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的田间雾蒙蒙的，但这个时候田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耕作，普通老百姓都是靠天吃饭，更别说村里头这些靠庄稼过活的庄稼人。

昨日崔晚去镇上买了半斤豌豆和蚕豆，还称了十斤小麦种。之前崔晚去打听这段时间能种什么庄稼，姚良玉说这三样和萝卜白菜一样不怕冷，说不准冬日不下雪，种下的豌豆还能发出嫩芽，在冬天里头还能当做一口新鲜菜吃。

豌豆，崔晚没打算种在地里，昨天她回来就种在院子菜地里。剩下的蚕豆和小麦种，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收成，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下地干活了。

半亩地不算多，下地的时候崔晚就教过崔小小怎么做，所以她在前面挖坑打窝，崔小小就在后面放小麦种。

小麦种每窝差不多要放上十来粒种子，十斤种子崔小小提着有些费力，她就分了两个篮子装，一篮子小麦种子放完再换另外一篮子。崔晚在前面打完坑，立即就回头埋土。秋日鸟雀都要准备过冬，若是这些小麦种长时间不埋土，就会被鸟雀啄了去。

眼见着崔晚在前头，没多久又到后面去，崔小小换了一只手提篮子，心里不禁开始着急，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快。

后面的崔晚没有发现崔小小的异样，只是认真勾土埋小麦种子。突然一声“噗通”，她抬头看去，是崔小小整个人趴在地上，篮子里的小麦种子更是撒了一地。

“娘亲。”崔小小瘪起嘴巴，尤其是看到撒在地上的小麦种。小麦种小小的，撒在地上要捡起来很是费时，“我不是故意的，呜……”

“娘亲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崔晚放下锄头快步过去，先是拍干净崔小小身上的泥，才抬手擦脸上的眼泪，“别哭，不怪你，撒地上捡起来就行了。”

“嗯。”崔小小太自责，哭得鼻子都红彤彤的。

说话间，崔晚已经扶正篮子里面的麻布袋子。篮子是竹编的，中间难免有缝隙，用麻布袋子装更稳当些。其实小麦撒出来的不多，崔晚几下把好收拾的捧回去，剩下零散的则一粒一粒捡起来。

崔小小抹了抹眼泪，也跟着蹲下一起捡。

有了这个插曲，崔晚填土的速度慢了些。等到日头高挂，最后一个土窝被填上，娘俩才坐在地头小路上喝水，啃地薯。

“小小，我们运气真不错，下地之前我还以为要挑水浇水，没想到泥底下还湿着。”崔晚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心头欢喜。

崔小小听了也高兴，挑水她帮不上忙，辛苦的就是娘亲：“要是天天能下雨就好了，我们就再也不用给庄稼浇水。”

“哈！”崔晚好笑的揉揉崔小小的脑袋，“天天下雨可不行。”崔晚好笑崔小小的童言童语，转而目光落在面前的土地上。半年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番经历，可她既然来了，也深知自己的本事，恐怕以后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黄土地，因此打心里盼着风调雨顺，这样她们娘俩才不会饿肚子。

歇了一阵，崔晚又把剩下的半斤蚕豆，见缝插针似的种下。靠庄稼过活的时候就是这样，土地寸寸金贵，只要能种，就不能浪费一点。

下在水里的鱼笼崔晚没有天天去看，忙完地里的活，她想到好几天没去看，刚好顺着田地边上的路能到河边，一路回去老宅也顺路。

长在水边的野菜，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比其他地方的嫩。崔晚挑着能吃的掐了半篮子，吃不完，焯了水晒干还能留到冬天吃。

“娘，有鱼。”捞鱼笼崔晚不让崔小小上手，因此在崔晚弯腰去捞鱼笼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当看到鱼笼出水，里面有一条巴掌大的鱼时，高兴地欢呼一声。

“嗯，晚上炖鱼汤喝。”崔晚把鱼倒进桶里，接着又把鱼笼沉入水里。今天没带刀，不好杀鱼取内脏做诱饵，只能先这样将就。

下地干活的时候用麻布袋子装小麦种，但回老宅后丢在院子里的麻布袋子还是用布条子系住口子的，隐隐还可以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

屋子里，崔晚收拾好东西就提着篮子出来，看到麻布袋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鼓足胆子拎起袋子放进篮子，最后还用一块粗布盖在上面，让人无法一眼看到里面装的东西，“小小，好了没?”

“来了。”崔小小捏着两个蛋从棚子出来，今早出门早，鸡还没有下蛋，这不她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棚子里看。

到镇子七里多地，平日娘俩要花好长一段时间，但今天娘俩脚上都是劲，只因为鱼笼里又抓住了一条蛇，是一条乌梢蛇。崔晚称了一下大概五斤重，能卖好几钱银子。

老人常说，入了秋的蛇还没有进洞冬眠，都是懒蛇。崔晚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鱼笼里面已经好久没有抓到蛇了。

走进济世堂就闻到一股淡淡药味，平日在药柜前的掌柜不在。崔晚时常来卖药，旁边帮坐诊大夫打下手的药童早就认识他，只是碍于大夫在给人诊脉，他压低声音说：“掌柜的在后院帮忙晒药材去了，我这忙完就进去喊他。”

“不急，我等一会。”崔晚也没多说话打扰其他人，带着崔小小就到旁边凳子坐下。

“没什么大碍，喝两天药就好了，去抓药吧。”

