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

往青石街走过第四个口子往右一拐，就到了经常光顾的米面铺子。

冬日的米糠比平日还贵了两文钱，不少穷苦的人家为了多点口粮过活，用一斤好粮换成三斤米糠，烧锅水煮成糊糊或者烙成饼也能果腹。只是米糠不好吃，每吞一口都硌嗓子，所以崔晚宁愿多花点钱买粗面糙米也不愿吃这个。但鸡鸭兔子这些牲畜不同，米糠对于它们来说是极为不错的口粮。

买了米糠，崔晚又买了一袋子粗面和糙米，直将背篓装的沉甸甸的才往回走。

路过村子的时候，难得没有从河边绕，而是径直往徐家走去。出门的时候崔晚找了姚良玉，请她帮忙打听谁家卖旧衣服旧棉被，旧点无所谓，拆出来给兔崽子垫窝，总比干树叶子要暖和。

夜里寒风刮的呜咽，矮棚子里鸡鸭挤在一起取暖，发出咕咕的声音。

屋子里，崔晚坐在火堆前借着火光缝补。旧衣服旧棉被大多人家都舍不得卖，尤其这会正值冬日。还是刘凤听自家婆母念叨，想起回娘家走亲戚时听人提了嘴，便又特意跑了趟娘家打听，最后带了三件衣服和一床旧被子回来。

衣服和被子有些年头，上面的补丁一个叠一个，颜色也洗的发白。听说是那户人家要拆了用来糊鞋底子的，刚好遇到回娘家的刘凤，好说歹说花了二十文买下。

出生的兔崽没过两天就长满了白绒绒的细软绒毛，再加上有崔晚缝的兔子窝，五只兔崽都胖乎乎的。另外一只母兔则是在第四天早上生的，拢共生了八只，其中有一只体弱，饶是崔晚再三照看也没能撑过当天夜里。

兔子窝做了四个，虽然另外两只兔子还没有动静，但早点准备好总没错。母兔也是聪明的，知道兔窝里边暖和，拉屎撒尿就在外头，其余时间就呆在窝里将小兔崽子带得极好。

听说兔子下了崽，马元心领着她两个孙儿和李巧云都来看，一时间安静的老宅热闹起来，就连矮棚的鸡鸭都好奇地咕咕直叫唤。

“瞧这胖乎的。”马元心一把拍在石头手背上，“只能看，不能摸。”

挨了打石头才老实下来，本来想偷偷摸兔崽的小牛也熄了心思，和哥哥一块蹲在兔窝外面看。

崔晚从布袋里抓了一碗柿子条出来，那次买了十斤柿子，她琢磨着做了些干柿子条，今天还是头一回拿出来吃。听到马元心教训孙子，她也没有多话，只端着碗过去：“吃柿子干。”

“好耶。”有了吃，原本撅着嘴的两个小孩子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一人抓了一把，乐滋滋的看兔崽子喝奶。

知道崔晚娘俩不容易，又见崔晚拿出柿子干来招待，可怜见的那袋子也没有装多少，只是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客气，马元心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是在外头她也没说嘴，再说这是崔晚心意，她说了这不是拒绝别人好意吗？和李巧云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拿了一根柿子条在手里慢慢吃：“这柿子干晒得好，崔姑娘还有这手艺，明年我家柿子结了你来教教怎么做。”

“没问题，到时候林婶说一声我就来。”崔晚知道林家后院有棵柿子树，摘的那会还拿了几个柿子给小小吃。至于更多的崔晚也没有贪求，家家户户都有几口人要养活，再说这些日子自己也攒了不少，简简单单也能撑过去。

今早一开门就觉得天色不大好，尤其这会朦胧的太阳被云遮住。冷风吹的刺骨，往日热闹的村口一下子清净下来，大家都猫在屋里不愿意出来。

村里没什么人走动，后山倒有两个人在挖草根。崔晚走近后认出他们是村里头的人，虽说平日没什么交际，但崔晚还是带着崔小小喊了几声大娘和阿叔。

棉衣是旧的，饶是夏天翻出来晒过，但在外面顶着冷风吹也是冷的，身上早就冻的麻木，听到崔晚和崔小小喊他们，抬起来愣愣地回了声“你们娘俩也来挖草根。”

“是啊，这天看起来要下雪，你们早些回去。”

“知道，等会就回去。”简单说几句崔晚就带着崔小小往前面走去。

母兔一张嘴要管好几个肚子，不吃好吃饱怎么有奶水，遂忙完老宅的事，崔晚就和崔小小往后山去。

刚刚入冬那会连着几场大白霜，山间四野的野草树木一下子衰败下来，尤其是后面又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抬眼望去全是枯黄荒寂。不过这也不是全无草根可挖，山脚下的白茅根还埋在地下，挖出来抖干净泥土就是滚圆的根茎。刚刚开春那会这白茅根还能挖出来吃，甜津津的。只是眼下已经完全不能入口，不过给兔子吃倒刚刚好。

