猜到了,不是没电就是忘记拿手机了。走吧,好饿。”
雷楼楼拉着加快了脚步,“不是说带了凡哥的绿豆酥和番薯干吗,怎么不在路上吃点。”
“本来带的就不多,吃了又少了。没事,回宿舍吃。”
夜晚小山,金铃蟋蟀,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林穗宁端着一碗白粥,就着萝卜干,站在阳台上,简单满足地填饱了肚子,然后赶紧给周星野发了个位置。
【我在这里,楼楼的学校。】
那边迅速回复:【楼楼!】
林穗宁:【嗯,之前来学校找过我,你们见过,还一起吃了麻辣烫。】
周星野:【你今晚睡哪?】
林穗宁:【学校的招待楼。】
周星野:【雷楼楼呢?】
林穗宁:【他也一起过去睡招待楼,住我隔壁。】
周星野:【你现在在他宿舍。】
林穗宁:【嗯。】
周星野:【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嗯,会不会打扰他们宿舍了。】
林穗宁:【明天放假其他人都出去玩或者回家了,不怕都不在。】
周星野:【那,现在,就你们两个。】
林穗宁:【嗯,我们在吃饭。】
手机安静了一会。
周星野:【姐姐,现在你是有男朋友,有家室的,知道吗?】
林穗宁手指停滞了下:【周星野,我知道的,吃完饭我们就去招待楼,太晚了他这里没夜宵吃。】
周星野眉头紧锁,站在阳台上,胸腹端着一罐老陈醋,白纸渲上了墨。
林穗宁隐隐约约察觉到周星野情绪,她赶紧又回了一条微信:【周星野,对不起,我……你是不是在生气。】
周星野:【没有生气,就是吃醋和妒忌那樽塔。】
林穗宁吸了一口大山里的冷空气,不住想起周星野那霸道至极又小心翼翼的揉拈,抿了下唇,在想着应当说些什么好后,周星野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林穗宁,我们两个,都不要说对不起,好不好?】
林穗宁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好。】
周星野:【明天有什么安排?】
林穗宁:【楼楼说要去玩密室逃脱。】
周星野:【密!室!逃!脱!】
林穗宁:【……】
周星野:【姐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过去找你。】
林穗宁赶紧打字道:【没事的,周星野,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怕这种。你知道我经常走夜路的。】
周星野:【我知道,姐姐,我也想玩。】
林穗宁知道周星野不可能特地跑过来山区里玩个密室逃脱,可又想不出他怎么就心血来潮,只是想着一段时间没见面,明天可以见到他,不觉心情愉悦,便打字道:【这里很偏,要坐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你,真的要过来。】
周星野快速回复:【姐姐,明天见。】
林穗宁眉梢轻扬:【嗯,那我等你。】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1】引用东晋·陶渊明《饮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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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关取舍但忠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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