“多谢大夫，多谢。”老妇人赶紧接过大夫手里的药方，昨夜里她受了凉，今早起来就难受的紧。她上了年纪，最怕病痛，听大夫这样说，一下子就松快了。

有人要抓药，掌柜连忙出来算账，刚好看见旁边的崔晚，又见她拎着篮子，知道她是要卖药。只是手头还有要紧事，只好点点头，去柜台前算账了。

等到娘俩从济世堂出来的时候，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想起刚才掌柜说的秋日蛇胆汁充盈，最是药效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值钱的时候。想到这，崔晚抬手按按藏在胸口的袋子，她原来以为能卖五六钱银子，没想到掌柜给了她一两银子。

不过掌柜也没有瞒她，说这种药效好的蛇胆要转卖到府城去，那里的人不差钱，最后能卖到五六两银子不止。听到这话的时候崔晚不禁有些意动，可真让她去靠抓蛇赚钱她是不敢的，只盼着再有不长眼的蛇进到鱼笼里。

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天色擦黑，眼下夜里已经有点凉。崔晚先是在屋里生起一堆火，再和崔小小两个喜滋滋的把藏起来的钱袋摸出来。

“买布买棉花，还有买豌豆，蚕豆，小麦种子。”每笔花销崔晚都记得清清楚楚，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攒下的银钱还剩下三两四钱并一个铜板，不过再加上卖蛇的钱，这又有四两多，“这账一算，这段时间的开销就跟捡来似的。”

崔小小听着崔晚的话，喜滋滋的。

崔晚算完了账，将钱袋递到崔小小面前让她看“这是我们攒的钱，除去之前花销，再把卖蛇的一两放进去就有四两四钱，这还有一个铜板给你拿着，攒起来以后想买什么就买。”借着火光，四个碎银子泛着淡淡光芒，还有旁边四串钱。

崔小小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从山里找了山货去镇上卖，有时候崔晚会给上一两个铜板，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手里有钱，遇到想买的总能买点。

翌日一早，娘俩喂过鸡鸭和兔子就背着背篓出门。昨儿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到马元心，马元心说李巧云娘家来人，刚好空出手做冬衣，让明儿有空过去。这不一大早，崔晚就带上布和棉花往林家去。

到林家的时候，林家人已经把堂屋的大方桌搬到院子里。白天院子亮堂，描花裁布看得更清楚些。

“林婶，巧云姐。”院子里还有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逗笑，看起来比李巧云大几岁，虎儿满月酒那天崔晚见过这个人，知道对方是李巧云的姐姐，“巧枝姐。”

李巧枝脸圆乎乎，看起来颇为富态，一笑更显得亲厚：“来了。正商量绣什么花样，你也出出主意。”

乡下人从早到晚都为填饱肚子忙碌，穿在身上的衣服反倒没有多少重视。只不过这些年朝堂安稳，边疆战事也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忙过收粮，家里有几个钱的人家都愿意在吃食以外的事情上费心思。

李巧云是手巧的，她用笔在布上画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鱼。旁边抱虎儿的李巧枝又指着旁边让画几条水纹，寓意如鱼得水。做给孩子穿的衣服，总是绣着带祥瑞的花纹。相比大人的就衣服就简单很多，在领口和袖口绣几朵花和叶子就算是装饰。

崔晚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无助的挠了挠头发，可看到崔小小希冀的目光，崔晚拿起笔画了小几个星星。

刚刚画了几个星星，李桂花也抱着她做了一半的衣服过来凑热闹，还拿出她绣的花让几人看：“前天去镇上看到有卖花的，我回来就画在衣服上做绣样，怎么样好看吧?”

听到是仿的鲜花样，李巧云和李巧枝都凑上来看，就连见识过现代机械化生产的崔晚也忍不住看，只不过她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绣星星挺好的。

李桂花，马元心以及李巧云姐妹俩都是做衣服的好手，有她们在，崔晚裁布的手艺好了不少，就连怎么缝棉花都学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天色擦黑，崔晚抬头活动活动脖子，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都收拾收拾，面擀好下锅了。”马元心穿着罩衣，从厨房的窗户探出身说道。

已经在林家吃了一顿午饭的崔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等她说拒绝的话，李巧云就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说道：“娘擀面的手艺顶顶好，也是今天沾你们的光，吃了两顿。”

“哈哈，那我可得来一大碗，那面，今天中午我可没吃够。”中午饭的时候，李桂花也留下吃的午饭，只不过那会几个妇人都忙着做衣服，吃的简单。这会到了晚上，马元心还抓咸菜炒了浇头。

在厨房忙活的马元心高声接话道：“还能少了你的，尽管敞开了肚皮吃。”

林家男人只有林有生在，几个妇人虽说都成了家，但他还是端着碗到门口吃去，刚好对门的汉子看到他，夹了菜出来凑到一起说闲话。

马元心把两个孙子的面煮好，然后颇嫌弃的说：“坐好吃，摔了碗有你们好看的。”

石头和小牛两个小娃娃早就饿了，接过碗立马在小桌子上坐好，埋着头，呼噜呼噜吸溜面。

马元心在照顾两个孙子，李巧云就在旁边煮大人吃的。锅里的水翻滚，没一会面就浮起来，她赶忙说：“好了好了，端碗来。”

等到从林家出来，秋夜风微凉，崔晚把今天才做好的棉衣披在崔小小身上：“刚好，先穿穿。”

新衣服，又是厚棉衣。一上身就暖意十足，崔小小左摸摸又摸摸，喜欢的不得了：“娘亲，真暖和。”

“暖和就好，等过几天把棉裤做好，更暖和。”今天马元心她们还教了如何做棉裤，加上崔晚自己上心，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想来今年有了新棉衣，冬天总不会那么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