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来得晚,仲夏没来得及置办新装。
她把衣服一件件摊在床上,摊不下就挂在高低床架,发现绝大多数衣服,都是在两人婚姻期间买的。
离婚后,她没有需要展示的对象,基本没买过什么像样的新衣服。
就算有,也是徐帆带她去买的,放在家里。
饶是她整日素面朝天,穿着几年前的旧衣服,还是免不了被同学盯上,每周都有人在宿舍楼下,或鼓起勇气大声告白,或暗暗偷送情书。
新生源源不断,如同蜜蜂采蜜,向美丽的鲜花靠拢。
仲夏在衣堆里找出一件黑色长裙,领口开得有点低,是她大一在动漫社,参加cosplayer时买的,担心时雨介意,买了没敢穿。
室友陆依依也是动漫迷,上个月一起去漫展,说是要弄个黑寡妇造型,便带来借给她穿了一回。
后面忙着应聘工作,没空带回去。
仲夏在落地镜前扭动几下,她的头发有点天然卷,披在肩上,略有蓬松,唇角不经意向上弯了一下。
丧偶穿成寡妇装,还挺搭。
他把仲夏强留在公司,那就穿这身衣服去恶心他。
仲夏拍下鱼头:“小小雨,我今天好看吗?”
小小雨半天没回话,也不动,像是卡顿,过了十几秒,闭上眼睛:“夏夏节哀!一切都会过去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仲夏:“……”
只要不提时雨,小小雨是条聪明的小鱼,智商情商都在线。
守望互联占据六个楼层,有四大运营部门,其中三个是手游事业部,一个关怀事业部,她被分配到关怀事业部,部门人员精简,加上仲夏,目前有五名员工,部门所在位置是二十二楼。
这个楼层除了关怀事业部,其他均为后勤部门和总裁办,是公司最神秘的部门。部门领导是时总,同时兼管事业一部。
仲夏在底楼大堂碰到苏怡,对方在专属电梯间门口,向她介绍公司架构和办公环境。
这部电梯只停十六到二十二层,是守望互联的专属电梯。
仲夏打断苏怡:“抱歉,苏小姐,我没听懂,什么叫关怀事业部?”
临终关怀?
时雨是要死了吗?
部门员工都身患绝症?
听说互联网公司工作强度高,他们是不是把老弱病残都归到一个部门?
还是这些人有艾滋病之类的传染性疾病,又不能搞社会歧视,有损公司形象,所以把他们都关在一起。
看来时雨的出轨对象,不止一个,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会爱上这么个东西。
怪不得随口说出六万月薪,对方还能一口答应。
仲夏没什么工作经验,天马行空地乱想,抱臂全身颤栗。
苏怡注意到她的动作,偏头问,扫她一眼:“你很冷吗?穿成这样。”
能在时雨底下坚持几天还是未知数,苏怡懒得多作介绍,浪费口水,只说:“关怀事业部不是做游戏的,你去了就知道。”
电梯门开,十几名员工一窝蜂窜进电梯,塞得满当。
其中一名同事,喏喏对仲夏问了声:“你是关怀事业部新来的?”
仲夏颔首点头。
三三两两讨论工作的同事不约而同闭嘴,望向仲夏。
电梯里闷热,忽然静下来,仲夏莫名紧张,扫视周围异样的眼光。
其中一名女生,拍一下她的肩膀,神情肃然,话音低沉:“同志,保重!”
几个意思?
上个班,还能闹出人命来?
一名年轻的男同事突然“啊”了一声,吓得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往后缩,电梯震了震,好在运行正常,没出现电影桥段里的急速下坠的惊恐剧情。
男同事指着仲夏说:“你是那个死了男人的大学生?”
话一出口,周围目光更加诡异,她看一身黑衣裙,像在守丧,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悲情气息,像是在为她默哀。
可仔细一看,又不像是守丧。由于衣裙领口开的低,把仲夏的曲线完美诠释,一身高级黑,看得血脉喷张。
男同事羞涩地别开视线。女同事几道不友好的目光,射进深沟。
同性相斥,仲夏见怪不怪。从初中到研三,谁也不愿和她做朋友,除了唐盈。
没有不爱美的女人,谁也不甘心当陪衬。
碍于人事专员在场,众人不敢多言。
手游公司都是年轻人,爱八卦。仲夏相貌出众,身材又好,一进公司,便吸引诸多男同事的目光。
昨日时雨一口咖啡喷在仲夏的履历表上,让郭盛去弄干净,说明天有新同事来报到。
关怀事业部的原画师,来一波,走一波,他早已习惯,在茶水间把纸张铺开,晾在窗口吹风。
茶水间人来人往,不知被哪个部门同事看到,便在公司群里传开。
主要是关键词自带流量,令人印象深刻:26岁,研三在读,丧偶。
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苏怡用凌厉的目光,在电梯里扫一圈,对那名多嘴的男同事说:“你很闲?”
