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在超市逛了一圈,采买物资,顺便去隔壁药店买了一盒胃药。她刚翻文件柜时,发现胃药快被他吃完。
按照郭盛给的地址,顺便去拿干洗好的衣物。
是家连锁品牌干洗店,在一个高档小区楼下,周围很多写字楼,人来人往,生意好得飞起。
仲夏取走衣物,把账结清,用公款买了杯卖茶,在附近的巷子里转悠,找到一家私人干洗店。
门面很小,看着像夫妻老婆店,一名身材滚圆的中年妇女坐在店里刷短视频,生意很一般,半天没个人影。
在学校住宿期间,尤其是期末考试前夕,仲夏腾出洗衣服时间,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会找一家干洗店代劳。
根据她的经验,这类私人小店,客源少,容忍度高,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要是老主顾,还免费送衣架。
仲夏与对方谈妥,办张会员卡,先充值两千,作为长期客户,内衣裤必须单独手洗,衣物洗完送到公司,带回前一天换下的衣物。
天天跑来跑去给他拿干洗衣物,吃饱了撑的。
小店比连锁店价格便宜,服务也周到,还有上门送取货服务。
困扰前任的难题,被仲夏这个小助理轻松解决。
回公司路上,仲夏心不在焉,回忆与时雨重逢的情景,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行为作风乖戾,说话直来直去,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讨债脸,有种令人恐惧的威慑力和压迫感。
可那是对外人,现在对她,也是这个样子。
也对,离了婚嘛!
陌生人,刚还假装不认识,互加微信呢!
在现在的时雨眼里,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仲夏不由得想起魏成哲对他的抱怨:“时雨,能不能不要什么时候都是你做决定,考虑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当时的时雨哼了哼鼻子,不屑地说:“你不需要感受,执行就好,哥带你飞。”
“夏夏,真的是你!”魏成哲在身后轻拍仲夏的肩。
珍珠在吸管里卡住,又滑进纸杯里,奶茶泛起泡沫,仲夏抽了抽唇角:“魏成哲,好久不见。”
她并不是很想见到他。
魏成哲问道:“我在附近见客户,你怎么在这?”
而后他打量一番仲夏的穿着,脱下西服,罩在她的肩头:“你这样不冷吗?”
仲夏退后几步,挥开他的臂膀,摇奶茶:“喝这个就不冷。”
魏成哲环视四周,指着一旁的西餐厅:“难得遇上,一起吃个饭?”
魏成哲约过仲夏好多次,均被她以课业繁重为由拒绝。
刚和时雨离婚那会儿,仲夏抑郁寡欢,回娘家住。徐帆见她整日精神恍惚,把魏成哲叫到家里,安慰开导她。
之后几个月,魏成哲总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周围。仲夏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他创立疾风网络不久,创业起步应该忙得晕头转向,他却把大把时间花在仲夏身上。
意思很明显,他想做接盘侠。
仲夏其实对他没有感觉,碍于她是徐帆最得意的学生,不好意思点破。
魏成哲点了两份牛排套餐,把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颗粒,与仲夏互换。
等她发现已经来不及,到了声:“谢谢。”
魏成哲照顾到对方的自尊心,话说得委婉:“夏夏,我们公司这个月底,会在你们春江大学校招,你可以投简历试试。”
她不想与魏成哲有交集,否则也不会去面试守望互联。
仲夏抿唇:“不用,我已经找到工作。”
魏成哲握叉子的手力道一重,牛排汁水溅出,射在手背,没顾得上擦,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现在在哪家公司上班,待遇怎么样?”
疾风网络是做手游的,跟时雨是同行,以前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仲夏不愿平添是非,说是在一家做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公司上班。
这么回答也没错,关怀事业部本来就是研发机器人的。
仲夏没有扯谎,字里行间流畅利落。
跟魏成哲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仲夏看了下时间,给同事们点外卖。
时雨组了个工作群,三人把各自常吃的餐厅连接发给她,唯独时雨一字不留。
仲夏在群里打字:“@时雨中午想吃什么?”
