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是不一样的世界。
湿度、温度,都和地面不相同。
阿悟口袋里的蛋糕引来蚂蚁。弱小的蚂蚁化不成人形,顶着巨大的头和触手,和同伴沟通。
阿悟隔着土壤,跟搬家的蚂蚁对望。蚂蚁点头交流,从它们嘴里,阿悟知道一条近路。
嘉帝藏宝时,给自己留了后手。在地下水的尽头,沉默的亡灵会送来唯一生路。
蚂蚁的语言阿悟不太懂,只能大差不差去理解,翻译成这样一句不太通顺的话。
蚂蚁搬完碎渣,为表谢意,对着阿悟手指咬了一口。阿悟清醒,顺势攀住秦艽左手。
两人把散落的土剥到一边。蚂蚁临走前,把土层松了一遍。
“地下是这样的么。”
秦艽环顾。适应了一会,看周围有一道白色光亮,地下并不是想象中全黑色。秦艽捏了下阿悟手心,“别怕。”
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自己照顾的那个。
阿悟换了个边,把旁边松动的土一把推开。狭窄的洞道终于能并排容纳两人。秦艽贴着土壁,阿悟紧跟秦艽身侧。
路很长,嘉帝是个小心的角色。秦艽脑子里想着前城主是怎样的人。
他听了太多坏话。泉司尘咽下没嚼碎的蛋糕胚,把红枣尖核吐掉。
可他在大名城跑了那么多天,城民之间,对嘉帝不好的言论少之又少。
有商贩听他问嘉帝,甚至拎了两袋鸡蛋,不收他钱。
路还没走到尽头,似乎一直在盘旋打转。秦艽感觉自己在爬很长的坡。他和阿悟猫腰,整个身体弓起来,像虾一样。
秦艽手脚并用,阿悟爬得快,一下子甩开他很多。发光的盒子在他身上夹着,光在明亮环境里不算清晰。
“再往前一点,就快到了。”
阿悟声音从远处飘来。秦艽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应了声,没当回事。
土道里一下黑了下来。秦艽才发现,阿悟已经绕开自己一圈外。四周安静得可怕,泥土沁出潮湿的水汽。他心一惊,加快脚步。
“你好慢。”
阿悟在前面探头。他跳下地,朝秦艽伸手。
眼前是辉煌的宫殿,带着湿润的潮气。黄褐色的泥土层层,拾级而上。巨大的夜明珠缀在四根柱子顶端。
“欢迎来到……你听我说呀。”
阿悟张开双手。秦艽跑到柱子前看上面浮字。
“生生复生生?”
“日照吉祥映。”
“其口勠可力。”
“最后一根上面什么都没有!”
柱子上隐隐可见五个字,秦艽马上去旁边,同样也有。他再看下一根,让阿悟一起记下每个字。
“这是什么?”
“不知道。”
秦艽想都没想,“看起来像字谜,我没见过。”
小说常有坠落宝地,隐藏机关,或者绝世高人给出惊世法宝。总之不是让他在这里,一点刺激的事都没有。
“克林师父倒是教过我拆字,你看第三句话,可和勠分别对应口和力,口跟力结合,就是‘加’。”
“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勠力同心,为什么会是口。”
秦艽疑惑。
“克林师父没提过,只是让我记过这种句子,刚刚乍一眼看,没想起来。就‘一人大过天’‘立十辛八刀分’‘章程立王口嚷嚷’,他编了一套顺口溜,下次说给你听。”
阿悟说得诚恳。
“那‘加’又代表什么呢?我和你?”
秦艽脑子里响起一首歌,“旁边怎么解释。”
阿悟摇头,“想不起来了。我不爱听他讲东西,没趣得很。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多听听。”
阿悟盯着最后一根光滑柱子,绞尽脑汁。
秦艽在地宫走着。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风吹得他浑身发毛。山里特有的凉意使他手心发汗,浑身寒毛直立。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秦艽撕下袖口布料确认,在进来对面最深处的石壁下,挖出一块凹进去的石板。
石板布满青苔,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秦艽刚准备拿出来,阿悟大喊一声“不”,吓得他手一抖。
阿悟把秦艽扑倒在旁边。刚才秦艽的位置,赫然插着三支短箭。箭头泛着令人胆战的绿色光芒,那块土地皲裂成龟甲壳状。
秦艽后怕,阿悟拍掉身上泥土,“我对这里有点印象,但是不太准确,你跟紧我,这里很危险。”
阿悟带着秦艽朝前走,靠着石壁拍打,偶尔整个人向前倾,躲避什么东西。秦艽有样学样,丝毫不敢走错。
“没关系,我只是,确认一下,有机关我会告诉你。”
阿悟低头,对上秦艽眼睛。
秦艽回了声“好”,整个人贴在山壁上。山石水汽重,他骨头酸得厉害,像是要涨破皮肉。
阿悟跳到中间,手撑出去示意秦艽不着急。地下有个圆盘,被一片混成土色的草掩藏。阿悟过去时听见微微错位的声音,连忙阻止秦艽,“有机关,别过来。”
阿悟踩在圆心。秦艽迫使自己冷静。
这是一个两尺长的圆形,大约跟他手臂张开差不多大小。阿悟站在上面,半蹲着才勉强没动,石板厚度能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他想,下面大概是重力机关,靠重量感应。应该不限制是人还是物。
秦艽赶忙在周围找石头,只要能有替代物,就能把阿悟换回来。
阿悟维持不住,小心翼翼地把腿伸直。他不相信机关灵敏到能查觉他用什么姿势,挪了挪身体。
石板陷下去一截。
“你不要动!”
