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罡风岭离幻玉宫并不远!”宇轩从朱雀身上跃下,高兴地感慨道。如今他灵力尽失,体质大不如前,乘在安华的朱雀上,从幻玉宫才飞出不到五日,他便已浑身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幸好此刻他们已经到达罡风岭。
他站在原地抬头望去,远处重峦迭嶂交织在云雾之中,山峦之下隐隐可见潋滟的湖光,倒映着天边的红霞。绿水映霞红胜锦,远山凝黛淡如烟。眼前的美景,似乎也减少了一丝他身上的疲惫。
“幻玉宫地处中原南部中心,而罡风岭又在中原南部,从幻玉宫来这,自然是不远。”柳如曼跟在他身后,从朱雀身上跃下,笑着说道:“幸好是不远,不然云公子的身体想来要吃更多罪。”
“这一次实在是劳烦柳姑娘了,是我连累了大家。”宇轩有些愧疚地说道。
“你别这么说。”柳如曼轻轻拍了拍宇轩的肩,“以前我也给你们添过不少麻烦,此次还要多亏宫主给了我这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云公子,你就好好放宽心地劳烦我吧!”她朝宇轩眨眨眼,眼神又看向跟在一旁的安华与青璃。
这次同行的柳如曼,与上一次同行相较简直判若两人。她言行举止干净利落,不再有任何轻浮亲昵之举,反而让安华与青璃对她的脸色好了起来。安华看着柳如曼迎来的目光,也点头回应道:“多谢柳姑娘。路上听闻柳姑娘之前曾来过此地?”
柳如曼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前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罡风岭是中原南部的一块风水宝地。虽说此处群山环绕,地势并不平缓,但山清水秀,风光宜人,反倒吸引了不少村落集聚在此。岭中密林与平原交错,又交织着众多村落,非常便于隐蔽与奇袭。”
她轻哼一声,“我若有心,就该安排一众人马潜于此地,利用地势在密会之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再撤退,此计当十有**能成。”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冷笑嘲讽道:“我竟不知段千生会这么蠢,竟然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开掌门密会。”此刻的她,像是又瞬间变回了宇轩所熟悉的那个柳如曼。
“柳姑娘所言极是,那不知柳姑娘对我等后续行事有何见解?”安华接在她的话头后问道。宇轩难得听到安华主动与柳如曼讲话,更难得的是其言语中竟颇有赞同之意,这让宇轩感到一丝欣慰。
柳如曼似乎也察觉到了安华难得的善意,进而莞尔一笑,说道:“依我愚见,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可以暂居密林之中,然后再谨慎探寻密会确切所在,最后再商量如何一举出击,取回至宝,安公子意下如何?”
安华思忖片刻,颔首说道:“此处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以宇轩现在的状态,我们住村落之中确实危险。就依柳姑娘所言行事。”
他们一路走近岭中,途径众多村落,果然看见不少身着空山派服饰的弟子,以及一些其他正道门派的长者。宇轩暗自观察着他们,这些长者应当就是应召而来的各个正道门派的掌门了。眼前的人来人往,不禁让他回想起当年正道青年盛会的盛景,只是此次因为只是掌门密会,只有掌门来此,故而热闹程度也较上次逊色了许多。
他们巡山上林木之间的间隙而上,为了避人耳目,宇轩和安华刻意戴上了草笠,将脸藏在草笠下,低头走路。忽然,一抹熟悉的红色的身影在安华的视线中闪过,他心头一动,目光连忙追着那一抹红色的去向看去,却发现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轩察觉到安华停下脚步的异样,走过来低声问道:“安华,怎么了?”