感觉有点暧昧,仲夏把内容删除,思忖片刻,直接给他点外卖。
反正他对吃的要求不高,像只猪,在食槽里随便撒点东西,就会闷头拱。
西餐厅在公司附近,午休时间,苏怡和人事总监刘姐在对面牛肉面馆,吃拉面。
刘姐翻了翻公司群,责问道:“那个关怀事业部新来的小姑娘怎么回事,穿得跟守寡似的,还是妖艳的那种,一上午其他部门都在议论她,你私下敲打一下,叫她注意形象。”
苏怡点头回应。
刘姐目光漫无目的地移向窗外,停留在对面西餐厅靠窗的位置,垂眼看群里其他部门同事偷拍的仲夏照片,指向对面问道:“那人是不是新来的?”
苏怡眯起眼,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端倪,点头道:“是仲夏,旁边那个看着不像公司同事。”
王姐定目细瞧,筷子落在地上,顾不上捡:“是疾风网络的魏总。”
出于职业习惯,王姐警觉起来,若有所思:“我感觉这个仲夏不简单,时总跟疾风的人不对付,跟他们还有场官司在打,她在这个时间点来应聘,还进入关怀事业部,我总觉得整件事情过于巧合。”
苏怡辩解道:“不会吧?她面试很差劲,我本来是要淘汰掉她的,袁总非要让她试试。”
她和仲夏接触时间最长,看起来不像是个耍手段的人。
一个女研究生,年纪轻轻,死了丈夫,苏怡同情心泛滥。
王姐隔着玻璃往对面拍了张照,重新拿一双筷子,边吃面边说:“你阅历太浅,有些事情看不明白,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报备了,上头不当回事,我们没责任。不报备,万一出事,责任得人事担。”
苏怡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不过她还是不相信,仲夏带着某种目的,刻意接近时总。
时雨撑着脑袋,盯着外卖看了足足有五分钟,没动筷。
其余人为聚拢在门口的小圆餐桌上吃饭,小声议论。
曹晨叨叨地念:“完蛋,小寡妇估计撑不过半天。”
郭盛咂咂嘴:“我明明提醒过她,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还是工作态度有问题。”
他转头问许默:“你觉得呢?”
许默顿了许久,蹦出三个字:“说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嘁!”
仲夏吃了顿乏味的午餐,情绪不高,懒散进来,曹晨在对她挤眼睛暗示什么。
她瞟了瞟里间的办公室,时雨在对她招手。
曹晨双手抱拳,口中喃喃:“完犊子!这是第十三个。”
仲夏捧着奶茶进去,慵懒地坐在他对面,问道:“干嘛!”
曹晨扯了一把头发,有点小激动,是兴奋还是暴躁,他也说不清:“我操!太猖狂,敢这么对大哥说话,这丫头属牛的啊?”
其实仲夏属虎,猛虎下山的虎,猛得一批。
时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关门。
仲夏关上门,顺便落下百叶窗,因为她有正事要和时雨说,正好逮到机会。
时雨用筷子在饭菜里随意戳几下:“你叫我怎么吃?”
仲夏目光掠过饭菜,心里一惊。
她给时雨叫了份虾仁蛋炒饭,特意给商家留言:“不加玉米粒。”
时雨和她提过,他是外婆黄桂英一手带大的,家里有好几亩玉米地,天天吃,吃了十几年,都吃吐了。
他对食物基本没啥要求,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玉米。
摆在她面前的蛋炒饭,里头有许多玉米粒,与青豆虾仁混在一起,组成红黄绿三色,看着挺诱人。
仲夏拉过外卖单子,解释说:“你看,我备注过了,商家大概没注意留言。”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我重新叫一份。”
“我饿了。”三个字在脑门飘过。
仲夏抬眼暗窥,他嘴角下扯,双唇抿成线条,略微下沉,看上去像个受委屈的小朋友。
快三十岁的人,装什么嫩!
不管怎么说,问题在她。
仲夏托着下巴,拿起筷子,一粒粒把玉米挑出来,不经意地问:“我们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跟白阿姨说。”
时雨看着她挑,没搭话。
仲夏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办公桌上,跳起来大声斥责:“我问你话呢!”
声音很大,吓得外头几个同事同时抽了下肩膀,向里头看过去。
被百叶窗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仲夏意识到失态,坐下继续挑玉米粒,双目直视他,逼他回答。
过了许久,时雨叹息一声:“你也知道她的情况,不是我不想。这样吧,到时候找个合适的契机,我会跟她说明,但要顾虑到她的情绪,我们事先对好词,尽量不要刺激她。”
仲夏把一粒卡在一次性竹筷的玉米粒甩在办公桌上,回了一个字:“行。”
时雨面无表情地说:“幸福家园的房子,到时候留给你,虽然是我妈买的,但她一直很喜欢你,就算我不说,估计她也会送给你,就当对你的补偿!”