铁链拉动石板,发出巨大响声。山崖石壁震下来一块。秦艽贴上山体,脚下踩空。
他整个人趴在石头上,手扒住碎石才没有摔下去。等震动停止,他小声,也不管阿悟听不听得见,“重力机关已经记住你的重量,向上改变姿势会使重力变小。再往下也不行,你的重心改变,重量就会变。这机关太精准……别着急,我、我,你慢一点,我。”
阿悟看着自己,秦艽和他打手势示意。两人用起先前定好的“悄悄话”。秦艽指指石头,做了个“投掷”动作。阿悟心领神会,在石子落地的瞬间,稍微向上挪了一点。
他缓慢直腿,秦艽不断扔重量大小不一的石块。
“有用哎!”
秦艽尝到喜悦,扒石头的手更有力气。
附近的石块都被用完了,再大的他也拿不动。阿悟和完整地面还有一些距离。再有一块大石头,他就能借力跳上去。
阿悟比划:他打算找个时机,在机关降落的瞬间冲上地面。
秦艽摇头,这法子危险,万一……谁知道机关下面有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做新动作,阿悟那边就要动身。
“不要!”
秦艽着急阻拦阿悟,找准落点,在交叉过程中把阿悟一推。阿悟顺利上岸,一手拉住秦艽。
重力机关下坠,带着满满的石头摇晃。圆盘碎成粉末,下面是银色的针锥,晃得两人眼睛生疼。
秦艽脚尖离针头只有一丝缝远。
“你不要命了。”
阿悟把秦艽拉上来,“疼吧。”
秦艽抿唇,细白的手臂磨出一道血痕,又被阿悟捏得通红。衣服破了一半,石头掉落的时候失重一般压在他腿上,撞得他毫无知觉。
秦艽摇头,扶着崖壁,靠在上面。
阿悟趴在崖边,“你看,下面好像有雕塑。”
秦艽缓了一会,额头冒出豆大的汗。阿悟没发现,喊他看露出的针尖。
秦艽抬手把汗擦干净,撑着腿挪过去。
“嘉帝到底弄了多少机关。”
“机关越多,宝藏越大么。”
阿悟满不在意,“来都来了。”
碎掉的山石边有一条小路,像是绳梯形状。阿悟伸脚试探,轻轻踩了一下没有断。他又弯腰,用手推。
“你先不要下来,我去看看。”
阿悟给自己绑好树藤,交到秦艽手里,“我把命给你,要是回不来。”
“呸呸呸,说什么话。”
秦艽摸摸阿悟脑袋,抹抹树藤又摸石壁。他抬起脚,踢了地面三下。
“好,我下去了。我拉绳索,你就往回拽我。你要有事,也可以拉绳告诉我。”
阿悟眨眼,比了个“ok”手势。
树藤无限延伸。滑腻的藤蔓在秦艽手里不断向下。秦艽忍着剧痛,趴在山崖边上。
下面没有想象得浅,一眼见不着底。骇人的银针不见了,光秃秃地,露着几尊石像。
石像没有头发,没有表情,动作各异。秦艽再睁眼,阿悟已经落地。
他和上面打招呼,拽了下绳子表示安全。
“这里有四座石像,这个长翅膀,腹部有花纹,两颗尖牙,长。看起来和蔼可亲,它冲我笑。咦,看起来是绿色的。这个黑黑的,它们不一样!这个背着厚壳,感觉很重的样子。像龟?有小尾巴哎!青椒,它好可爱!这边还有一只巨大的鸟!翅膀比刚刚那个还大!红色的,头上还有冠。这有只大猫!还是狮子?尾巴好长。不对,它怎么跟我有点像?白白的,有斑纹。我看一看,嗷呜。耳朵也有毛。它也有额徽!好真啊,特别是眼睛。这眼睛!是宝石吧。青椒你等我一下,我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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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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