安华踌躇了一刻,摇摇头道:“没什么。走吧。”他拉着宇轩,便头也不回地走去。
四人走到晚上,才在密林中寻至一处可落脚的地方。四人围坐在生起的火堆旁,安华看着橘黄色的火焰在夜色中摇曳生姿,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事。他轻咳了一声,说道:“青璃,柳姑娘,麻烦你们照看宇轩,我放心不下,再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他站起身来,却听到宇轩叫住了自己:“安华!这里正道人士很多,你一人行动风险太大。我看此处极为隐蔽,想来不会轻易有人察觉,你就不要去了。”
“是啊!我们这一路上走来,也特意留意了一路,并没有人发现我们。你就不要再以身涉险了。”青璃跟着附和道。
“无妨,我实在放心不下,去去就回。青璃,柳姑娘,宇轩就拜托你们了。”他又嘱咐了一遍,没再等他们回话,便转身没入黑暗中。
他顺着上午的记忆,追着当时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寻去,幸好这个方向上没有其他岔口,而是笔直通往一处村落里。这个村落明显比此前所见的村落面积都要大,想来应是罡风岭中最大的一个村落。
此时已近深夜。他循着村落中的小路一边往前,一边望着两边的房屋,揣度他们可能居住的地方。惨白的月色淡淡地洒在他前行的小路上,一直引领着他来到路的尽头。
“安华?”他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唤他的名字,猛然抬头一看,月华如练,段芙身着一袭贴身红色长裙,如一朵在夜间迎着月色怒放的玫瑰,瑰丽而绝艳。此刻,她正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带着一丝喜色,又藏着一丝忧虑。
前几日父亲忽然命她暗自带一些弟子先行前来此地,却又未明示所为何事。而等她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已陆续聚集了不少门派掌门,她才想到可能是父亲密诏各位掌门前来议事,故而她便率领一队弟子留在此处等候父亲。
今夜月色正好,她心血来潮出来赏月,却不料竟会遇到安华,这实在让她出乎意料。在惊喜之余,她又迅速地反应过来,此处已云集了正道各个门派的掌门,宇轩与安华现身此地,必会十分凶险,他们又是为何来此?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上你!宇轩呢?”她向他身后望去,却发现只有他孤身一人。
“阿芙,宇轩他。。”安华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绪,“他现在灵力尽失,很不好。。”
“什么?”段芙惊叫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来找你,正是为此事而来。对了,段掌门可在此地?”安华问道。
段芙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并不在此。”
安华点点头,心中暗自揣测,既是正道掌门密会,姗姗来迟才是段千生体现他正道盟主之位的方式。紧接着,安华便将春江城中,段千生重伤宇轩,抢走至宝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着安华的讲述,段芙的脸色愈发惨白,如同逐渐失了颜色的玫瑰,只留下发白的花瓣。她眼睛直瞪着安华,嘴巴轻微张着,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安华所言之事,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华全部讲述完以后,默默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慢慢接受此事。
段芙沉默了许久,最终才开口幽幽说道:“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阿芙,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取回那三件至宝,这样,宇轩的灵力才能够快速恢复。”为了照顾段芙的感受,安华特意避开了任何可能会指责段千生的字眼。他固然恨极了段千生,但他既将段芙视为好友,且她又是破局的关要,他不愿让她难堪。他虽然用的是“取回”一词,但他料定段芙应能理解他话语背后的真正所指。
段芙凝视着安华的双眼,在苍白的月色之下,此刻这双眼睛,交织着愤怒、难过、痛苦与乞求。
她不忍卒看,转开视线,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安华,宇轩被父亲重伤,我很难过,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当时我在场,那我一定会全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她轻轻说出了这个转折词,眼角的余光瞥见安华的身体微微一抖,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也加重了几分。
她遥望着天上的月亮,望着柔白的光华似轻薄的面纱罩在空中,想起她亲口答应父亲自己不会再与宇轩有任何纠葛的夜晚,想起自己与弘北坦言“为心之所志,她可以放弃所有”的夜晚,更想起她为宇轩心动的每一个夜晚。她的思绪在这些夜晚中沉沉浮浮,犹豫不决,但就在她彻底理清这一切前,“但是”一词却早已脱口而出,这出乎她意料,却也在她情理之中。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言语中似乎多了几分力量,“站在我现在的立场,我无法直接出手将至宝偷回或抢回给你。安华,这样背叛父亲和门派之事,请原谅我做不到。”
安华愣愣地看着她,他苦笑了一声。他在理性上充分理解她,但在情感上他却无法认同。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却骤然双膝跪倒在地上。以他孤傲冷僻的性子,他这一生,除了父母与师父,他没有再给任何人下跪过。
“安华,你这是做什么?”段芙被忽如其来的跪地声所吓,她转头一看,却见安华双膝跪在她面前,他浑身颤抖,脸部下侧的肌肉更是抖动得厉害,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她。
在她的印象中,安华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性、克制而又带着强烈自尊的人,她无法想象安华有一天会对人屈膝下跪,更没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自己。她从未见安华如此失态过,那双眼神里的卑微与乞求之色,更是让她刺痛不已。
“阿芙,我求你。。”他咬着牙说道,言语中竟是带着些许哽咽,“我以前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但这一辈子我就求你这一次,好不好?”
段芙怔怔地看着眼前跪倒在地、浑身发颤的白衣男子,心中难过万分。她为安华难过,也为自己难过。她幽幽叹道:“安华,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她回想起当年安华在安阳坡与宇轩对决时那个孤傲与决绝的背影,又似乎明白了几分,为了宇轩,安华连命都可以割舍,这样的尊严与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段芙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安华,你先起来吧,你容我再想想。”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以及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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