补偿?做了亏心事才会补偿!
不打自招,自证出轨了吧!
仲夏愤愤道:“不需要。”
说完她把筷子丢下,侧过身,双手抱在胸前,饭盒里剩下几粒玉米粒,让他自己挑。
时雨一时没缓过劲来,讷讷道:“仲夏,你变了。”
在他的印象里,仲夏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孩,凡事替他着想,总是在背后默默付出,把他照顾的妥妥当当,说话细雨绵绵,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别说吵架,大声说话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正事说完,懒得跟他废话,仲夏起身离开,没好气地落下一句:“我本来就这样。”
和时雨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发现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有时候完全是靠对他的爱在支撑。
可是光靠她一个人的爱,又能走多远呢?
当爱情的泡沫被戳破,她没有必要再维持贤妻良母的角色。
时雨没有给她布置工作任务,仲夏埋头独自画素描,她擅长画肖像画,尤其是画时雨,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次画的不再是那个帅得酷酷的英俊少年,改成野兽派,肥头大耳,五短身材,除了那一头白发,哪哪都不像。
刚到六点,仲夏掐着点下班,也不和领导打声招呼,背着包独自离开。
新时代打工人,拒绝无效干耗。
曹晨在背后嘟囔着:“这样都没死翘翘,牛逼!”
仲夏兴冲冲出门,在门口被人撞了一下:“对不——”仲夏抬头,看到一张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脸,狠狠瞪她,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哼!”
身后传来郭盛的喊声:“袁总!”
三年前时雨生日那天,仲夏尾随时雨来到一家豪华酒店门口,亲眼见到这个女人和他一起步入。
她在外头等了足足四个钟头,也没见他们出来。
出轨也就算了,还一起搞事业,可恶!
精致利己男!
袁芮进入时雨办公室,淡淡一笑:“这小姑娘挺有个性的,怎么样,还用的惯吗?”
时雨没抬头,淡淡道:“凑合。”
袁芮拉上百叶窗,坐下谈正事:“法务的建议是,既然你认定是疾风网络抄袭《心动轨迹》的游戏人物原型,原画稿被对方非法所得,可以尝试问问你前妻,还有没有别的画稿,可以根据相似时间段的绘画笔迹,去专业鉴定机构做比对。”
时雨挠挠脸:“我问问。”
时雨:【你以前偷偷画我的画,除了那本丢失的画稿,还有其他的吗?】
小三皇而堂之地出现在面前,仲夏被气得不行,没给时雨好脸色,短短回复一句:“没有。”
自恋狂!
凭什么你说给你就给你,烧了都不给你。
时雨耸耸肩,说出自己的看法:“游戏已经下线,画稿抄袭这种事情,认定边界太模糊,官司很难打赢,不如按之前的方案,先拖着,靠守望的其他几款游戏,输血人工智能陪伴机器人,预留一笔费用,作为赔偿款。魏成哲靠刷手段阴我,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袁芮不想放弃,赔偿款不是小数目,否则她也不会在自己下榻的酒店,跟他激烈争论到天亮,叹了口气:“当初你们还没离婚,为什么不听法务建议,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可以让她出面作证,当场作画,并且可以让她说明画稿丢失,这属于夫妻共有财产,法院多半会判你胜诉。”
时雨解释道:“当时她在考研冲刺,我不想让她分心,隔着一万多公里,来回飞,不想拖累她。你看,官司打了三年,够折腾的。”
袁芮挑眉:“你们是夫妻,不是应该共同面对的吗?”
时雨勾起嘴角,哼笑:“可我是他男人,保护妻子,不是丈夫应该做的吗?”
袁芮深吸一口,翻了下白眼:“当我没说。”
她转身走了两步,扭转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人事下午跟我说,中午看见仲夏在公司附近,和魏成哲吃饭,这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时雨从屏幕头斜出头,淡淡道:“不会,她是我前妻。”
袁芮:“……”
她半身侧着,许久才回正,似乎有点闪到腰。
过了半晌,袁芮又问:“方便问一下吗?你到底有几个前妻?”
时雨的话音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就她一个。”
袁芮明明蓦然想起,苏怡跟她提过,仲夏是丧偶。
现在的小姑娘,手脚够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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