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全是火。段芙目之所及,均是一片片连绵不断的熊熊烈火。
整座罡风岭似乎都被淹没在火海之中,宛如炼狱。而那一道身着青色道袍的熟悉背影,漂浮在半空中,此刻正在炽热的高温与烈焰之下,慢慢化为灰烬。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爹!爹!”她向那个背影拼命追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抓不住。无边无尽的漫天灰烬,只给她留下无尽的哀痛。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阿芙。。阿芙。。”远处忽然传来遥远的呼唤声,这个熟悉的声音,似乎能让她在这炼狱之中,感受到一丝难得的舒心与宽慰。
她慢慢睁开眼睛,透过被泪水浸透的视线,看到了宇轩的脸庞。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淌满了泪水,就连枕边也被浸湿,原来自己在梦中流的泪,竟都是真的。
“阿芙,你醒了!你感觉如何?”宇轩担忧地看着她,轻声地问道。她见宇轩双目乌青,眼里亦是通红一片,知道他应是守了自己许久。
“宇轩。。扶我起来吧。。”她开口轻声应道,却发现自己声音异常沙哑。
“阿芙,来,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宇轩轻轻将她扶起,又将枕头立在床头,将她小心翼翼地靠在床头上,又从桌上取了碗水来,用汤勺喂她慢慢喝下。
“宇轩,我。。这是在哪?安华人呢?”段芙用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泪,问道。
“阿芙,安华没事。他把你安全带回来以后,也一直在休息调养。”
段芙点点头,她迟疑了一阵,继续问道:“宇轩,我爹。。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宇轩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安华带你走后不久,罡风岭就被人纵火,野火足足焚了罡风岭三天三夜,你也昏迷了三天三夜。听后来空山派放出的消息说,段千生。。已殁在罡风岭上。”
段芙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她一动不动,陷入了沉默,只是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开始往下淌。之后,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吕和璧。。我定要找他报仇。。”
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宇轩,一把将他推开,眼神里满是警觉:“你可知那天你们魔道中人暗中施加毒计邪法,让在场的众多门派掌门都无法运灵,紧接着你们又一起涌入罡风岭,将那些失去反抗之力的长老们当场屠杀,你们。。”她不再说下去,只是直瞪着宇轩,眼神里流露出怀疑、伤心与愤怒。
宇轩早就预料到她醒来会有次反应,故而只是先苦笑一声,说道:“阿芙,不瞒你说,事发当时我亦在现场。看见青璃。。”,说到这,宇轩哽咽了一声,“安华和你陷入困境,我又怎么愿袖手旁观?如果不是全身灵力尽失,又被柳姑娘死命制住拦着,我早就冲上去和你们并肩作战了。”
他看到段芙脸上的神情放松与缓和了一分,便又继续说道:“那日见到许多穿着魔道门派着装的人冲进场来,我也很震惊。所以后来我们离开罡风岭后,立即向魔道四大门派的掌门都求证过,他们都没有派出过任何人员去罡风岭。”
“而且,那一日,正道这边,并不是所有人都中招失灵,譬如说。。”
“吕和璧?”段芙应声道,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宇轩点了点头,又继续说:“要想成功偷袭那些正道门派掌门,尤其是关苍、寂元这等人物,谈何容易?非得事先细细筹谋不可。因此,埋伏者需要就他要偷袭的在场人物的站位、面向、性格等方面了如指掌,并提前掌握当日事发节奏,在对的时机、对的位置用对的力度投掷,才能让一根根破元针,扎进一个个掌门的命门穴里。而只有整场密会的组织者才能事先预知、谋划并部署,完美实现这一切。”
“你想,倘若真是魔道在布局,在场人物中,就连关苍、寂元等人都未能逃过破元针之毒,关键人物吕和璧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而且事后我问过安华,安华当时并未中针,我们推测是因为他是当时忽然出现的一个变数,并不在吕和璧的预谋内。此中种种疑点,阿芙,难道不值得你怀疑吗?”