除去白茅根，挖土翻出来的其他草根崔晚也一并装进背篓，看这天色估计要下雪，多挖些回去剁碎了，煮熟也能喂给牲畜们吃。

过了午后，天色越发黑沉，崔晚把矮棚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最后关门的时候心里琢磨得想个法子做个烤火炉，鸡鸭兔子毛发虽厚，但这天儿也着实太冷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打开门就是白茫茫一片，顾不上冷崔晚第一时间就去开矮棚的门，这雪不小，也不知道鸡鸭兔子子有没有熬过来。好在开门后鸡鸭发出咕咕声响，兔子也直立起趴在笼子上往门口瞧。只是这些牲畜都是崔晚亲手照料，还是一眼就看出精神头不怎么好。

也是，人都熬不住冷，何况小小一只的它们。

崔晚去了矮棚，崔小小则在屋里拌米糠。挖回来的草根剁碎，煮沸后拌上米糠，趁热给牲畜们吃上。

“小小，一会我们去镇上一趟。”崔晚搓着手进来，顺带不忘关上门不让冷风灌进来。

崔小小向来对娘亲的话没有异议，站起就用葫芦瓢盛猪食。葫芦瓢村里好多人家都种着有，嫩的时候能切丝炒来吃，老了以后用来盛汤汤水水再合适不过。

自打入冬后娘俩的伙食好了不少，虽说手里钱不多，但拿出来填饱肚子的钱还是有的，况且有身体才有赚钱的本钱。因此崔晚烙粗面饼子的时候格外大方，再煮上两碗蛋花汤，吃的人暖和和的。

村后就崔晚娘俩住，昨晚一场雪把路盖的白生生的，等上了官道才有人走动的痕迹。许是下过雪的原因，镇上不怎么热闹，就连两边的铺子都没几家开门，只有不远处的面铺坐了三两个人。煮沸的面汤白烟滚滚，不过娘俩是吃过早饭来的，因此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等到瓦炉铺子的时候，店家才刚刚打着哈欠开门。看到有人来，店家显然有些惊讶，毕竟昨晚上下过雪，好多人家都喜欢窝在家里不出门。

“店家你这有带盖的瓦罐吗？”上次买瓦罐还是逢大集的时候买酱油醋顺手买的，但她记得镇上有家瓦炉铺子，大集会还见他们摆出来卖过。

“这当然有，姑娘要多大的?”

崔晚想了想，然后在膝盖处比划了一下，“这么高，能耐热吗？”

“那肯定耐热，火窑子里烧出来的。”店家招呼崔晚进去，然后指着架子上一溜大小不一的罐子说：“这都是。”

瓦炉铺子后面就是砌的火窑，热乎乎的，娘俩被风吹木的脸逐渐有了温度。见两人往热风口挪了两步，店家见怪不怪，不过他这店也就冬天好过，其余时候都热的够呛。

感受到瓦炉不同外面的温度，崔晚下定决心明年要更加努力赚钱，到时候也学其他故事里的主角一样砌上有火墙的房子，“我买两个，价钱多少?”

顺着崔晚指的方向，店家说道：“六十五文一个。”

那两个就是一百三十文，足足一钱多银子，崔晚不禁吸了口气。

看出崔晚嫌贵，店家连忙说：“可别嫌贵，这做罐子的泥都是从外面挖回来的，路上工人的工钱，还有烧火窑的柴，我就赚了个手工钱。而且姑娘你瞧这罐子，多厚实。”

店家拍拍瓦罐肚子，发出“吨吨”的声响：“保你用上十年八年都不会漏。”

“可这也太贵了，店家能否少些银钱。”崔晚着实没想到瓦罐会这么贵。

“少不了，少不了。”店家摆摆手，“我这都是良心价，要不然你去别家看看。”

“叔叔，你就少点吧，我和娘亲走了好久才到镇上。”崔小小奶声奶气的说。

小姑娘脸冻的红彤彤的，又眼巴巴看着自己，店家顿了一下，拒绝的话中途夭折：“那就少五文钱，可不能再少了。”

五文钱也是钱，崔晚立马露出笑：“多谢店家，回头有需要的还来你家买。”

“嗐！”店家伸手把瓦罐抱下来，对于崔晚口中所说的下次还来，他压根没放心上。

背篓已经足够大，但装上两个瓦罐还是有些勉强。崔小小本以为这样会直接回去，没想到崔晚又来了布庄。

回去的路上，崔晚背的背篓耸的高高的，下面是两个瓦罐，上面是两卷布和麻袋装的棉花。

每走一会崔小小又抬头看崔晚，直把崔晚看得忍不住笑道：“娘亲脸上有花?”

“没有。”崔小小摇摇头，撅着嘴又迟疑的说：“娘亲，怎么又买棉花。”

“做棉衣。”今天背篓装的点，但不重。崔晚目光从崔小小衣摆的脏污收回来，虽说加上以前的旧棉衣和从春婶子那里买的旧棉衣，以及做的两套新衣服，娘俩各自有三件棉衣。但冬天棉衣干的慢，再说出门也需要一件体面衣裳，“今天这雪这么厚，也不知道要好久才能化，左右在屋里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再说了，小小不喜欢穿新衣服？”崔晚眨眨眼问道。

新衣服崔小小哪里不喜欢，穿起来柔软又热火，遂重重点头：“喜欢。”

“那就好，这次娘亲给你绣个蝴蝶。”

“不，还是要叮当猫。”

“行，叮当猫。”

娘俩欢欢喜喜的往村里赶，完全没注意到巷子角落，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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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