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平静得犹如镜面,倒影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芦苇和水烛环绕潭边,静谧得让人心醉。
但四周的氛围却有点压抑,虽然姚华说“就从这条路开始”,但大家都没敢轻举妄动,水潭透出一股古怪的安宁,看得人心发慌。鹤心面向水潭,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这水潭看起来,不太安全。”
他往水潭掷入石块,激起一圈圈波纹往外扩散。如此平静的水面,波纹扩散开后会慢慢趋于平静,谁知竟像是摁下动荡的开关,水面各处马上有一圈圈的小波纹出现,跟下暴雨似的。
“这么多鱼?”涂献有些惊讶,这个波纹的密集程度,整个潭里应该挤满了鱼才对,但他刚才在这坐了这么久,既没听见鱼拍水也没看见水鸟捕食,一切就像凭空出现。
“看着不像。”鹤心仍然盯着水面,唤了一声夜莺:“玄翎能飞到对面看看吗?”
夜莺摸了摸已经缩到口袋里的玄翎,为难道:“恐怕不行,它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鹤心跟涂献找了些木头扎了个简易的木筏,让桑若、鹿妘和夜莺坐在阀上。夜莺一甩头,将长辫子缠在脖子上,嗤笑道:“我用得着?我也涉水过去。”
鹿妘一看夜莺这样,本来已经一脚上了木筏又退下来,咬牙道:“我也用不着,让姚圣人上去吧,他风一吹就倒了,我可不敢让他下水。”
大家都发现了两人互相较量的劲儿,姚华也不客气,大喇喇上了筏子,“哎呀,你们互相谦让,我就不客气了。”
水潭比想象中浅一点,夜莺比鹿妘身量略小些,潭水没过胸口几乎与脖子齐平,好在她水性不错,踩着水往前游也不吃力。鹿妘就不行了,她本来就不擅长游水,经过万象山落水一事,几乎对水产生阴影,总觉得水底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来缠她,心里发虚全身紧绷游得十分辛苦,只能扶着竹筏咬牙跟着。
桑若坐在筏上,看她这样也觉得辛苦,小声劝道:“小鹿,你上来吧,还有一个人的位置。”
一转脸,看到姚华嘴角噙笑望着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我没事,别担心。”
只是脚下终究是怕的,尤其脚踝处酥酥麻麻,好像什么刺挠的东西随着水流刮过脚踝的皮肤,鹿妘全身发僵,机械地扭过脖子,颤声问道:“小若,你有没有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啊?”
话未落音,鹿妘便觉有东西攀上了她的小腿,她惊呼一声,下一秒便被一股大力拖入水中,猛烈的冲击震得脑中嗡嗡直响,她无力地伸出手,眼看水面的竹筏和模糊的人影离她越来越远,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水潭有这么深吗?
还在水面的人如临大敌,尤其鹤心和涂献,他俩是踩着水底走过来的,鹿妘在眼皮底下整个没入水中,两人均是心头大震。桑若伏在木筏上大喊鹿妘的名字,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夜莺已经一头扎入水中。
一入水,眼前的情景让人头皮发炸,水下密密麻麻布满了球形水草,水草中心枝蔓缠绕成球形,周围丝状物随着水流飘动,乍一看就像人头,夜莺感觉自己进了无间地狱,周围满是人头,这人头似有意识,见有人入水,纷纷转过脸来,随水摇摆的丝状水草缠绕上来,夜莺反手取出腰上短刀用力一挥斩开缠住鹿妘的水草,脚下一蹬飞出水面,两人抱在一起扑通摔在木筏上。
“小鹿!”
“夜莺!”
鹤心死死攥着夜莺的手,“你疯了自己冲到水里!”
夜莺仰面朝上喘着粗气,嗓子里费力挤出几个字:“人头,水下好多,人头。”
顷刻间,木筏周围的人头全都探出来,纠缠在一起的丝草往身上钻,一碰到裸露的皮肤,一**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透脊背,鹤心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稳住心神。
“这东西有毒。”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竹笛横在唇边,一声清亮如飞鹤冲天,竟将围拢过来的人头震开几米,夜莺将短刀分开拼插成回旋镖甩将出去。
“翅牙,去!”