男同事两根食指交叉在嘴上,目光闪烁。
电梯的门开开合合,同事们陆续离开,只剩仲夏和苏怡两人。
苏怡笑笑:“别理他们,好好干。”
这是句真心话,时雨一天到晚赶人,苦的是苏怡。
她也希望仲夏能做得长久,俗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在人事部办好入职手续,领好工牌,苏怡带她进入关怀事业部。
送到门口,苏怡最后嘱咐,语重心长:“凡事多忍耐。”
仲夏抬头望一眼黑色办公室的铭牌,“关怀事业部”。
她再低头打量一身黑裙。
挺像那么回事。
推门进入,流线型设计,以白色为基调,充满科技感,与其他办公区别无二致,可能因为人少,显得格外空旷。
里面很安静,三个人排队站在一个白色半人高的机器人面前,撩起袖管。
最前面一名穿格子衬衫的同事伸出右臂,手腕压在机器人抬起的手掌上。
约莫十几秒的功夫,机器人开口说话,和小小雨不同,机器人吐字清晰,声线沉稳,跟银行和医院的自助机器人差不多:“脉搏110,偏高,建议复查。”
格子男摇头让出位置,咕哝一声:“不会吧?”
紧接着一名瘦高个儿的男子上前搭脉。
机器人播报:“脉搏115,偏高,建议复查。”
瘦高个儿皱了皱眉,静静回到自己工位。
还真是临终关怀,都开始搭脉诊疗了。
仲夏没出声,往后退一步,扶着门把手,继续观察。
最后一名流里流气的男子,晃着腿,伸出手臂。
格子男提醒道:“你别抖,这样测出来不准。”
痞子男收住脚,歪斜着头,等候机器人播报。
过了十几秒,机器人发出“哔哔哔”的警报:“脉搏147,请速拨打120。”
仲夏吓一跳,拿出手机拨打120:“喂,能不能派辆救护车过来,这里是……”
三人闻声,投来诧异的目光。
痞子男箭步上前,夺过手机:“抱歉,打错了。”
随即他把手机丢给仲夏,转身冲格子男大吼:“你他妈的哪爬来的数据,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
人命?
见他情绪激动,仲夏心里一惊,在手机里按下120,随时准备呼出。
格子男摊手,耸了下肩:“外包公司从期刊论文里抓来的数据信息,管我什么事。”
痞子男看起来火气很大,随手抄起办公桌上一本厚厚的书,丢过去,在空中被瘦高个儿稳稳截住:“你们吵你们的,别来烦我。”
痞子男不依不饶,冲过去揪住对方衣领,抡起拳头:“操!老子通宵一晚上,全都白干。”
“喂,这里是公安局吗?”
仲夏没见过这架势,第一次上班,受到惊吓,本能地拨打110。
痞子男松开手,跑过来,又抢走仲夏手机:“抱歉,警察同志,一场误会。”
格子男听到报警,也急了,奔过来,没收仲夏的手机,确认电话已挂断。
痞子男一手撑着玻璃门,向她倾来,因为和仲夏差不多高,明显缺乏霸气:“小姐姐,你谁啊?”
时雨博士专业是人工智能,他的团队应该也是在研发工人智能机器人,结合关怀事业部的名字,仲夏大致理清思路,他们大概在研发一款医疗辅助之类的机器人,手肘从痞子男腋下穿过,怯生生地说:“那个机器人,是不是硬件有问题?”
痞子男歪头看她,一身匪气,挑眉问道:“你他妈谁啊?不懂装懂。”
没等仲夏回答,瘦高个儿已经把机器人手掌拆开,淡淡道:“你们谁接的线,感应模块跳黄灯,连接故障。”
痞子男和格子男没功夫搭理仲夏,折回去围在机器人旁边,一个劲地琢磨,瘦高个儿摆弄几下,装好手掌,撸起袖子,重新搭脉。
三人目光聚焦在机器人面部的液晶屏,没过多久,机器人播报:“脉搏67,一切正常。”
“两个蠢货。”瘦高个儿,闷闷骂一句,回到自己工位,戴上耳机,继续工作。
痞子男兴冲冲跑过来,眼眸发光,话音激动,拉住仲夏双手,就差没跪下来:“小姐姐是哪路神仙?公司居然还能找出第二个懂集成电路的。”
仲夏想抽回手,对方劲大,拉不回去:“我不懂什么集成电路,测量不准,不是软件问题,就是硬件问题,这是常识。”
三人都是搞软件的,把自己困在思维怪圈里,一时没跳出来。
格子男过来,推开痞子男,把手机还给仲夏:“你是新来的原画师吧?你好,我叫郭盛,普林斯顿人工智能博士毕业,关怀事业部的数据科学家。”
“你好,我叫仲夏。”仲夏怯生生跟他握了下手,听到普林斯顿四个字,猛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他是时雨同学,那天在他的生日会上,见过他。
郭盛指向闷头打字,在屏幕上露出一头黑发的同事介绍:“他叫许默,中科大少年班,清北博士,学习工程师,负责深度神经网络算法这块。”
许默像是没听到,不理人。
痞子男往后退两步,摸摸脑袋,视线恰好落在仲夏的浅V领上,颠起脚,邪邪痞笑:“我是曹晨,高中肄业,主要搞自然语言处理。”
仲夏稍稍侧了下身子。
曹晨敛目,清了清嗓子,解释说:“你可以把我看成是翻译,把人话和机器语言进行翻译。”
仲夏一下子接收许多新名词,来不及消化,讷讷哦了一声。
曹晨打量她的侧身,突然神经质地拍了下手,操起大嗓门,指着她喊:“你就是那个小寡妇吧?”
小寡妇。
这绰号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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