段芙面色苍白,宇轩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她没有辩解的余地,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爱戴的吕师叔,心思和手段竟然如此歹毒,“这番推论。。可有什么证据吗。。”她无力地问道,这一发问,似乎是在质疑宇轩,更似乎是在质疑她自己。
宇轩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这正是他厉害的地方。如果真是魔道,人杀都杀了,又何苦要在放火烧山?吕和璧要焚毁的,不只是罡风岭上那些不服他的掌门,更是那些他提前谋划的证据,以及那些不利于他的证据。”
“如果留下死尸,定然会让有心人发现这些死尸并非死于魔道功法,而是空山剑术。这样,他就没法将这一切罪孽栽赃祸害给魔道了。用野火将一切痕迹都抹去,只留下口头指认。如今正道四大门派中,左连城早已不问世事,段千生身死,关苍与寂元不知所踪。罡风岭上生还者只有吕和璧一人,他若一口咬死此事就是魔道所为,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否认的情况下,即使魔道拼死不认,你说正道这些门派会听谁的?”
段芙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过于不堪入目。
“为何?他为何要这样?”她低声喃喃道。
宇轩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段芙此刻十分难过与痛苦,如果可以,他多想替她承受这一切,“我想,吕和璧是为了谋得空山派掌门之位,以及正道盟主之位。所有阻他上位的人,都得死。”
段芙不再说话,她眉头紧蹙,双眼紧紧闭着,脸颊两侧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感。
宇轩不忍见她这样,开口慢慢安慰道:“阿芙,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痛苦,但你还有我,还有安华呢,你要是想哭,就尽情哭出来吧。”
听到宇轩这番安抚之话,段芙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决堤之河,直淌而下,她情不自禁地向前倾,靠在宇轩的肩头上,大哭起来。
在段芙将头靠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刻,宇轩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股清雅的梅香从肩头幽幽飘来,让他心跳加速,难以抑制。这是心上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次,美好得如同一个梦。他强烈地遏止住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和念头,只是静静地坐着,任凭她的泪水浸透他的半边衣裳。
就当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吧,只要自己岿然不动,这个梦就不会结束,自己就可以让这个梦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安华,你怎么站在门口?”柳如曼来到房门前,却见到安华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门口,他面色苍白,脸色极是难看。
听到柳如曼的声音,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我、我也只是刚到,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柳如曼狐疑地往房间里瞥了一眼,见到靠段芙正靠在宇轩的肩头上,顿时恍然大悟。她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安华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站在门口,用手敲了敲门,“呀!段姑娘,你醒了?”
段芙一听到声音,连忙将头抬了起来,并用手抹掉了眼上的泪。柳如曼见此,这才拉着安华缓缓走了进去。
段芙看见柳如曼,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想起方才宇轩所言,自己此刻正是在幻玉宫之中,因而还是朝她点了点头,面上挤出一抹笑意:“柳姑娘好,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此次多有叨扰了。”
柳如曼将段芙勉强的笑意尽收眼底,摆了摆手,应道:“段姑娘不必客气。这次还得多亏了安公子,才能将你平安无事地从那鬼门关中夺回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安华引到前面来,并装作无意地瞪了宇轩一眼。
“安华,多谢。。”段芙转头去向安华致谢,她见安华面上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多礼,但她却发觉安华脸上的神情颇不自然。
“好了,段姑娘,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便回去向宫主禀报了。你好好休息。”柳如曼嫣然一笑,轻轻施了一礼,便飘然退出房内,只留下房内三人目目相觑。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对了,宇轩、安华,我有东西要给你们。”段芙思忖了片刻,率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宇轩好奇地问道,而安华的眼神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段芙将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只物件。宇轩定睛看去,惊讶地发现正是雷神戒、梵冥佩与幻音柄。
段芙看见宇轩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热情的火花,似枯木逢春,旱苗临雨,她内心一动,继续说道:“宇轩,安华此前已经事情完整告知于我,我代我爹向你道歉。。我爹刚到罡风岭后,担心事有变故,便在赴会前,秘密将这三件至宝托付于我,没想到这次密会,当真是一个阴谋。。”
“如今物归原主,想来我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阿芙,多谢你。”宇轩将失而复得的三件至宝收进怀中,感激地说道。
段芙看着宇轩,又转头看了看安华,笑着说道:“我们三人的情分,彼此之间哪还需要这般客气。”
安华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道:“宇轩,阿芙如今刚醒,还未完全恢复,不如我们先让她再多休息一阵。”
宇轩看着段芙,应道:“也好,阿芙,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宇轩便带着安华一同离开,段芙拖着疲惫的身躯又重新躺下,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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