回旋镖在水面回旋一圈,将试图围拢过来的几只打了个稀碎,余下的停下动作,虽然不再上前但也不散开,两边陷入僵局。
“这是什么东西?”涂献大着舌头问道,他让人头水藻缠住,险些被麻翻,一**激荡的感觉搅得他心烦意乱又全身无力,几乎瞬间就丧失了反抗能力,若不是鹤心及时发现他不对劲,一把将他推到木筏上,此刻他恐怕也被卷入水底不知所踪。
鹤心和夜莺虽也受影响,但身为木灵,反应比人类小很多。
“缠梦,又名缠丝藻,一种水生怪。”姚华小心地拨开一个缠梦的丝状触须,这是刚刚被夜莺的翅牙挑上来的,缠梦离开水立马失去活力,看起来就像一团干枯的杂草,触须下露出一张藤条紧结的圆球,球面高低起伏赫然是张人脸,依稀像是女子模样。
“据《搜灵志》记载,缠梦因怨成结遇水而生,他们的行动能力有限,但能分泌有麻醉作用的毒液,只要被它缠住就很难挣脱。据说会吸食人的精血。”
所幸鹿妘落水时间不长,昏迷了一会儿就醒了,脖子上两个鲜红的齿印,证明姚华所言不虚。
她眯着眼睛说了两句,桑若俯身仔细听,只听到含糊不清的呓语,抓着她的手安慰道:“等先上岸再说。”鹿妘却急着着要起来,无奈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了两下只能作罢,闭眼躺着直喘气。
缠梦虽然不进攻,却越围越密,拖下去不是办法。鹤心环顾四周,此时他们已过潭心,离岸边已经不是特别远,如果能用绳挂上岸边的树将竹筏拉过去,就可以突破缠梦的包围。夜莺向姚华借用霓织,系在涂献的鬼爪上,扬手一抛,鬼爪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岸边的树,晃荡两圈牢牢捆住了。
木筏不能再坐更多人,还有行动能力的桑若和姚华拉动霓织,鹤心空出手来以笛音隔开缠梦,有那么一两只贴上来的,夜莺便甩出翅牙将其击碎,等走到水只漫过膝盖的地方,缠梦不再跟上来,慢慢游回潭心,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好险。”涂献长吐一口气,身上酸软的感觉消退,扶着树干慢慢坐下,“如果不是鹤心,我们恐怕都得被拖下水。鹤心,没想到你平时不言不语的,竟然这么有本事。能看看你的笛子吗?”
鹤心微微一笑,将竹笛递给涂献,这根笛子是鹤心母亲的遗物,从不离身也很少示人,只见竹笛青翠润泽,触手温润如玉,涂献拿在手中把玩一番,啧啧称奇道:“你这笛子好,这笛子好,摸着像是玉的,看着却不像,是什么稀奇的材质?”
“昆山玉竹。”
“祖父爱吹笛,他也收藏了一些笛子,但都没有你这个好。不知昆山玉竹这种材料从哪里取得?如果可以,我也想为祖父打造一把。”
姚华闻言笑道:“传说昆山玉竹长在引凤梧桐附近,与引凤梧桐相伴而生,用玉雕还好实现些。”
涂献也笑起来:“以前只知道黄花梨紫檀木珍贵,这一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要不我也开个铺子,以后就卖这些奇材异宝好了。”
大家说笑两句,紧张的氛围冲淡不少,姚华还在拨弄木筏上的缠梦,这张团酷似人面的水草始终让他心中不安,他用布将干枯的水草包起来挎在背上,打算带回去看看。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商量着找块河边空地扎帐篷露营,鹤心看了看天,对夜莺说:“我感觉空气湿度很大,半夜可能要下雨。”
夜莺看了他一眼:“你感觉准吗?不在这里扎营,周围就没适合的地方了,走夜路也不是不行,但这山里奇怪的东西太多,不太安全。”
“玄翎醒了吗?”
夜莺拉开口袋,玄翎转着两颗玻璃珠似的眼睛看她,轻轻啄了一口她的手指,夜莺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拎着玄翎的翅膀把它捧了出来。
“你可是睡饱了,我差点就要被水草卷走了,要不是袋子防水,你也要变成落水鸟咯。”
日光稀薄,姚华便让荼追跟着玄翎一道去,荼追躲在姚华背后指着玄翎道:“怪鸟,不准再把我变成珠子!”
玄翎歪着头跳了两下,看着夜莺,夜莺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坏家伙。”转头对荼追道:“行了,它不会了。”
前方不远处竟真有人家,虽说是简易的房子,但房前空地收拾整齐,比睡河边还是好多了。众人行到屋前,屋内却没人,虽说一应家什俱全,谨慎起见还是在屋前空地搭帐篷。
玄翎把荼追放下,啄了一下她的头发飞回夜莺肩头,惊得荼追怪叫一声扑到姚华怀里:“阿爹!它啄我!”
夜莺赶紧护住玄翎,不服气道:“你薅它毛了是不是?”
“它故意吓我。”
“它说你太重了。”
“怎么可能,我是魂魄怎么会有重量。”
一人一魂一鸟结结实实地吵了起来,大家一边搭帐篷一边看热闹,姚华只好出来打圆场,一把攥住荼追道:“不听阿爹的话了吗?”
荼追瞬间住了嘴,有些委屈地往姚华身上靠,嗫嚅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姚华心里一暖,阴差阳错带了个孩子,虽然这个孩子跟别个不同,但偶尔的温情依然暖心,他揉了揉荼追的头发,柔声道:“知道你受了委屈,去玩吧,晚上阿爹陪你看星星。”
荼追眼睛一亮,甜甜地笑起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