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若芯一面伺候刘钰更衣，一面同他说着白天的事。

“今儿眉姑娘说想去湖里划船，只是那船年久失修，不知还能不能用了。”

“哦，她让你跟爷说的，让爷给她修船。”

“没有，我不过听了一耳朵，说给你罢了。”

“我听说四妹妹经常顶撞你，也不敬着你，你不厌她？”

“四姑娘是小孩子心性。”

刘钰抬起嘴角笑了笑：“你倒想得开。”

他不过随口应了一句，可听在若芯耳里，却觉出一丝微妙，片刻后，心里竟又浮上一丝委屈。

许是为了掩饰，若芯放下手里的衣裳，拿起剪子挑了挑蜡烛。

刘钰见她冷了脸，却没来由地高兴起来，把她环在怀里咬耳朵。

“你这神情…是在怪爷么？怪爷人前不给你脸？那你哄哄爷，爷高兴了，咱什么事好商量。”

若芯闻言不由愣住了，方才好容易隐下来的气，复又涌了上来。

他虽是玩笑着在她耳边喃喃，可她怎么都不觉这是什么床围之语，竟认真恼了刘钰。

她一把推开他道：“二爷笑得这么高兴，是觉得我没叫你舒心，你才不待见我？叫旁人来作践我么？”

刘钰见她着了恼，忙又拉住她，抱着哄道：“你个磨人精，怎么就不识趣呢，玩笑话也当真，哪个没眼色的敢作践你，告诉爷，爷扒了他的皮。”

见他又说这些狠话，若芯伸手又要推他。

刘钰索性打横抱起她，去了床上：“你如今说话做事倒规矩多了，眉儿她从小任性惯了，你没事了教教她，别让她总惹太太生气。”

若芯：“我可不敢教她，她不教我就是了。”

她面颊浮上一丝红晕，刘钰越看越喜，逗她道：“太太说了，叫你好好伺候我。”

若芯挣扎：“你别，我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哪儿不好了，我看看。”

若芯闻言彻底羞红了脸，使劲推他：“太太还说了，你再欺负我，就让我去回她。”

刘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丫头是不是傻，太太同你客套，你还当真，爷是他亲儿子，难不成她向着你。”

她被气得抬手锤他：“你就是个霸王，快从我身上下去。”

他笑着接住她锤上来的手：“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同爷**了，没枉费爷日日回来夜夜教你。”

她脸上一下红出了水，羞恼地恨不能钻到地缝去，啐了他一口，骂道：“下流。”

他心里愈发得意，低头吻上她，又伸手往下探，还不忘说一句：“就喜欢看你板着脸一本正经同爷吵的样子，爷受用的紧，再骂一句听听…”

——

转眼间到了腊月里，若芯依旧每日去长春馆抄写佛经，年下要供奉的经文也多，她不敢怠慢，早早就爬起来洗梳出门。

冬天夜长，刘钰见她天不亮就起了，很是心疼，可他母亲管束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长春馆

康氏见若芯突然来了内室，诧异道：“有什么事吗？”

若芯：“太太，快过年了，我想回趟家，带了阿元家去看看，来府里这么久，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我过的怎么样。”

康氏：“我早打发过人给你家送了年礼，只没给你瞧礼单而已。”

说完心虚地垂了垂眼，心说，倒把她娘家给忘了，过会子，得赶紧打发卫林家的，把给顾家的年礼补上才是。

若芯：“多谢太太。”

见康氏不说话了，又问：“太太，我能回去么。”

康氏本不想让她去，同顾家来往多了，只怕惹刘斌或老太爷刘斐不快，刘钰若是应了她也便罢了，自有他混不吝去跟他老子应对。

可这丫头即找来了这里，便是觉着刘钰不会应她才来的。

康氏这才嚼出来，若芯近日里侍奉她分外殷勤，又起早贪黑抄书写经，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到底抹不开做婆婆的面儿，应了她道：“我也不是那种凶恶的婆婆，动辄给你立规矩，可我还是要啰嗦两句，哪里是你的家，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回娘家便说回娘家，上来便要家去，你又不是府上的丫鬟婆子，没得让人生气。”

若芯闻言不由涨红了脸。

大丫头娟娘忙劝：“太太莫怪，姑娘一时有口无心罢了。”

康氏默了默，想这丫头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爹娘，甚是可怜，心里一软，对娟娘道：“吩咐卫林家的，去给她置办车马，至于阿元，你去问了你家二爷再说罢，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你去娘家走动，阿元是他的心肝宝贝，叫不叫去看他怎么说，我不去惹那孽障。”

“可是太太……”

康氏已作让步，此时只想打发她快出去。

“行了，我也乏了，你回吧。”

若芯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从长春馆出来了。

寒风吹得她一阵哆嗦，她一面走一面想：刘钰必不会痛快应了她回娘家，即使一时被她哄了，应下了，回头一翻脸，还是不叫去，若跟他使性子硬来，只怕连她自己也不叫去了，更不能叫阿元去跟他说，她甚至可以想见，阿元一说想念外祖的话，刘钰就会气地砸东西，这样门第的外祖折了阿元的体面，是刘钰心里的刺，碰都不能碰。

她回到钟毓馆，见紫嫣在屋里伺候，便问：“姐姐，二爷今儿回来么？”

紫嫣起身把个新手炉递到她手里，又扶她坐下：“没听说二爷出城去练兵，应是回来。”

若芯点点头，对晴儿道：“你叫二门上的小子去盯着，若是二爷回了，来报我。”

晴儿应声去了。

晚上刘钰回来，进门见若芯正坐在炕边案子上写字，心里不由纳闷：她不是上午才在长春馆里写过了吗？怎么这会子还写，这样早也写，晚也写的，真的不累么，那些文人大相公怕都没她这么爱写的。

一时又想起之前派人探查她的话来：“他们医官家极自律，日夜背书，钻研问道，笔耕不辍，看病也不图富贵，一辈子就为了博求个菩萨的名声。”

若芯抬头瞧见刘钰回来，脸上忽而笑开了，竟像是盼着他似的。

她起身下炕，两步走到他面前：“二爷回来了，可用饭了？”

她刚站起来，刘钰就见她与以往不同，那苏绸的衣裳还是头一回穿，头上的钗是他才叫人拿进来的翡翠祥云，灯下有些晃他的眼。

他不免诧异：“你大晚上的穿成这样做什么。”

若芯眼睛转了转，低声说着：“二爷平时总嫌我穿的太素，我这样穿不好么。”

刘钰没理她，径直走到炕上坐下，大丫头秋桐上前要给他脱靴，不想若芯姑娘走过来抬手挡住了她，

若芯俯下身子给刘钰脱了朝靴，又换上了淳儿递来的家鞋。

刘钰稳稳坐着，低头瞧她，怎不察她此番讨好必有事故。

“怎么，有事求爷。”

若芯挂在脸上的殷勤笑容一顿，被他点的颇有些不自在。

这时，晴儿打起硬棉布竹叶帘子进了屋，同若芯请示：“姑娘，传晚饭么？”

若芯便去看刘钰，不想刘钰嗤笑一声，拉住她的手，打趣她道：“你都备好了，若说不传，叫爷猜猜，你会不会跟爷翻脸。”

若芯一愣，屋里丫头也是一愣，都偷着去瞧若芯，若芯因被人点透有些讪讪红了脸，抽出被他攥着的手，赌气道：“不传就不传，二爷外头用的好，家里的饭自然早就吃腻了。”

刘钰得意地笑起来：“这话听着倒像是吃醋了。”

他起身，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招呼晴儿传饭进来。

却趁她赌气的功夫，往屋子边上去了。

秋桐上前给他更衣擦手，刘钰低声打听：“她什么事？”

秋桐亦小声回道：“若芯姑娘求了太太，要回娘家看看。”

刘钰眉头一皱：“太太怎么说？”

秋桐瞄了眼若芯，似是怕被听见，更小声了：“太太允了，让姑娘自己回去，不让小少爷跟着。”

刘钰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他是打心里不愿若芯回娘家去的，一则为了出身，总觉得，就算品行再好，可若是出身不高，没有日常潜移默化的教养，也算不得上流人，以至于，若芯有些小家子做派的行为举止还是让他恼火。

二则若芯之前瞒着他生下阿元，那顾家上下也是出了力的，这样的人家，议论起来已然折了阿元的体面。

所幸顾家识相，日常夹着尾巴做人，并未攀附刘家。

秋桐看着主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心里直打鼓，只怕若芯姑娘待会儿没什么好果子吃。

刘钰换好衣裳，便坐回炕桌上用饭，拿起筷子问：“哪个是你做的？”

若芯抬眼瞧他，赌气没理他。

刘钰扫了眼桌子上的吃食，指着一碗品相不怎么好的汤，问：“是这个汤吧。”

转头吩咐丫头：“盛一碗来。”

他一口气喝完了汤，堵了她殷勤献好的路，心里这才稍稍痛快，然后自顾自吃了起来，偶尔拉着脸夹一筷子到她碗里，不肯说话。

若芯定定瞧着他，哪里还看不出来，他这是已经知道了她要回娘家的事，脸色这样难看，定是不想让她回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丫头们说：“你们去歇着吧，我来伺候二爷吃饭，留一个在外边，一会再进来收桌子。”

等下人们都出去了，若芯才软下身段，殷勤给他布菜。

“你知道了的，我想带阿元回趟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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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